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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居蟹人格:愿每个“包丽”在走向最后一步前,能知道这件事
原创 wapi 没药花园 昨天
(字数8700)
这两年,在我写了几篇寄居蟹人格的文章后,陆续收到大量读者讲述他们亲生的经历。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安全,我不会分享这些案例的细节。他们的遭遇令人惊心,有些人至今生活在恶魔的控制下,没有办法挣脱。
常有人走投无路,问我怎么办,我总是回答:“不惜一切代价离开,越快越好。”
也有人回:“离不开了,或许只有死才能解脱。”
其实,他们理智上多半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此时已经“做不到”。
相对而言,死亡反而更容易,因为这似乎成了唯一可以自主决定的事。
2019年10月9日,北京大学法学院的大三女生包丽离开男友牟某翰家,进入一家宾馆后服药自杀,一个月后被宣告脑死亡。
2020年4月11日,包丽离开人世。
和我之前写过的案例非常相似,受害人在和寄居蟹的交往期间,性格、心态和精神状态彻底改变,生无可恋,一步步走向死亡。
寄居蟹在绞杀对方的精神和意志时,最擅长的就是manipulate。
我感觉翻译成“操控”难以传达出全部的意思。它通常是指用不公平的、不道德的、又狡猾的手段来影响或者控制他人的情绪和想法。
借包丽一案公开的信息,我会总结几个寄居蟹常用的手段,希望给身处这样关系中的人们敲响警钟。
01.
先说说寄居蟹人格的来源。我在写案件时常常留意到有一类人,他们会让身边的人生病。我曾勾勒出这类人的共性,为了点明其本质,取名寄居蟹人格。
寄居蟹人格的一些特点:
1、嘴上道德感极强,爱标榜自己多么善良,经常从道德上抨击他人。
2、强调自己的付出,要求别人感恩。
3、习惯自抬身价,甚至不惜说谎。
4、打压受害者,从根本否定对方,摧毁对方的自信和自尊。
5、自恋,从不反省内疚。如果有人指出他们的缺点,他们会暴怒。
6、有表演天赋,变脸很快。
这种人格不仅存在于婚恋关系中,还存在于父母子女关系、密友之间、同事之间、同学之间。
寄居蟹虽然两只钳子张牙舞爪,但藏在壳里的下半身其实很柔弱、滑稽;因此,它举止霸道,内心却很孱弱,本质上外强中干。
它如果不能捡到一个现成的空壳当居所,就必须绞死一个活生生的海螺,用它的躯壳来当自己的盔甲和“遮羞布”。这注定了它极度自私,只有通过毁灭其他人的人生来构建自我的形象。
TA选择受害人通常符合两个条件:
一,对TA有利用价值。受害人的条件往往比较优越,寄居蟹内心深处怕对方离开,希望能从精神上囚禁受害人,让其一直为自己服务。
二,温和、善意、不太坚持己见的人更容易吸引寄居蟹。
寄居蟹的许多受害人虽然未到自杀这一步,但结局很相似:消沉、退学、失业,并产生抑郁症等心理疾病……
而善于伪装的寄居蟹,往往在背景里扮演那个操透心的父/母、被辜负的伴侣、恨铁不成钢的上司……旁人同情他们被海螺拖累,很难觉察到他们才是海螺的加害者。
若不是包丽的母亲从警方那里拿回包丽的手机,看见了她的聊天记录,恐怕女儿为何自杀会成为她心底永远的问号。
