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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ynqnfx (synqnfx), 信区: WorkLife
标  题: 那些年的农村生活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un Jan 23 11:51:27 2022), 站内

看到分享农村生活，看着像70后山东，我来分享个80后东北的。

我妈说，她一生最绝望的时候，就是大锅饭改制成分产到户，因为我老爷去世早，我妈跟着姥姥和两个没成年的舅舅一起生活，家里就她一个壮年劳动力。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没想到分产以后，虽然就她和姥姥干活，却吃的更饱了。虽然吃饱了，但同村的男孩却没人敢娶她。

我爸娶我妈时，我爸、四大爷四娘、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一个茅草屋里，两间屋南北炕。我爸排行第五，四个哥哥都娶了媳妇，到我爸娶媳妇时，除了一个好小伙，年迈的父母，一铺爷奶对面的炕，啥也没有了。

我爸带着我妈回家见家长，一脚踢在一家人住的茅草屋上，茅草屋掉下黄土和和着黄土的稻草，对我妈说“你看，我家就是这样”。但在我妈眼里这条件很好了，生活充满希望，因为我爸扛粮食，一手一袋子，她家都是两人抬一袋子。。。

介绍前面这些，是想说个背景，改变命运需要持续几代人的努力。

我就出生在这个茅草屋里，茅草屋后面是一座山，山上是烈士墓，百十来个坟头。80末90初，我爸妈凭着两双肩膀，推倒了茅草屋盖起了当时整个镇上最大的瓦房。我也有贡献， “不喝了，攒钱盖房子” 是我的断奶宣言。

到这里，我爸改变命运的任务基本就算完成了。农民家庭，住着瓦房，上学不用借钱，我的小伙伴们大多数达不到这个水平。在我爸妈的帮衬下，两个舅舅也成了家，日子越过越好。

介绍这些是想说，因为我爸妈勤奋努力，我小时候没有生活苦这个概念，相反从爸妈那里我学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自信，也不得不养成没人照顾照样生活的独立。


下面才是正题，80后东北农村小妹的童年。

我们家总是有干不完的活，最简单的活是种玉米，所以这个事很小就干了，我弟弟是90后也跟着种，三五个玉米粒放进小土坑，再放点化肥，用脚踢土盖上。放农忙假回家帮着扒玉米，手上的皮磨剩下嫩嫩的一层，一碰就疼。

当然，大多数时候我是在家做后勤保障工作，带弟弟、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饭等。也偶尔闯祸，比如趁着大人不在，带着弟弟爬到房顶上下不来等。

也有跟着大人去地里，或者去鱼塘（我爸还养鱼）玩，单蛇这个动物，我就遇到过很多种，粗的细的，各种颜色的。。。无聊了，我用黄土捏一副象棋跟弟弟下棋玩，在鱼塘钓鱼的城里人看见了很惊讶。其实，我那时候还有别的才艺，他们钓鱼钓一天弄不着几条，我知道位置下个挂着鱼食的钩，一会儿一条。随吃随钓。

说起养鱼又想起很多，我那时最怕下雨天，汛期我爸一天天回不了家，我妈送饭去隔着一条河，涨水后想过去要绕路走几里地，所以不严重时就从河这边扔吃的过去给我爸，有的时候一扔就送给河神了，，，汛期涨水严重的话，我妈就也去了河那边一起泄洪，我和弟弟在家，真的是提心吊胆，就希望雨赶紧结束，爸妈顺利回家。到现在我也很讨厌下雨天，一下雨浑身不舒服，很没安全感。

过去东北的冬天很冷，很多雪，乐趣很多。跟我爸去给过冬池扫雪，冰面跟镜子一样，晒着太阳雪窝子里居然还有些暖和。别被我这种有偏差的回忆角度给骗了，我玩冰被冻的最严重的一次，是整个人冻僵了被大伙用冰车拉回来的。

有一年，我爸想砌院墙，实践阶段，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先买了做水泥砖的机器。后面两三年，我爸干完自己的几摊活，得空就在院子里做水泥砖。有没有点儿愚公移山的意思？
后来，我爸砌成了漂漂亮亮的院墙，卖了许多的水泥砖，再把做砖的技术交给我二舅，让他继续做砖卖。我二舅做了几天，就把机器当废铁卖了，原因是太辛苦。。。这个辛苦我是知道的，因为我是负责洗托砖的木板的，一块砖需要一块板，没那么多板，就需要洗了再利用。很多时候，我一大早起来，就看到满满一院子的砖板（我家院子大），打一盆水，一块块的扣水泥、一块块洗。每次我都觉得，这么多不可能洗完，但每次都洗完了。这件事很小，但对我的人生影响是很大的，后来我遇到很多事情，都让我想起洗砖板，也都让我相信跬步至千里的道理。

