【行前】期末通宵。煎熬。
有生以来最高强度的通宵，至于原因，一言难尽，但总归是自找的，该。
从1.3的8:00到1.8的24:00，睡了大约10个小时。1.7还去了雍和宫祈福，算是劳逸结合了。
坏处在于，提前感受高反，久坐循环不畅以至于原本合脚的鞋子穿不进去，肌肉僵硬易抽筋，体能急剧退化；
好处在于，对高反的感受有了心理准备，以及获得了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考试周都活过来了一定能活着下高原。
极致的脑力劳动，配合极致的体力劳动，一段精彩的旅程便拉开了帷幕。

【2022.1.9】日晷送站。登车。
8:00楼顶上包。六点多就自然醒了，因此记住了，其他宿舍楼八点前是不能进的。
9.00日晷集合。送站的朋友其实大多数可以叫得出名字，虽然并不互相认识，但依然得到了热情相送与真诚祝福。因此还是有些尴尬，以及受宠若惊 (潜意识里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成为一名科考队员)，以及忐忑惭愧 (自己扔下了手上的科研让同学在20天突击一篇paper)，以及各种剪不断理还乱......但是再多的烦恼思虑不如就此放下，待到归来，或许就是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了。
10.00+打车、进站、上车。有没有放下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混乱的脑子有没有让我做出什么混乱的事，说出什么混乱的话；反正送站食品是挺丰富的(丰富到我已经忘了有哪些)，聊天是挺悠闲的(真不觉得很正经)，橙子剥的是挺开心的(可以尽情剥的机会太难得了)。下次希望送一些坚果，剥起来更有意思。

【2022.1.10】初上高原。适应。
睡觉真舒服，成都站...真朴素。等小马哥来接的时候，罗老板用鹦鹉学舌的方言和一位老人家聊天，似乎颇有收获，可惜我没认真听、也听不懂 (自己家乡的方言都听不懂)。方言作为一种工具，确实是了解社会民生的好助手，是一座桥梁。之后的经历陆陆续续证明了，我确实知道得太少，思想不免有片面狭隘之处；想到高中时被父亲要求写作文《论方言》，素来写不好作文的我只当他是脑洞大开自然不加理睬，然后、然后...
坐车去中古村。上车前吃的晕车药似乎是催眠药，虽说不能睡觉，但真是没忍住，谁让这时面前没有DDL/数学题呢。间或醒来，沿途的风景是新鲜的，土质有一段是红色的，后面又变成了黄色；很多山，云雾缭绕的山；还有水，大渡河、雅鲁藏布江，自有其清澈凌冽之感。一直生活在江、沪，几乎从未见山，见到的水往往也是恬静柔和的，京杭大运河、长江中下游。于是，真就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
到达中古村吃午饭已是16:00，农村的菜都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和老家一样，甚至我去过的、不管在哪里的农村都有这种气味，不知道是锅气、还是油的品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明明不是自己家，却有一种放松、甚至温馨的感觉，也许是这种气味和骨子里对土地的眷恋联系在了一起？
饭后按计划进行适应性行走。很多牛、马不拘小节地走在路上......头是车上醒来就开始疼的，现在不过更厉害些，右边尤甚、仿佛想挣脱颅骨的束缚，一定是脑子动少了；上坡的时候会感觉心脏卖力地撞击胸腔、带动着耳膜共振，还有腿的沉重酸痛，抗议着先前对他们的忽视；慢慢琢磨着这些感觉，是和考试周不一样的体验。