微信聊天记录显示,包丽的男友牟某翰在近一年的交往中,对包丽贬损、辱骂、威胁、逼迫自残和自杀。那满屏的咒骂让陌生人读了不能喘息,更何况是身在情感旋涡中的当事人。
正是在这种精神强压下,本来自信、阳光的包丽被逼入绝境,走向了一个本不属于她的结局。
第一步:迷惑期
牟某翰是比包丽高一级的师兄,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2015级学生。从2017年上半年起,两人因为学生会的工作经常接触。
牟某翰很自信,经常给予包丽各种指导,譬如教她如何使用话术,如何暗箱操作门票分配为自己谋好处,如何看人下菜……
(牟某翰在某次演讲活动中)
2018年下半年,两人与各自的男女朋友分手,发展为恋人。据相关人士介绍,在交往初期,两人就和校园内的正常情侣一样,牟某翰对包丽关心、照顾,让包丽放心爱上他。
很多受害人回忆起在寄居蟹的追求期,或者交往初期,寄居蟹表现得和正常人无异,甚至称得上温柔体贴。而受害人若对这段关系犹豫不决,寄居蟹会穷追不舍、山盟海誓、各种跪舔,也要把她拉进这段关系里。
寄居蟹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始就露出钳子,那么绝大部分猎物会果断逃离。因此,一个成熟的寄居蟹必须有一定耐心,诱惑猎物走入自己的陷阱,深一点,再深一点。
当受害人终于下决心把自己的感情完全交给寄居蟹后,TA会困惑地发现,寄居蟹变了。
这个“变脸”通常发生在第一次关系后、同居后、关系公开后、见过双方父母后、感情稳定后等等。寄居蟹选择这个时机,是因为它知道此时的猎物已经投入感情,不会轻易逃走。
【在这个时期很难辨识寄居蟹的真面目,很多时候依靠每个人的直觉。当TA的追求行为表现出侵略性、并经常不顾你的意见做决定时,就应该躲远点。】
第二步:以爱之名找茬
包丽和牟某翰虽然在交往初期为了前男友、前女友的事有过争执,但并不严重。据《南方周末》报道,事情的转变发生在2019年1月1日,两人交往若干个月后。
牟某翰显然并不是此时才知道包丽的感情经历。但他自称刚刚受到一个女性朋友的点拨,方才知道“第一次”对女生的重要性。
就这样随便找了个由头,他露出了自己的钳子。
从聊天记录看,牟某翰极力想表达,和包丽交往对他而言是多么惨的一件事。由于她把“最美好的东西奉献给了另一个人”,已经“不干净了”,导致他成了“可怜鬼”、“接盘的人”,所以他“痛苦”、“绝望”到了要“麻痹自己”的程度。牟某翰表示自己过不去这个心坎,一直强调包丽对不起他。
在进入关系时,寄居蟹和受害人之间往往是平等的,或者寄居蟹为了追求到手后者,会放低姿态。但其实,他膨胀的自我让他对这种平等关系深感不满,并且受害人越优秀、美好,寄居蟹就越没安全感,内心深处就越渴望打压她的“气焰”。
一旦他认为时机成熟,就会开始找一些借口煽动自己不满的情绪,以扭转两人的地位。
一些文章强调包丽因为是非处女而遭男友折磨,转而讨论起非处的问题,我认为这模糊了焦点。牟某翰真的在意“处女”这件事吗?他真的痛苦吗?
不。我认为恰恰相反,牟某翰从这个借口中获得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情绪奖励。
人的痛苦往往来自于主观(期望)和客观(现实)的冲突。人具有追求快乐、回避痛苦的本能,若真的痛苦,他们通常要不自动调节心态来适应现实,要不追求与期望匹配的现实。
但是,有一类人像牟某翰这样,既不愿意放手,又热衷于挖掘过去的事来折磨恋人,是为何?
