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半年多我碰到的一些人,零散记录下来,这些应该是中年人普遍的现象。
1、健谈洒脱的东北大叔;
63岁, 因为在同一间病房认识,第一次见到他,有一个比他年轻较多的妇女照顾他,我以为是他妹妹或者女儿,后来告诉我是他二婚的媳妇,以前他家的保姆,大叔年轻时确实有故事。
大叔刚住院很乐观说他这个病没事,这里都是全国知名专家,没多久他做个手术切除很快就好了,而放化疗之后,他每次在医院碰到我就就是诉苦,一个东北大汉缩小了两圈。
化疗前,医生给两个选择(自费药和医保可报销药),他选自费药,并一直建议我也用自费药,说没多少钱,在报给医生后半个多小时,算了算要多出大几万块钱反悔了,让他媳妇去找医生说说换用医保可报销药,他媳妇让他自己去,埋怨他之前医生多次确认他还是选择自费药,现在都在准备药了,又改主意。
从这位大叔开始的自信到之后的诉苦,疾病能把人的意志磨残,磨灭,就算是得了决定自己生死的疾病,在花钱上还是有纠结的理由,这个理由可能是想着省下来一些,留给后辈。
2、外表粗犷的大哥:
外地在京打工,不是高收入群体,我们是在排队缴费时闲聊认识的,当时在缴单项最.贵检查费(PET-CT),一万,还不能报销。俩人萎靡的诉苦说这项检查好贵,他说他更惨,他老妈之前借用别人名字做了一次,发现不能作为材料,必须在医院以本人名字再做一次。钱多花一万,还得再受一次罪。我俩在缴费完后到午饭时间过了,我正打算手机点外卖,他告诉我医院有卖饭的地方,叫我跟着一起去,到了地方发现去晚了,就剩下馒头和包子,米饭菜没有了。他买了两个包子,看着他这彪壮的身板两个包子哪够吃的,家里有大病的生活会变得拮据。
PET-CT检查,在病人注射放射性核素之后,身上辐射较强,因为人太多,都拥挤在过道里,医生都躲远走过,如果有需要跟病人说话的,都让病人离他三,五米远。而病人和家属无从躲避,都身体快挨着混在一起等着,从上午8点等到中午1点,接收这样的辐射。
作为北漂的一员,深深感受到这些群体中年面临的危机,上有老下有小,在都健康的时候还不是大问题,而一旦老的生大病,小未成年,作为家里支柱的男人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而能把父母带到北京来治疗经济上承受更大压力的,我和他们相互鼓励相互佩服吧。
3、卑微而内心紧张的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给我印象深刻,因为她让我想到我妈,看上去大概60多岁,是一个很懦弱的老太太,当时在门诊室排队看诊,看诊室房间小,人多,看诊过程还会有之前看诊完去做检查拿着结果又回来插队的。到她看诊了,刚想说话可是又被插队打断几次,终于等到她有机会说话了,颤颤巍巍的说她咽喉疼,问诊几句后,医生判断她就是普通的问题,到不了肿瘤疾病,建议她去看看耳鼻喉科,她说不知道去哪里看,不管医生怎么解释,她就是怀疑自己得了癌症。来看病也没有一个子女陪同,最后医生有点没耐心叫下一位病人,她失望的还想说点,但是已经被后面的病人占了位置,只好退出去,我当时真想跟上去劝劝让她不要紧张,告诉她具体看耳鼻喉的医院。
在北京看病,找,选医院,到挂上号,还有预约检查,缴费,检查报到,检查打印结果,每一项所在的楼宇,楼层可能都不一样,需要来回的找,每一项可能耗时一两小时,这些事情一个老人很难搞定,生病后没有一个子女处理这些事情,真的很可怜。
4、一个不为治疗费发愁的兄弟:
他的气质很我很相近(就是那种到北京上大学,毕业后留京在某厂工作),他也是带着老爹来化疗,同住一个病房,第一次用药过猛,导致白细胞降到2以下(正常4以上)。从聊天中知道,他在前年给老人买个某项重疾险(保费不多,一年1000多),去年就生病,这样医保报销不了的部分,重疾险能全包。他是我在半年内碰到的唯一一个不为治疗费发愁的病友。
作为子女的,是需要考虑为父母购买一些保险,以防万一,但是那些理财式保险需要谨慎,老人的保费都很高。可以尝试一些互联网的互助式保险。能报10万,20万的也行。
5、一位癌晚期的大叔:
我家老人放疗肺部感染,去康复医院治疗时认识他,同一个病房,我们刚住进去时他就已经在病房里了,他看上去精神状态还行,告诉我他这是第二次住进来了,第一次10多天,这是第二次,家里条件不错,肿瘤已经扩散到他的各个部位,在他的颈部有一串的瘤,没有放疗机会,只能做化疗,后续治疗不乐观。
能估计自己的寿命终结时间而无能为力,这时候寿命真的和自己的财富多少无关了。
6、一对小夫妻:
很年轻,看诊时,一个干瘦的老人在旁边坐着,很虚弱,医生让老人先到外面坐等,我排小夫妻后一个,从和医生的对话了解到,老人的病已经无法治疗,和小夫妻商量怎么延缓寿命,剩下最后几个月,小夫妻很平静,估计之前已经来过多次,并经历过失去希望的过程。
我们从快乐的童年到想血气方刚想自立门户的成年,结婚生子,这个过程有着父母的陪伴很幸福,当自己长大后,父母也越来越老,要离我们而去,就像这位被疾病折磨干瘦萎缩的老人,即将枯萎。
7、一个中年男:
估计比我大几岁,每天放疗都能碰到他,他和众多病人有点格格不入,因为他看上去和健康中青年没什么差别,行动干净利落,说话声音干脆,在排队等待放疗时还听到他接听电话,是讨论工作项目的事情,估计是某个项目团队的骨干。估计放疗完还可能去公司处理紧急事情。
我在唏嘘如此年轻的人也会和癌有关,自身生命的延续面临挑战时,工作挣钱还需承担,让人感到无力逃脱。
以前我能一觉到天亮,可在那半年多来我变成了一个经常失眠的人,经常噩梦惊醒,这些压力无法排解,无人能给帮我分担,这些是我这个年龄必须面对,无法躲避。
发自「今日水木 on VOG-AL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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