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为什么归隐田园
现代诗作者中有两个诗人是很可惜的。一个是海子,一个顾城。从某种程度上,这两个诗人都可称得上是杰出。之前在回复版友帖子里说过,海子有可能是很重的抑郁。顾城应该也一样。所以我前段时间突发奇想,想开一个新版,抑郁版,我想这个版不但可以用来给需要的人一个空间,没准还能出真诗人。不过没批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有兴趣的客官、金主可以去联署。
古诗人中有一个相当特别的诗人,陶潜。陶渊明很受后世的推崇。一方面固然是其诗写的好,一方面是因为他辞官了,不为五斗米折腰,归隐了。这一归隐不得了,影响了后世千年。
那么,我们不妨再问一下,陶渊明为什么归隐?
首先,东晋嘛,名士不爱出仕正常。我相信陶渊明很大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做官。但是可惜,陶渊明不是名士。那个时候跟后来不一样,世家门阀,即士族,不管门大门小,到了年龄总是可以讨个官做的,区别不过官大官小。世袭的职业,其他的阶级水泼不进。这你想,我生来就有的东西,似乎没什么好特别珍惜。
其次,东晋嘛,门阀大小是有很大区别的。大门阀名望只能景仰。陶渊明祖上据说也是做过宰相的,名望自不必说。到了陶渊明这一代,只能做个书记员,幕僚,县令了。现代人可能无法理解,这不就挺好了吗?不好,这都是要溜须拍马看上司颜色行事说话的,也挣不了几个钱。对于祖上显赫的子弟,要么忍,要么,额,还是忍。不然呢?做官,辞官,做官,辞官,做官,辞官,不忍,陶渊明这么反反复复的在锻炼心态?
公元405年的一天,陶渊明在彭泽县令任上八十一天辞职回家。这时候他为什么不忍了?
我小时候看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很云里雾里,一份绝交书,写的文采飞扬,言辞恳切,精简一下的话,是这样的:“山,我是爱你的,我是敬你的,想必你也和我一样。我们绝交吧,再见。”这是绝交书?后来学了点历史,晋朝,很奇葩。那个时候,朝廷征辟你当官,你拒绝,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拒绝征辟有抗君命的成分在,而且越是大名士,这种成分越大。嵇康几次拒绝出仕,而且言辞放荡,生活放浪。和朋友公开绝交也是在保护朋友。
陶渊明虽然是小名士,但是情况也一样。而且让你当官是都不是善茬。
第一次当官还可以,九江市委办公室秘书,这活不错,写文章,陶渊明擅长也喜欢,不用怎么看领导颜色,这活领导还要依仗他。干了七年,应该很平顺。
第二次就不怎么好了,官场久了,不升大概可能会枯燥,失落。于是就去了桓玄那里做幕僚。也可能是有人向桓玄举荐。桓玄,一番操作篡位失败。
第三次按说不差,到了刘裕那里效力。但是没多久就不干了。什么原因不知道。可能是觉察到刘裕不是善茬,桓玄的结局在那放着。
第四次也还行吧,到了刘敬宣那里,据说是做参军,不知道是什么参军。很可能是个小参军,事多还要看人脸色。很快就不干了。
第五次按说很不错了,彭泽县令,八十一天,不干了。
南北朝时候,九江是重镇。位置在金陵城上游,不论是内争还是外斗,这里都是战略要地。能在重要位置当官,陶渊明应该不是嫌官小,看他当官的这一段,刚好是东晋向刘宋的过渡时期。政治应该是相当腐败的。一个门第失落的人,在这样你争我夺的地方,面对层层腐败的政局,恐怕是有话不敢言。终于寻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四十岁,当了十几年官,没有抗命的成分在了。回家去了。
回家怎么吃饭?怎么养家糊口?陶渊明是不是很穷?
多虑了。一个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做官的人,虽然不大,但也不算是特别小的官,怎么可能很穷?
各位读《归去来兮辞》不觉得奇怪吗?序言首句写“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云云。但是辞文中是这样写的: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这有一点家贫的样子吗?序言谦虚之辞,当真就,额,那个词怎么说,就太纯洁了。虽然门第势微,但是家境仍然是优渥。真的穷困潦倒,怎么可能写出《停云》《飞鸟》,一大家子要养活,天天早出晚归种地,不愁死也累死,还写诗?
后世为什么崇尚陶渊明
天证地证不如自证,你嘲他嘲不如自嘲。功成名就的人可以拿陶渊明来自嘲,穷途失落的人也可以拿陶渊明来寄托。
那么问题来了,很严肃:
作为一个唐朝的人,你出身士族,可以参加科举,但是时运不济,没考上。没考上就没考上。我家里有田,我诗文写的好,我来去自由,我爱陶渊明。我是孟浩然。
同样作为一个唐朝的人,我出身商贾,政府剥夺了我参加科举的权利。我是富二代,千金说散就散,我诗文写的好,我来去自由,我爱陶渊明。我是李白。
我考不上,我来去自由,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我没资格考,我来去自由,但是我不服。我胸怀大志,我文章睥睨天下,连做官的权利都没有,我不服。
你要是作为李白,可甘心?
即便不是李白,作为一个现代人,我小学学习很差,政府因此剥夺了我考大学的权利,我甘心?
我会写诗,写得和海子一样好,和顾城一样优秀,但是我是诗人,我不能追求功名利禄,想追求也不能表现出来。我有话不能直接说,我写诗藏着掖着,我还是做给你们看,我要不要精神分裂?
我应该坚守,我在乎这个名誉,我甘愿贫穷,我的妈哎,陶渊明和孟浩然那是官二代,李白是富二代。有理想是好的,但是理想是建立在认清现实的基础上。
就是这么回事。绝大部分的现代古诗现代诗,不过是附庸风雅。我二十岁批评现代诗的时候,言辞比这篇文章犀利猛烈得有上百倍。年近不惑,终究是温和了。但是追求功名利禄,也可看做是天赋人权,尽可追求,尽可努力,尽可作为。人与人基础不同,家境有别,学识存异,但是各有各的天资,天赋同等。即便是附庸风雅,庸便庸了,雅便雅了,此微不足道。可足道的,终归是这后面的功名利禄。不足道的仅是成败。
2023.2.4夜
--
FROM 39.14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