我干过的农活里最累的是栽水稻和割水稻，穿着靴子在水田地里大弯腰，还要做抛苗挥刀这些动作，真的是几分钟就能把我累的咬牙切齿。因为技术性强，这个活初一的时候才开始干，到初二老师和爸妈突然发现我学习越来越好，就舍不得用我了。

对，我是初二时成绩才变好的。小学时我一直当中队长，帮老师管闲事，也不怎么学习，没考过第一也没下过第十（班里的）。有一次我老师下班了，没跟我们说放学，我就带着小朋友们等老师，等到快天黑，去老师家才知道他把我们忘了。后来，我老师出去吹牛都说我们班我不在也没事，我中队长管着就行。

初一第一学期考完试，我们语文老师找我聊天，问我为什么语文成绩这么低？这是我第一次对成绩有概念，也是第一次有老师因为我学习不好找我谈话。所以，我就认真看了成绩单，才发现我的语文成绩是刚刚及格，其它成绩都是前几名。。。你一定觉得后面的故事是痛下决心好好学习，你想多了，不是的。初一第二学期，学校要收两百块钱学杂费，要求一提，好几个学习比我好的学生都辍学了。你看的没错，因为两百学杂费辍学了。。。我也压力很大，动了辍学的心思，晚饭时跟我爸聊天，聊天内容这么久我一个字也没忘：

我：“爸，比我学习好的都不念书了，我也别念了，我上哪挣两百，花的倒挺痛快。。。”。
我爸：“能学进去不，200个生字能认不？”，
我：“能，还能学好多英文单词。”
我爸：“那我觉得应该读，别说200，再多多少也该读。“

这段对话过于朴实了是不是？但就是我爸这几句话，我再也没动过辍学的念头。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只是不动辍学的心思了，我到初一末也不知道考学是什么，也不知道高中、中专、大学都是什么、有什么区别。

初二开始学物理、化学，加上我意识到语文成绩差语文老师很不高兴，就开始搞学习了，这一搞居然搞了个年组第一。我班主任就不淡定了，跑到我家给我爸妈普及考学知识，然后我就被保护起来了，也不让干活，也不让报师范，就等着考重点中考大学了。

如果是个故事，到处都是happy ending，可惜这是生活。我来给你讲讲我们中学的升学率。初一时我们这级四个班，每班四十多人，初三时剩下两个班，每班二十多人。个别转学，大多数辍学。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大年能有3个、小年1个、0个的时候也有。

我那个时候的心态是配不上成绩的，总觉得成绩好就是偶然考的东西我会，一旦换个出卷子的，我不会了成绩就又下来了。所以，大人们越重视，我就越焦虑。算是在我自己的意料之中，我中考发挥特别差，所有模考里最差时候都比中考成绩好。最终考到了半自费的线上，要多交6000元。01年的6000元在农村还是挺多的，但我没报普通高中，在交钱、复习、不读了这三个选项之间，我爸再一次挺身而出选了交钱。

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父母、师长，我最大的幸运就是父母在大事上拎得清，师长们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都是不计回报的帮助和公平对待。

高中我被分到A类班（好成绩班），一个班里只有三个交了6000块钱的。就为了这多交的6000块，我省吃俭用的，一条裤子穿一年，一天三顿饭吃一顿菜（排骨和牛肉几乎没打过），课外书都在书店看完，两毛钱一壶的热水舍不得打（除了钱还需要费时间）。。。每个周末，别的同学抓紧放松时，我也在教室里看书，上课看下课看，回家的车上还在看。。。

现在想想，高中时最大的问题就是学习没方法，拿无效时间堆无意义的量，事倍功半。当然，这些问题做法的根源还是对自己的学习没信心，总觉得自己是后进生，肯定有许多漏洞需要补。好在要紧牙挺过来了。

到这我的乡村生活就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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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synqnfx FROM 60.18.118.*
FROM 60.18.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