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谎:老记云南亚谷村实地采访小
花梅妹妹和舅舅!
李子有毒 2022-02-22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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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这几天一个叫铁木的前记者和其他
前记者一起去了亚谷村实地调查,
发回了这篇记录,立即全网刷屏。
事情有趣的地方在于,全国官媒加
自媒体,总有百万之数了吧,数亿
人关注的热点话题,为什么独独他
们去到了现场?
“虽千万人吾往矣”,当然需要勇
气和担当。从文章看,多年记者生
涯的职业素养也得到了体现,就事
论事,不刻意煽情和胡乱带入,这
很可贵。
这个铁木就是我认识的那个家伙,
我们曾经是队友,一起日夜兼程翻
越了二十多座山岭。人如其名,他
是个硬汉。
好记者从来就是有的,只是大多默
默离开了。有的在昆明卖啤酒,有
的在大理卖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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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min
主笔:铁木
2022年2月10日徐州市委市政府联合
调查组称,经部、省、市公安机关
对杨某侠、花某英(小花梅同母异
父妹妹)与普某玛(已去世,小花
梅母亲)生前遗物进行DNA检验比对
,认定杨某侠即是小花梅。
对话小花梅同母异父妹妹花某英。
以下是对话实录(对话时间2022年
2月12日16点):
问:徐州方面是怎么找到你的,是
电话还是现场?
答:人找来的,大概一个礼拜前,
来了三个人。晚上11点到我家门口
给我打电话,我都睡着了。他们说
是派出所的,有点事想了解一下,
就带我到了镇上派出所。他们问我
是不是有一个姐姐失踪了,姐姐叫
什么名字,刚开始还问了我有什么
亲戚,我就把我的小姨小舅的信息
给了他们。问:他们当时有给你看
视频吗?
答:没有。就说那个可能是你姐,
就这样说的。
问:后来警方告诉你DNA鉴定结果了
吗?
答:没有,他们没有告诉我。
问:你姐姐是哪一年出生的,有印
象吗?
答:我不知道她是哪一年出生的,
但是我妈和我说过,我姐比我大9岁
。
问:你是哪一年的?
答:我是1988年出生的。
问:那你应该对你姐姐有印象啊。
答:没有什么印象,我大概7岁的时
候她就嫁过去保山了,我都不记得
她的样子,后来她第二次回来我也
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妈跟我说的有
一个姐比我大9岁,还有一个印象就
是她用的雨伞不是烂了吗?她就用
那个布给我做过一个花裙子,然后
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问:做裙子是什么时候?
答:应该是还没出嫁的时候。
问:你读书到几年级?
答:我读到5年级。
问:你姐姐去江苏的时候,你在家
吗?
答:那个时候我就记得我妈说是我
妈的亲戚带走的,然后是带到什么
地方去,她也不是很清楚。
问:她有没有往家里写过信?
答:在我的印象里面是没有。走了
就走了,我妈就是说找不到了现在
失联了这事也不知道咋办。
问:没有尝试过寻找吗?
答:反正她就说想找带走她的那个
人(桑某妞),她听别人说是那个人
回来过,但是她一次都没见过,所
以就问不到。
问:徐州警方说提取了你的DNA,是
怎么提取的?
答:他们也没说要拿去做比较,就
直接就说需要抽弄点我的血,在我
的手指上扎了一下。
问:还提取了你母亲生前的遗物,
是什么?
答:我妈给我留的一件衣服他们拿
走了。
问:是一件什么样的衣服?
答:就是我们那里的民族服装,用
汉语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基本上都
是我妈礼拜天去教堂时候穿的。
问:你出去打工,还带着妈妈的衣
服。
答:我妈去世后我拿回来的,我就
她那一件衣服,她没走之前给我的
,所以我就留个念想。
问:你妈妈最后的情况怎么样?
答:2019年4月份到10月份,我妈病
重,我就回来照顾她了。她得的是
食道癌,很痛苦,吃东西是吃不下
去,食道那里给堵住了,吃一点吐
一点,后来连水都喝不下去了,打
针连血管都找不到了,等于活活饿
死了。
问:你后来看到那个视频了吗?
答:看到了。
问:你感觉是你的姐姐吗?
答:我感觉不出来,让我用肉眼去
看的话,我绝对没办法。
问:听口音呢?
答:她口音不是很清楚,也听不出
来。
问:如果徐州警方已经认定她就是
你姐姐了,你有什么想法?
答:如果确定是我姐的话,我肯定
想去看一下。
问:他们(徐州警方)现在和你联
系了吗?
答:没跟我联系。
问:你们现在在周口靠什么为生?
