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两天就是我生日了。去年的年假没怎么用,索性放到年后,所以这几天还可以闲散度日。毕竟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可是我们的灵魂,不能总是在路上。舒白香说:“闲暇之时间如室中之空隙”,一个人在挤满物品的斗室中活着,总觉得局促难安;而豪宅之让人艳羡,是因为有大量的空间,才让人觉得舒适。时间管理上的短暂留白,可以让我们感受到生活的意趣,什么都不做的时间里和自己倾心交谈,才能意识到自己是真正地活着。
马上就四十四岁了。我敲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波澜不惊,反正日子依然在继续,我还是过去之我的延续。我还是那个梳着羊角辫穿着花衣裳噘着嘴站在那里的小女孩,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第一次离开县城到京师求学的女生,还是那个听到女儿第一声啼哭发誓要永远爱护她的妈妈,还是那个工作中偶尔意气风发偶尔失败沮丧却只能永远向前的社会人,还是那个撒娇做痴要礼物求陪伴想起他就星星眼的恋爱中的女人.......生活本身并无意义,任何人的起点和终点并无差别,正是个体一次次的经历一次次的刷新,让这段旅程变得独一无二与众不同。
孔子说四十而不惑,大抵是很有道理的。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人身体开始出现或多或少的病痛,开始经历世间的生老病死,也体会过世俗的求不得和已失去,年少时为之困惑的奥秘越来越少了,对无法明了的奥秘也没有强烈要去探究的好奇心了。站在年轻人的角度看,的确有点沮丧,但是对于一天天走到现在的中年人来说,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春节这次我回老家,没有以前那么兴味盎然。父亲行动越来越不便,膝盖无力,从座位上起来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尝试很多次之后,才能慢慢抓住其他的助力站起来;走路只能一点点地挪着碎步,在屋子里的方寸之地来回走动,也成了大工程。他年轻时带着校队打篮球得冠军,赛场上叱咤风云;二十分钟轻而易举喝一斤烈酒,满座皆惊;成为全国优秀教师,桃李满天下.......曾经的辉煌往事还在大家的笑语中熠熠生光,但是当初那个如山如树的坚实依靠现今却只能困在每况愈下的老迈躯体里了。不过父亲精神还不错,和我聊前一阵子热播的《大秦赋》,聊李斯的功过聊美国的疫情,也说自己这辈子没啥遗憾了。不过这句话貌似是故作旷达之语,他现在迷于各种神医和神药,勇于尝试,希望能够改善身体状况;我们觉得当成一种寄托也好,也就随他去了。
这两天看了《你好李焕英》,电影是很好看的,轻松基调下面是浓厚的时代感和母女之间的温馨情感。每个人的母亲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每个孩子对母亲的爱却非常相似,这是自身世界的原点和基础,“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世间多风雨,父母给孩子撑起的那个小小世界,终其一生都是我们内心深处的桃花源。我妈妈去世已经五年多了,从最初的痛彻心扉不可提及,现如今我们竟然能够笑着说起她的种种趣事,仿佛她只是去了别处远行,仿佛我们的失去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了。但是我在无数次和女儿相处的瞬间,透过岁月想象当初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光,想象她如何怀着幸福的心情注视着我的成长,正如我今日所做的一切。
说回我自己,站在岁月的急流中回望走过的路,倒也没有什么遗憾。我不是一个很努力很上进的人,但也说不上随波逐流。对于生活和工作,我一直保有一种顺其自然的认真,我认真地去做每一件事,但是并无过高的渴望和要求;今时今日,我所有的一切,大抵是努力和运气各占一半吧。一份足以安身立命不算虚度光阴的工作,一个爱我惜我凡事以我为重的知己,一个可爱上进偶尔淘气偶尔贴心的女儿......命运给予我的馈赠,已经超出我的预期,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每次看到澄澈的蓝天,闻到清幽的花香,感到拂面的春风,总有一种欣欣然的感觉,生而为人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李白在《春夜宴桃李园序》里说:“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在这如梦如露的浮生中,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梦,我亦如此。岁月在不停歇地前行,思及来日,虽有这样那样的琐碎,但在我的心里,总当自己是一个孩子,虽然天已过午,却依然是玩耍的好时机,又何必在意年纪呢?
又是一个春天来了,用程颢的《春日偶成》做结吧。“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愿在琐事烦扰的生活里,总有忙里偷闲的瞬间,填满岁月的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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