傍晚吃饭，和梓昱小朋友共同喜提检讨一篇。感觉由此惹恼了罗老板，诚惶诚恐。
晚上和小苹果住一间房，希望这个没有舒服环境睡不好觉的小朋友在进山前有个好梦。

【2022.1.11】徒步开始。进山。
不得不说，这一天开始就没再写日记了，后面的只靠回忆了，实在太忙了。至于原因，自找的，该。
早饭是青稞饼和鸡蛋。鸡蛋是草鸡蛋(草在字典里有母的意思)，体积、味道、颜色都是和平时是不一样的；青稞饼烙得有点......(外酥里嫩)，粗粮过敏的小苹果没敢吃本想着下山一尝，可惜下山后也没吃到。
上午就是走、看风景、似乎还有聊天？累是确实累，压肩是真的压肩、麻木感和凉意顺着肩膀蔓延到右臂，右半边的脑袋依然不是很安分，心脏也依然渴望着自由；但是体能好的话，这些感觉应该都会被减弱吧。沿路蓝天白云草地雪山？反正是纯净干净宁静平静到圣洁的感觉，雾凇有点好吃。
中午到营地新店子前似乎突然就很累了，视野变小、变模糊、常出现星星点点或者黑暗，四肢也倦怠、懒得动弹或者说抬不动，脑袋昏昏沉沉晕晕乎乎；但是路是要走的、帐篷是要搭的。终于可以钻进帐篷，也渐渐恢复了。
下午去野人沟转转，541状态不好没有去，站在营地目送我们离开。自己走的时候是有点惭愧的，本是应共同患难共甘苦，现在我们却抛弃了她。理论上也应该有人陪着，一是以防意外，二是一个人多无聊，去不了已经够难过的了。没有人提，我自己确实也出于私欲没有提：我想去野人沟。现在试想，如果当时队长提出，也有人留下陪同，我会不会站出来？也许会吧，我不确定；但是我确实没有勇气提出来。
于是就去了。轻装徒步野人沟有惊无险。虽然没能过河，但光是走到溪水中间就很尽兴了。这里的溪水有野性和灵性，凌乱的石头顺着坡度姿态随意，或卧着、或坐着，或水流过、或树横倒上，似乎能过去，及到近前又过不去。爬到溪流中间的石头上，就这么看着、听着、被包围着。
回去后，我钻进睡袋准备午休，梓昱开始测体温，惊异于自己的36℃，于是又继续测。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逝，然而楚杰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平静。他来干什么的已经忘了，但是闲得发慌看了我的睡袋，还质疑怎么这么薄。而我坚信此刻包裹着我的，还是我带上阳台山顶的好战友，-15℃的睡袋，我认得它。然而、然而......-6℃。顿时帐篷就沸腾了，应该是被我的愚蠢点燃的吧，梓昱的体温也升到了36.5℃。
于是两座大山压在了肩上：是否会/如何不被冻死，以及是否/如何向罗老板坦白。前者经过严密的计算，当晚肯定安全，至于后续海拔升高，再用上各种羽绒服、暖宝宝，问题也不大。甚至还想过，如果有人下撤...最不济，向导离开时借用向导的...现在想来，真是不讲武德难以启齿。而后者就很令人为难，我不想让队长承担无畏的压力，也不想因此提前下撤。是隐瞒还是坦白，这是一个问题。然而这样的纠结，以及某种程度上的阴谋？似乎成为了快乐源泉，我们帐篷差点笑出了高反。楚杰似乎还是很担心，屡次过来，希望我们坦白，以至于封口也成为了计划的一部分；他的每次探访也让梓昱的体温升高0.2℃，终于达到37℃。
憋着秘密开完了队会，便开始晚饭。我又闯祸了。锅翻了，水洒了，东西湿了。于是，集体擦水，最终还是用了救生毯，隔绝帐篷和防潮垫。向导在外面烤火，简直天助。于是，拿着湿了的头巾、手套、雪套出去了，美名其曰取暖。其他都干得很快，唯独手套。我坚持不懈锲而不舍，终于在火快要灭的时候把他烤焦了......
就这样吧，回去，水还没有少，也不敢在帐篷里面烧了，只有山间的风和满天的星星陪着我们烧水。
忙忙碌碌终于睡下了。然而哪能睡好呢，一晚上都在思考如何坦白...