一方面他希望利用对方的愧疚感来持续获得好处:两人的地位因此事发生变化,自己占尽上风,可以尽情报复、作闹、提要求。
另一方面,在伤害他人情感、摧毁他人快乐、并看到一个优秀女性在自己面前变得内疚、焦虑、有求必应时,一些人的大脑会分泌某种物质,让其获得吸毒似的快感。
这种操纵他人情绪的快感或许正是弗洛伊德的“死本能/攻击冲动”:体现出人性中仇恨、嫉妒与破坏的能量。每个人体内的攻击能量都不一样,某些人会对释放这种能量时的快感格外上瘾,不断通过折磨他人去重复这种体验。
所以,当一个寄居蟹开始找茬时,记住了,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想以此为由发动战争,来满足自己体内的攻击欲望,并夺走你的尊严和地位。
在我遇到的一个案例中,女孩Cici此前并没有谈过恋爱。她的男友表示不信,在各种纠缠追问下,Cici吐露曾暗恋过一个师兄。自那以后,他一直抓住此事不放,一边逼她回忆各种关于师兄的细节,一边骂她“下贱”,并以自己不放心为由禁止她和异性交流。
只有在一开始,就以强烈的愤怒和分手回应,阻止他从中获得情绪奖励和现实利益,才能让他停止这种把戏。
当然,寄居蟹在暂时消停后,一定会试图找其他借口卷土重来。譬如牟某翰后来对包丽曾去过前任宿舍一事反复纠缠。
单纯的包丽相信他确实在被此事困扰,她温和地讲道理,想替他解开心结。但她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因为,牟某翰正享受她那急于解释、有口难辩的样子。
对于寄居蟹来说,只要受害人此时没有转身走掉,而是掉入他的逻辑里、和他争辩“第一次”到底重不重要,他就已经成功了1/3。
那为什么到了2019年,一个名校女大学生还会忍受牟某翰用“非处”这种理由来贬低她的人格,却不翻脸离席呢?
这恰恰是寄居蟹手段的恶劣之处:以爱之名。
牟某翰一开始伪装成合格男友,并且以“我爱你才在乎”或者“我爱你才痛苦”的理由来解释他的转变。这让善解人意的包丽哪怕不赞同他的观点,也难以怀疑他的意图。
一个猎物想要逃离危险,必须具有一定的情绪动力,譬如恐惧、愤怒、震惊、厌恶。只有当这些情绪信号让它的肾上腺素飙升,肌肉紧张,它才能迅速逃走。
正因为寄居蟹总是强调“爱”,受害人即便被羞辱也很难获得情绪动力。他们很少会“恨”寄居蟹,大部分情况下只是感觉压抑、困惑、低落……
而且寄居蟹的虐待手段也是一点点升级的,刚开始只是闹情绪。在这阶段,受害人不舍得因此放弃前面几个月铺垫的“美好”感情。
但一旦受害人留下来了,前方等待她的则是更残酷的手段。
【此时是摆脱寄居蟹相对容易的阶段,因为你的沉没成本还不高(沉没成本是一个经济学概念,指的是我们为某些事情投入的、已经不可收回的付出),也没把柄在TA手上。有些女孩凭直觉感受到这种关系不会有好结果,找个借口拉黑,切断联系,便逃过一劫。】
第三步:增加受害人的沉没成本
当牟某翰持续灌输“一切都是你的错”后,包丽累了,慢慢抵抗不住。她或许认为,还不如认同他那一套说辞活得更轻松些。所以在一个月后,包丽对友人表示,她竟然被洗脑了,后悔和前男友发生关系,即便在此时,她依然告诉友人,她认为自己和牟某翰太合适了。
和包丽一样,许多受害人以为只要自己在这件事上认错、顺从,寄居蟹就会消停,两人又可以回到过去的甜蜜。但恰恰相反,他们的退让不是结束,而是灾难的开始。
寄居蟹一旦认为海螺的思想开始松动,承认自己亏欠了,就会开始加大侮辱和贬低的力度,并得寸进尺地要求对方弥补或者证明自己的爱。
当牟某翰的攻击性升级后,包丽的自尊和自信都下沉,底线一再后退,哪怕牟某翰提一些过分的要求,她也不再质疑。
牟某翰要包丽“用尽一切力气”,为他“放下一切尊严”,“给出全部的爱”。他还曾要求包丽扇自己耳光、下跪向他认错,以表明自己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两人的地位已在不知不觉间彻底扭转。包丽给牟某翰的微信备注变成了“主人”,而牟某翰给她的备注是“狗”。
这时候受害人还经常会出现感恩、自我奉献的念头。寄居蟹尽情放纵自己的攻击欲,肆意提要求,一是为了增加受害人的沉没成本,二是为了抓住对方的软肋,增加她主动离开的风险。
以“安全感”为借口,他们要求受害人经济付出是另一种常见的手段。
总有人认为受害人无法离开施虐者是因为自己的经济不独立。这是完全错误的。