答:我现在没有上班,我老公赚钱
,他是跑外卖的。
最后,花某英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他们江苏那边的人说是确认
了我姐的话,我能跟他们要求看DN
A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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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又被想起的小花梅
小花梅是谁?
如果不是这份徐州官方通报,在小
花梅出生的村落,在跟随改嫁的母
亲生活过的另一个村落,她的邻居
、儿时玩伴、老支书、她的舅舅、
堂弟、表弟,都遗忘了她的模样。
现在,他们仔细看着视频中被铁链
拴身的“八孩女子”,耐心辨识她
说话的口音,比对她的五官、眼神
,却无法确认,视频中的杨某侠就
是小花梅。
他们能回想起来的小花梅的模样只
是她小时候有一张白白胖胖的脸。
他们努力想起的过去,却呈现出小
花梅、她的母亲、她的生父及其三
个继父,曾经在怒江边碧落雪山深
处的悲苦人生。
在子里甲乡亚谷村
怒江州福贡县子里甲乡亚谷村,位
于怒江边,是一个傈僳族村落,村
里现有469户人家,部分人口是近年
从附近村落搬迁来的。2020年1月通
车的“美丽公路”就从村边通过。
依靠便捷的公路和近年实施的扶贫
措施,亚谷村民的生活已明显得到
改善。
2022年2月7日,徐州发布通告称,
警方通过查阅户籍底册,组织亚谷
村村干部及村民比对照片、口音,
确定杨某侠原名为小花梅。
木娜是土生土长的亚谷村人,她现
在的家在亚谷村主街的中段,之前
她家在亚谷小学旁边,离小花梅家
很近,“我们差不多就是邻居”,
木娜说,“小花梅是随母亲从匹河
乡改嫁到亚古村的,她来这里后还
上过小学,经常从我们家门前经过
,我们没有过多交往,但那时候,
她是正常的,后来听说她从保山回
来就有点不正常了”。
木娜看了两遍铁链女的视频,又把
手机凑近耳边仔细听,“这个说话
的口音听不出是我们这边的,长相
也认不出来”。
木娜也是傈僳族,平常讲傈僳语。
南安建村村干部刘秀珍也不能确定
铁链女是本地口音,我们离开后,
她又反复听了很多遍,然后发来微
信说“有点像彝族口音。”
今年68岁的于罗四在1992年至1996
年期间任亚古村村长,小花梅母亲
普桑玛的第三任丈夫是他老婆的弟
弟,也就是他的小舅子。有这层关
系,他一直叫小花梅为“阿花”。
“阿花小时候脑子没病,后来嫁去
保山那边,回来后有点不正常了”
。老村长于罗四说。“她洗被子,
就把整个被子放进盆子里洗,不把
里面的棉花拿出来。应该是在保山
那边受了什么刺激。”
小花梅从保山返回后的反常举动也
得到亚谷村木匠桑开益的证实,20
22年2月10日,他在自家的宅基地上
建新房,他已得知铁链女和小花梅
的事,看视频的时候说铁链女和小
花梅的脸型有点相似。但他旁边的
女人并没附和这一说法,“太多年
过去了,我们认不出来了。”她转
头对桑开益说:“你喝了酒,就别
乱说啊!”
小花梅曾经的家在山坡上,一个名
为三玛付的女子带我们走过杂草丛
生的泥泞小路,指着一片废墟说,
她的家是这里。
在靠近南安建村美丽公路边的山坡
上,曾经因拐卖妇女被判刑的娜某
言如今寄居在一间借来的简易房里
,向我们抱怨没有依靠的生活。她
“认不得”铁链女,也对“小花梅
”毫无印象。当有人提及她拐卖妇
女的过往时,就再也不愿交谈,除
了说“记不得”,然后在警惕中沉
默。
匹河县普洛村
小花梅出生地是云南怒江州福贡县
匹河乡普洛村麻子一窝村民小组,
这个村落位于海拔1900余米的高寒
之地,一条水泥路与外界相连。沿
着曲折狭窄的山道蜿蜒而上,内心
充满恐高感。
“普桑玛已经死了三年多了,她是
得了食道癌死的”。普洛村一位村
干部说。
普桑玛是小花梅的母亲,这个女人
的一生充满坎坷与悲苦。
她跟麻子一窝村民小组的思罗子结
婚后生下小花梅。思罗子是一位在
铁房干活的打铁人,虽然收入很低
,但还能维持基本的生活。人们已
无法记得关于思罗子这个人的更多
详情,只是说他是个好人,后来掉
进怒江淹死了。有人说他是见义勇
为救落水儿童时淹死的,也有人说
他打鱼时失足落水的。桑普玛的弟
弟、小花梅的舅舅李永元说,“思
罗子就是淹死在怒江,具体怎么淹
死的,谁也不知道。”
思罗子落水而亡的悲剧,也造就了
普桑玛和小花梅的人生悲剧。因生
活所迫,普桑玛带着年幼的小花梅
,搬到亚谷村,嫁给比她年长许多
