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之韵
华师一附中高二(25)班 唐楚玥
小时候不懂水墨画,我为了画出夏荷那诱人的粉红,一笔加一笔地涂抹,颜色是深了,可效果总与她“濯清涟而不妖”的形象相去甚远。而爷爷只是寥寥几笔,轻轻点蘸,白与粉相映衬,那荷花便呼之欲出了。
“你这花瓣都没涂满,颜色还那么淡,怎么就比我画的更传神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爷爷笑了两声,摸摸我的脑袋,说:“这叫留白,中国的艺术啊,历来都讲求淡雅。”他还打了个比方,“西方的油画,是个活泼华贵的小公主,而我们的国画,更像个宁静淡泊的老者。”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淡”的内涵和韵味。
从小到大,常常沉醉于古诗文的平仄音韵中,却也因为考试头疼不已。做多了错多了也就想明白了,它太“淡”,以至于“大老粗”学生难以用简明直白的文字写出作者的匠心与深意。它的“淡”,在于它情感的含蓄、表达的委婉。“锦瑟无端五十弦”,怪锦瑟“无端”,怎不是怪岁月无情?“对影成三人”,孑然一身,何来三人?它的“淡”,在于意象的隐晦、意境的深远。“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寥寥十字,一轮明月,寄寓天下情思。小桥流水、炊烟人家、细雨梧桐、春风杨柳……无数的意象,加之隐喻、省略、用典、借代等手法,组合出丰富的意境,传达出复杂的情感。它很少直接表达,只是呢喃轻语,便留给后人无尽的想象空间,谁忍心打破这份“淡”呢?
从国画、诗文窥见的“淡”,可以说是一种素雅蕴藉、意味深远的艺术习惯。围棋,只黑白二子交替落下,但其中“数奇藏日月,机发动乾坤”的无穷变化,令无数棋士一生为之倾倒;书法,不需过多的器具,没有其他的色彩,“池墨泼飞云,紫毫挥广宇”,一支小小的竹管毛笔足以承载无数文人墨客的喜怒哀乐;七弦之琴,安静悠远,亦有高山流水之势,能作天地万物之音……极简以至至美,极淡以达至深。恐怕只有这样的境界,才能让后人反复咀嚼。
这些含蓄而深远的艺术文化,又可以说中国文人精神世界的外化。他们淡泊明志,赋予了梅兰竹菊之类淡雅的植物以人的情思;他们崇尚高洁君子,厌弃势利小人,与人相交,不为名利,于是有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这比喻要是换了位,总让人觉得不太合适。什么曲水流觞,焚香烹茶,什么花前月下,吟诗作对,还有的隐居山林,寄情山野,回归自我。不知是他们天性之淡泊雅致造就了中国传统文化,还是本就含蓄淡雅的艺术文化达成了他们生命的圆满?
左边为水,右边为火,“淡”最为精妙之处当属一种水火并育的为人态度、处世智慧。“淡”不一定意味着碌碌无为、体现为沉默懦弱。他们有凌云揽月的志向、报国济民的热血、放眼天下的格局,他们能屈能伸、能放能收、不以物喜、不为物累。有机会,便去争取,争取不到,也只是一笑而过;小人得志,心中看不惯,便明哲保身、敬而远之;皇帝器重,便积极上书对策、治国佐政,皇帝弃之,贬官一隅,也要勤恳为官、造福百姓。“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淡,看似简单,实则极难。要如何阅尽人事、超脱淡泊,才能达到此般境界?
如今,我们似乎与“淡”这个字,渐行渐远。诚然,科技的更新、社会的变革让传统文化随之衰微,但我们总能做些什么——善学习、善传承,在琴棋书画等技艺的培养中,陶冶心性之“淡”,传承文艺之“淡”;多阅读、多思考,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体会“淡”文化的本质意味与来龙去脉;最后,哪怕人世繁杂,也要以淡泊的品性守住心灵的净土,让淡的魅力在中华大地上代代相传。
--
FROM 36.57.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