就我接触到的案例而言,极少有受害人在经济上依赖寄居蟹或者能占到什么便宜,相反多数时候是寄居蟹在经济上剥削海螺,有的甚至掌控了海螺挣的每一分钱。
据包丽对朋友所言,她把母亲给她的上万元陆续转给了牟某翰,导致她无力支付整牙的尾款。
若钱财是小事,那么更可怕的是,受害人在这阶段所说、所做的一切,等于在替寄居蟹磨剑,而这把剑总有一天会刺向他们自己。
许多受害人在此期间被逼问出自己的隐私、秘密,被拍下裸照或性爱视频,写了大额欠条,写下承诺书,或者做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牟某翰曾让包丽拍下自己裸照,并声称她若离开,会放到网上。后来包丽妈妈在女儿电脑中发现了相关内容。
通常寄居蟹在诱骗这些把柄时会假意承诺:“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只要你不主动离开我,我是不会把照片放网上的/我是不会追讨欠条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安全感。”
在寄居蟹的威逼利诱下,受害人总是误以为:我如果做了这件事,他就会相信我的真心了。如果不照做,等待他们的又是一轮高强度的辱骂和暴力。为了获得机会喘息,他们照做了。
可惜在迈出这一步后,他们等于把逃离房间的唯一钥匙交给了寄居蟹。在那以后的任何逃离,都会无比惨烈。
【无论当时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他的手上。不要写不存在的欠条,不要为你不曾犯的错写保证书,不要泄露和他无关的秘密,不要拍不能公开的照片……】
第四步:用尽办法缠住不放
包丽在19年6月中旬在宿舍试图自杀。
那一次,牟某翰不断逼迫包丽对他让步。当两人最终谈不拢时,牟某翰提出分手,并说:“你之前不是还答应我你离开我就去死么?你去么?嗯?”
包丽回答:“我答应你。”她随后割脉自杀,所幸伤势不重。
可惜那次自杀事件后,两人并未分开。他们每一次和好,都意味着包丽又失守一个城池,节节败退。她在7月时住进了牟某翰家。
如同吸毒上瘾一样,随着寄居蟹在心理层面和现实层面的需求升级,他折磨受害人的手段也变本加厉,会变得更加暴戾和愤怒。
随着厌恶和害怕情绪越来越强烈,一些受害人在此时下决心逃脱。
离自由最近的一次发生在2019年夏天。在包丽住进牟某翰家不久,2019年7月13日,包丽不告而别离开了牟某翰家,提出分手,并狠心不接他的电话。
对于差一点就可以占为己有的躯壳,寄居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他一边威胁要割腕自杀,一边提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毒要求,给包丽离开的决心制造障碍。
牟某翰要求包丽为他“怀一个孩子”然后流产,留下病历单;或者“做绝育手术”,切掉一段较长的输卵管后拿回来给他。包丽必须用这些自残的方式来证明:离开他之后“不会再找别人”。
2019年8月8日,包丽趁着暑假回广东老家躲了几天,希望能避开牟某翰的纠缠。她的逃脱让牟某翰彻底暴怒了,给她发去狂轰滥炸的辱骂消息。
最后,牟某翰使出了杀手锏,称自己已经开始吃安眠药自杀,以此逼迫包丽回去。
在8月7日到8月9日那几天,包丽刚开始用她摇摇欲坠的意念抵抗住了暴风骤雨,她提醒牟某翰“珍惜自己的生命”,并指出“什么生生死死的跟爱也没多大关系”。
但当时,那个清醒的包丽一直在和那个被驯化了的她做斗争。8月7日,她在只有自己可见的微博中留下一句话:“输入框里反复输入删除:我好想你。”
终于,当牟某翰欲擒故纵,安(装)静(死)了一会儿后,对他仍有感情的包丽立刻投降了。
8月9日,牟某翰将一张服用过量安眠药的诊断证明拍照发给包丽,证明自己真的自杀过,以此再度增加包丽的愧疚心理,逼迫她回京。
(有网友根据上面的科室名、编号以及医生签名判断,这张诊断证明可能是伪造的。)
以假自杀威胁拒绝分手,是多数寄居蟹案例中出现的情节。许多受害人因为爱和心软,又被迫回到这段关系中,最后死去的却是他们自己。
回到北京后,包丽再次住进了牟某翰家,直到自杀。
为什么寄居蟹得知包丽离开时会情绪失控?为什么他们使出那么多卑鄙的手段也不愿意松手呢?