感谢李楠带的气垫和羽绒手套，感谢梓昱给气垫打气。
感谢李楠和梓昱没有责怪我的失职、并一起收拾残局，并对造成的混乱表示歉意。

【2022.1.12】雅拉垭口。意外。
似乎是前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开始了第二天的徒步。一开始走冰，还是有点兴奋。之前阳台山拉练，自己遇冰的行走总是非常不尽如人意，要么打滑、要么战战兢兢不敢走。现在是既紧张害怕又有点跃跃欲试，总不能没有任何改观。确实有所改观，没有一步一滑一步一跪，恐惧也很少。这下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恐惧的其实主要是暴露感，找明原因有所欣慰。后来上了冰爪，就更稳了。
临近中午的路好走一些，缓而长的爬升，但是好累，我跟不上前队。只看见梓昱、云舟、小苹果在前方不远不近的地方、不快不慢地走着。我想跟上，每当自己狠狠心加速，差距开始变小了，但是随后似乎前面也加速了，差距立即又被拉开；于是想躺平，慢一点，但前面似乎也慢了，距离又开始变小，然而开始发力后，前面又加速了。如是者多次，仍然还是离他们不远不近，却越发累了，只想停下；后面又隐隐地传来脚步声，不忍心就此挡着路，于是继续。
想到人生啊，很多东西就是在跳一跳能够到的地方，但是怎么跳都够不到；你若是就放弃，他却俯下身子，激将得你又爬起来。就像一根羽毛，去抓它，它却离得越来越远；放弃了，它却安安静静地又飘回身边。就这样往复循环着，循环着，循环着...一无所有而又勇往直前，愚蠢得令人发笑却又令人绝望。
就这样我把自己走得差点背过气去，大致是缺氧了。大脑和四肢发麻、手脚抽筋僵硬、呼吸又疼又费力。小腿和小臂隐隐约约也要开始抽筋失控了，罗老板、梓昱、小苹果开始揉搓我的手、给我吃的，也就慢慢恢复了。以前也是出现过，主要是尽力跑步会这样，这次也没到丧失意识、呼吸失控的地步，但似乎还是有点吓到了别人？唯一的影响就是这一出会比较消耗体力，以及吸气呼气在随后的半天都会有点吃力有点疼。
午饭结束后负重也被下了，在此感谢云舟帮忙背包。
然后就被罗老板压在后面走。541情况比前日还下降了，我听得到她的呼吸声，和我把自己走背过去时是一样的。小苹果跟在后面，后面还有别的人。翻越垭口、穿过湿地，大风、积雪、冰层、爬升，高反、脱力、湿鞋、摔倒......累极，绝望极，却终将成为永远的财富。风景？忘了，或者，都是。不知道多少次把膝盖献给了雅拉的土地，也曾一脑袋扎在了雪地里。我在想什么？我记不得了，也许大脑也去协助小脑维持平衡了吧。我只知道不能掉队，只要腿能动就能走，只要还能看得见就能到营地，以及，我不要喝葡萄糖，太难喝了。
所以说，营地就是能到的。梓昱去找水源了，我和李楠搭帐篷，还让罗老板帮忙，感觉并不应该。然而是又犯错了，两个人绕着帐篷结合内外帐，却共同漏掉了一面的卡扣。打地钉，歪了，放弃。只绑了防风绳。随后发现帐篷迎风，于是旋转90°......当时的场面应该和我现在回忆的脑子一样混乱。帐篷是梓昱回来后终于搭完的，当时爬出帐篷拆防风绳的时候确实有点绝望，特别是看到别的帐篷里星星点点的灯光，而自己帐篷摇摇欲坠、东西散落，又冷又累，甚至想就地躺平顺其自然。
在此向梓昱道歉，湿了鞋打了雪爬上友措找水源，却在回来后不但没有热水，甚至没有一个避风的帐篷。
终于进去烧水了，雪刚化，确认了明早八点的队会，就听见了外面的吼叫声。41出事了。李楠和梓昱都出去了，我本是在烧水的，后来也出去了，又没能尽职尽责，实在抱歉。当时41不省人事，口吐白沫肺里还有水泡音，脖子很烫应该体温不低，皱着眉应该很是难受。都认为是肺水肿，梓昱在外面查急救方法，坐立，脚不能翘高...我、云舟、楚杰、李楠在里面轮番的支撑着、揉搓着、并给她吸氧(虽然用错了)，揉搓一会，开始出现了嫌弃的表情，手动了几下、脖子没那么烫了；罗老板在外面联系救援，最终决定连夜下撤。把41用睡袋裹住，罗老板想把她背下去，无果。都绝望了。然而41此时奇迹般地醒了，没事人一样的傻站在睡袋里，看傻子一样地看着我们，你们在干嘛。
醒了就好，大家连夜往山下赶，路上不停地和41说话怕她睡着，而41只惦记着自己的手机眼镜，以及定制的手机壳。应当告诉定向越野队，他们有一名忠诚的队员，生死攸关时刻仍不忘定向越野。下山的路走得真快，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得了这么快。在公路上等来了救援车，云舟高反也越来越严重，于是我和楚杰便陪同他们俩一同下山去医院。梓昱和罗老板回营地，上山的辛苦与适才的压力，个中滋味也只有他们知道了。
