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在亲兄弟里排行老三,
他有两个哥哥,另有姐妹各一人。
这三兄弟,
可老大当兵去了,进城当了大官;
可老二入了供销社,也吃了官粮。
可老三,经历比较丰富,
这是通过他的只言片语、周围人的讲述拼凑出来的。
可老三小时候给日本鬼子打过苍蝇,
那时候他八岁,
本来是让地主家儿子去的,地主舍不得,用一袋地瓜干雇了可老三去,
可老三说鬼子待他还不错,吃剩的花生米也能赏给他几颗,
他也亲眼看见鬼子站在城楼上拿一个菜农练靶子,把菜农打倒了,
把他给吓的,伺候鬼子不敢有半点差池。
十几岁时在村里赌博,
那时候农村赌风盛行,输了一袋花生米,
回家没敢说,
他爹知道了,逼着他拿家里的花生米去还债,
债是还完了
他说那以后再也不赌了。
可老三识字是跟着村里先生打酱油胡乱学的,
拉二胡是得了一个“游吟”流浪人(大概是这种职业)的真传。
参加秧歌队,
几个村子的年轻人凑一起,走街串巷演出,
顺理成章就跟隔壁村的女主角看对眼了,
娶回家,
姑娘吃苦耐劳,先后生了五个娃。
到了二十来岁,
村里老支书推荐他当支书接班人,
有一次带他到县里开会,
大家表决心亩产万斤,
他被叫起来问话却哑口无言,
老支书打圆场,
说地深翻多少遍、肥多施多少斤,就能亩产万斤。
回村后他左思右想这活他干不了,却无论如何也推不掉,
于是告别妻小,一个人跑东北农场打工去了,
党组织关系也丢了。
农场场长看好他,想让他当女婿留下,
他想起山东老家的妻小,还是回来了。
老三媳妇一个人带五个孩子度过了大饥荒,别提有多心酸,
老三回来时,媳妇一个三十岁的人已经变成六十老妪的样貌了,
期间最小的女孩六岁得急腹症死了,
从此老三媳妇经常能听到去世女孩在黑暗的院子里叫娘,
跑出去到处找着搭话又没了声音,
请了很多神汉神婆才略有好转。
可老三回村后,跟几个小伙合开了砖厂,
一年收入能有3万,
后来政府不让开了,
他晃荡几年又开了建筑公司,
盖了大院,有办公楼、保卫室、食堂,
自家住宅就在大院最里面,
住宅除了自家院子,西边紧挨着的,还有个大菜园,
菜园里有个大池塘、温室花棚、鸽房,
(那是我童年记忆里的重要内容,也是所有孙辈们的乐园,我们在里面能玩一整天,而大人们总是跟着,怕我们掉进池塘淹死),
经常呼朋唤友,把酒间解决问题,
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在五十多岁时,受了半辈子苦的老三媳妇死了,
一年后,可老三经人介绍娶了小他十多岁的继室。
继室情商极高,
跟可老三子女关系不错,也疼爱孙辈们,
带的小儿子也跟着姓了可,
小儿子上学、工作、盖房、娶媳妇,
可老三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两家人过得客气和睦,
就是在可老三去世后的若干年,一直到现在,
两边子女也共同赡养着这位继室,
年节往来,亲如一家。
可老三公司被收为公有,
自己也转成了吃公粮的,
退休后以养花卖花为乐,
腿脚不便的情况下花五千块(90年代的五千块)买了辆手扶三轮车,
不听家人“劝阻”穿梭于周边集市,
一边卖花,一边交友,一边吹嘘自己的子女和孙辈,
一副老当益壮、英姿飒爽的模样。
经过了一次胃出血四处转院(长年喝酒原因很大),
又经历了一次心梗住院,
最后终于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
倒在了自家的菜园里,享年78岁。
后记:
我曾带娃路过爷爷的旧居,
隔着生锈的大门,
指着一边长满玉米、一边是齐腰杂草的院子给娃看,
“那是妈妈小时候的百草园”,
哪里是池塘、哪里是鸽房,哪里曾经堆满木料,
娃礼貌听完,“咱们可以走了吗?”
好吧,那就走吧。
队友总结精辟:一代又一代,gone with the 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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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junesilly FROM 106.38.38.*
FROM 106.38.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