如我前面所说,海螺常常被洗脑以为自己离不开寄居蟹,但其实在两者关系中,是自身有缺陷的寄居蟹离不开他人的躯壳。一旦海螺要离开,它就像被人剥去了盔甲般惊慌失措。越是美好的、对他有利的躯壳,他越不愿意松手。而且他那个高傲的自我也不能忍受海螺在离开他后变得更强大自信。
其实牟某翰在和包丽一起后,仍继续骚扰前女友,导致前女友给包丽打电话,让她管好牟某翰。他有了新的海螺,尚没有放过过去的,更何况包丽想分手时,他还没有找到替代品。
一次演讲活动中,牟某翰曾演说《论丢人》,“要克服这趋势,只有一条路走:硬着头皮上,丢人,再上,再丢人,人丢够了,便就收放自如”。
这也是我在生活中讨厌和厚脸皮的人打交道的原因。他们总是坚信这个理论:只要我脸皮再厚一点,我就可以得到我要的了,从而为了一己私欲,强人所难。
02.
包丽在暑假的这次逃离失败后,向友人坦承,她很害怕看到牟某翰发来的消息,害怕跟他说话,也厌恶爱情。
“跑不动了”、“分不动了”、“心死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是什么囚禁住了包丽?
裸照等把柄留在对方手上,以及可以预见的寄居蟹会采取的卑劣手段都对受害人造成了恐吓。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围住她的还有一堵无形的精神围墙。
在牟某翰长期颠倒是非的操控下,包丽的自我被一分为二。来自过去的清醒的她害怕、厌恶这个人,但被扭曲了的她又“思念”这个人。清醒的她想要追求自由和幸福,扭曲的她认为自己不配得到,自称是“垃圾”、“抹布”。
当清醒的她想“成为更好的自己”、离开寄居蟹时,被扭曲的她怀有很深的愧疚感,想去弥补寄居蟹。
她变得很困惑,对方的辱骂和极端挽留是出于什么?他不想失去我是不是他爱我的证据?为什么我一无是处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这导致清醒的她也始终无法“恨”这个加害者。
她恨不了又爱不了,感觉自己被撕裂,于是只能向内攻击自己,很多受害人的精神问题由此而来。
包丽在经历8月的那次分手后,对自己离开的决心都失去了把握。她知道扭曲的那个她离不开了,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清醒的她又无法想象一辈子生活在地狱里。
许多人选择死亡,是因为死亡后的世界反倒是未知的。
包丽生前发给牟某翰的最后一条短信是:遇到熠熠闪光的你,而我却是一块垃圾。妈妈今天给你谢罪了。
受害人的自杀,在潜意识里往往也是一种绝望的自毁式报复。他要的不就是我那没有灵魂的躯壳吗?我如果死,就可以把他要的一起毁了。
03.