去的是道孚县第二人民医院，两位病号吸上了氧，41觉得好多了，但是由于肺部的水泡音还是要进一步检查(后来拍了CT确认应该没事)。医生觉得问题不大，吸氧一小时就可以了，我也没多想就听从了医嘱；后来理事会说应该考虑住院吸一晚上，确实当时考虑欠妥了。现在想来，应该是高反+CO中毒。
觅食未果，吸氧结束后便找了附近的宾馆住下了，时已凌晨一点多。

【2022.1.13】友措合影。下撤。
夜里听着41的呼吸声睡觉，所幸令人放心，大多是正常平稳的，偶尔有疲劳后的小鼾，偶尔没有声音，一般出现于翻身前后，时间也并不长。早上起来41觉得还是头疼，唇色也不如昨夜吸过氧，喝了热水后好些；云舟似乎也没有完全恢复，我们出去吃早饭时并没有起床，便给他带了一份。
和山上联系，泽玥和雪人要下撤了；昨晚医生并不建议41再在3500的海拔待着，于是便想两路人马在中古村汇合，拿了行李直接下撤成都。虽然二人并未完全恢复，但是这一行程应该问题不大，况且还有山上下来的人作伴，楚杰还买了四罐氧气备用。我再次私心作祟，我还想走热浪谷和塔公，楚杰也想，我们的明信片还没有做。然后我就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告诉罗老板我们还想回山上，走完全程。
兵分两路联系车辆，在此感谢楚杰的统筹安排，以及一路上和司机的互动。自己还需学习。
在道孚上山的路上满身轻松，甚至欣赏起路边的藏族建筑。然后就是麻烦了，景区口不让进了，让进了需要买票了，买票了安全员就跟上了，安全员跟上了一切就没了。坐在观光车上的时候，我一度想跳车逃跑，这样安全员就不知道山上的人具体在哪里了，他们就可以继续走热浪谷和塔公了。然而我还是没有跳车，因为纵使说服了楚杰也跳车，司机和安全员抓我们两个易如反掌。只能后悔愧疚自责，还有什么办法呢？作为陪同，本就应当护送41云舟回成都，这是失职；在景区门口买了往返票还一无所知，以至于断绝了全队完成计划的最后一丝希望，这是失智。
终于还是在公路的尽头乖乖下了车，看到了罗老板，楚杰已经告诉了他最终的结果，他应该是躺在了草地上，走过来的时候背后都是草。下山却收到了这么一个消息，谁能好过呢？从没有见到罗老板如此艰难地行进，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希望时光回到早晨送41和云舟上车的时候，然后把自己也扔进那辆车里。幸路上有楚杰在互动，安全员丹孜一西和我们讲他和雅拉的故事。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雅拉是一座至今无人登顶的雪山，不知道在他们当地人眼里，这是不是一件幸事；他们奉为神灵的、世世代代守护的圣山，依然保持着神秘和缄默。同时也得知，雅拉景区将被进一步开发，我们进山的地方将建成南门，这条路线，可能以后都不存在了，更令我难过了。
到了营地，感觉很羞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其他队员，他们昨天晚上是怎么过的、是怎么收拾全队的装备的、是怎么等待我们的、是怎么期待今天的行程的。在安全员的陪同下我们去了友措湖，看到了翡翠色的冰川，真的很纯洁。友措旁是藏族特有的一些...五颜六色的三角形，不知道不敢说，湖面结冰了，很澄澈、很通透，湖对岸有高僧在闭关。我很想知道闭关的人在想什么、还是在练习什么都不想；是顿悟、还是渐悟。我只知道金庸小说里的闭关是在修炼内功，只知道古时落第的读书人，往往就在长安城边的终南山隐居了。雅拉就此更增一丝神秘。
我们走到了友措湖中间，留下了唯一正经的合照，然而已经不全了。
然后，下撤。雅拉再见，真的再见了。

【2022.1.14】蓉城相会。告别。
凌晨两点到达了成都，住在火车站旁边的酒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然而只是三天。
忘了上午干了什么了，似乎收拾收拾就过去了，就像一天天的日子。
中午吃烤肉，又有得玩了。13:00，41去做CT了，罗老板回宾馆了，其他人一起去了杜甫草堂和人民公园。路上看到41拍的华西医院...真朴素，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晚上聚餐、总结。罗老板迟到了。所有人都成长了。是生死之交了。
--
修改:ReturnCloud FROM 101.6.103.*
FROM 112.0.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