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一天之后,终于有余暇坐下来喝茶了。煮一壶水,泡乌龙茶,看茶叶在水中静静地舒展开来。六角形的小茶杯,杯口冒着热气,缓缓饮进口中,苦后回甘,衬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一刹那纷扰的世事似乎都与我无关了。
正好看到一段很文艺的句子: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在心底琢磨了一下,人生真的有久别重逢这件事吗?半生已过,很多时候已无力计较世间的得失。这些年来,只有母亲,是我真正的失去。
她离开我已经快五年了。人间别久不成悲,当时撕心裂肺的痛楚现在也淡了许多;如果不刻意去想,她的面目似乎也日渐模糊,成为心上带着光晕的温暖的剪影,在某个瞬间才让人回想起来,比如晚归时天边的一轮明月,比如春日里明媚的一树繁花,比如今日夜色下的一杯浓茶......母亲是个很可爱的人。她的手指短而粗,一望可知不是一双灵巧的手,儿时却是这双手给我撑起了温馨的天地。她做事情很心急,别人絮一床棉被要一个月,她一天就能做完,虽然难免有些疙疙瘩瘩、线头粗糙的情况;别人锄地要一周,她早出晚归,恨不得午饭也不吃,两三天就要做完。她拉二胡很好听,开心的时候就把二胡拿过来放在腿上,嘎吱嘎吱地调几下弦,唱一段评剧赢个满堂彩;听多了之后连我都会来上几段。她写毛笔字的功力不及父亲,但在村里也很拿得出手,常有办婚礼的人家来请她写婚联。退休后她还经常画画,画老家方方正正的院子,画一园繁盛的蔬菜,画满山铺霞的桃花,笔法稚拙可爱,颇有可观之处。她是个极开朗的人,夏夜带着我们在院子里唱歌,从淡淡暮色一直唱到明月当空还意犹未尽。有她在的家,充满着热闹而美好的烟火气。
其实我知道她在哪里,在那个遥远的小山坡下面,周围栽满了柏树。我每次去看她的时候,总会带些漂亮的塑料花,因为她喜欢漂亮的花朵,也喜欢塑料花的经久不衰。还会带一些好吃的给她,她喜欢吃粘粘的带红枣的切糕,虽然酒量不大,但是也颇喜欢陪着我们喝上几杯白酒或啤酒。我有时候会想,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或者在想些什么,是否会想到我们。我每次爱怜横溢地看着女儿的小脸时,也会想到多年以前,她也曾经这样看过我的样子。那时候,晨光熹微,经过一个晚上的火炕已经不再温热,小小的我醒过来,身边没有人,就一声一声地叫她;过了一会儿,她从门外走进来,摸摸我的头,帮我掖一下被角,又出去忙活了,就这样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大概这就是人生吧,当你不能再拥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忘记。也许终有一天,我们会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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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般清澈的湖,倒映我梦中谁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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