此前有人问我,牟某翰到底PUA还是寄居蟹人格。这两者的区别我在以前文章中已经写过。
前者掌握、运用一套总结出来的步骤,对异性进行性剥削和情感剥削。PUA中最重要的前期步骤,是通过虚构身份(譬如朋友圈伪装成高帅富)吸引女性。正因为女方总有一天会发现真相,所以他们只求暂时的性好处,并对她进行精神操控,以不让对方轻易离开。
后者则是一种人格,他们不仅对恋爱对象如此,还会忍不住操控身边任何对TA有利的潜在对象。他们想要去控制和踩踏恋人的欲望,既源自表面的唯我独尊,也源自他们内心深处的自卑。
从新闻报道和网上公布的聊天记录看,虽然不能排除牟某可能接触过PUA,但他对包丽所做的一切更暴露出他人品的败坏和人格障碍。
许多人留意到,牟某翰称呼包丽“妈妈”,而包丽称呼他“宝宝”。我最近看到一个案件:美国一个外遇、家暴、骗保、诈死、杀害妻子的男子,也有个古怪的性癖好:扮演婴儿。
这其实不难理解。在这世界上,母爱是最无私的,母亲对孩子总是无条件地奉献。一个婴儿可以只追随欲望,尽情索取,而不会受到道德批判。那些称伴侣为“妈妈”的人,其实内心希望女方像自己母亲一样全部生活围着自己转,无止境的包容自己的缺点,纵容自己任何无理要求。
常常有人问,这种人格是怎么来的?我认为他们最先练习操控的对象,必然是自己成长过程中最亲近的人,譬如父母和兄弟姐妹。
每个个案应当都不同。假设一种情况,寄居蟹家庭中有个地位较高、善于操控别人的长辈(譬如父亲),不仅平时在工作中如此,在家庭中也把其他人的情绪捏在手中。寄居蟹童年也被影响,导致他内心深处有些自卑、不安全感,但同时他又“慕强”,把这个人视为效仿偶像。
同时,寄居蟹大部分时间和主要抚养人(多数文化中是母亲扮演这个角色)在一起。抚养人的溺爱、护短导致他在意识层面上自我膨胀、自视甚高;而他从小就有的各种心机手段,也总是能在抚养人那里得到包容和回应。譬如他只要以哭闹、打滚、不吃饭要挟,抚养人就会不分对错地投降、依从、迁就,任其摆布。在这过程中,孩子尝到了操控他人的甜头,变得极度自私、任性、无情,热衷于玩弄计谋。
04.
包丽被送进医院后某天,她母亲在医院遇见了牟某翰。牟某翰“在有老师在场的情况下,抓住包丽妈妈的肩膀大力摇晃,大声称:‘你的女儿是个骗子’‘你的女儿不自爱’‘我就是传统的山东男人’。”
这也是寄居蟹在心虚时最常使用的手段:先发制人,从气势上吓退对方;抢占道德高地,抢先扮演受害人的角色,激发对方愧疚感。
通过这么做,他希望对方不敢怪罪自己,可以逃脱惩罚。
包丽去世后,包丽妈妈称会追究牟某翰法律上的责任。
我此前写过一个类似的案例。美国波士顿学院的男生在几个月内,收到韩国女友47000条短信,大多是攻击和辱骂,最终在毕业前夕自杀。他的女友在美国被起诉“过失杀人罪”。寄居蟹人格:五次家暴和47000条短信
对共同生活的人(包括同居关系)进行长期精神摧残,既违反了2016年起实施的《反家暴法》,也涉嫌虐待罪。
希望国内能有一起精神虐待被定罪,为受害人伸张正义,也能震慑寄居蟹们。
寄居蟹用爱的名义画地为牢、为所欲为。他们那些耍无赖的手段,其实在一个不在乎他们的人面前毫无用处。
往往是受害人的体面、善意、内省和在意,被寄居蟹利用来囚禁他们。
在包丽服药自杀后,牟某翰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了尚未陷入昏迷的包丽。在监控视频中,他逼包丽自行走路坐出租车。从出租车下来后,他把丧失行走能力的包丽拖拽进了医院,自始至终没有背起这个被他称作“妈妈”的女生。
尽管牟某翰说包丽是他“一生最爱的”女孩,但这段关系里并没有爱。
若包丽能早一点意识到,寄居蟹的“不放手”本质上是剥削和侵占,海螺的“离不开”其实是遭到践踏和操控后的自我麻醉,她或许当初能更决绝地走出去。
最后,想对那些至今还生活在精神控制阴影中的人说同样的话:寄居蟹口中的爱不过是他们的凶器。
早一天离开,你就能多拥有一天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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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19.142.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