的亚谷村村民恒益占,生下了小花
梅同母异父的妹妹花某英。
普桑玛嫁过四个男人,这四个男人
都相继死去。小花梅失踪后,她经
常哭诉:我女儿不见了,找不到了
。
在普桑玛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她搬
回老家普洛村麻子一窝村民小组独
自居住,她每天都喝很多酒,然后
在酒后哭泣。
在她离世的前,她的另一个女儿花
某英从河南周口回来照顾她,2019
年,母亲死后她便离开了。
普桑玛的弟弟李永元说,他姐姐死
的很难受,食道癌让她无法进食,
“也肯定惦念再也没见到的另一个
女儿”,他说。今年58岁的李永元
至今独身,他确认不了视频中的铁
链女就是自己的外甥女,他也无法
准确说出小花梅是哪年出生的。
桑碧生是小花梅的堂弟,他之前已
看过被铁链拴身的女子的视频,他
说那是徐州过来的警察发给他的,
他们在2022年2月6日晚上22点52分
当面互相加了微信。“无论被铁链
拴着、生8个孩子的女人是谁,干这
个事的不是人”,他说。
我们离开的时候,徐州警方还在怒
江走村进户继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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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跟所有人一样,我们也想得
到真相。
一、缘起
2月7日徐州警方发布信息说“丰县
生育八孩女子”(以下简称八孩母)
是云南怒江福贡县人,我立即把消
息转给了怒江的朋友H,并请他帮忙
核实。
然后马萨留言说,这事儿值得咱们
去一趟。我立即赞同。
我对怒江有感情,从2005年第一次
徒步“最后的马帮茶道”进入独龙
江,到后来怒江建坝的联署,到20
07年9月一个月内三进怒江,其中还
在独龙江被困了一个星期,再到后
来政府搞“三区三州”深度扶贫,
都有深度的参与和探访。
在我眼里,怒江最大的特点有两个
。一个是穷,穷到没朋友的那种穷
,在精准扶贫之前,如果说云南其
他地方都在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有所
改观,但是怒江却见不到明显的痕
迹,囿于交通和地形地貌,这里的
很多东西都出不去,城镇化需要巨
量的资金,更难;一个是美,美到
无法言说的那种美,原始的高山峡
谷,三江并流,极其丰富的生物多
样性以及民族民俗文化。
对于外人,领略怒江之美的人更多
,体悟怒江之穷的人很少。
由于感冒,我无法乘坐公共交通,
只能自驾车,沿途出了一点小状况
,耽搁了大约一个小时,到大理收
费站接上了马萨和TM。
车上我们再一次明确了此行的目的
,第一,福贡县亚谷村到底有没有
一个小花梅;第二,如果有,小花
梅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至于小花梅是不是八孩母,实话说
,这超出我们的调查能力范围,是
无法做出判断的。
此前网上舆情汹涌,我们虽然愤怒
,但也没有逞情绪的口舌之快。徐
州警方被放在火上煎烤,现在突然
指向云南,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地
的事实核查。
这是一次老媒体人自愿自发自费的
事实核查行动,内心深处,大概还
有一点点对行业旧时光的救赎。
二、初探
2月8日,正月初八,晚7点,我们抵
达六库。
朋友H安排了晚饭,烤羊排,喝一种
38度的石斛酒。席间话题围绕“小
花梅”展开,另一作陪的小朋友是
个90后傈僳族,他说他的四个姐姐
,都嫁到了山东。在很多年前,这
里的女子外嫁现象,非常普遍。
这一日早晨,当地福贡警方也派员
去亚谷村做了调查,并邀请了当地
融媒体全程拍摄。但是直到晚上,
并未有任何信息露出。
我从县政府的朋友得到的消息是:
小花梅确实是亚谷村人,小花梅还
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目前徐州
警方调取了八孩母和小花梅的妹妹
的DNA进行检测对比。
所以到这里,还不能确定八孩母就
是小花梅。
地图上看了一下,亚古村就在219国
道边,距离六库100多公里,车程2
小时。
下半场,朋友H喊来另一位朋友,说
明早安排他的弟兄带我们直奔亚谷
村委会,找村主任了解情况,然后
再上山找其他线索。
感觉这个调查轻而易举。是夜,大
家既痛心又开心,四个人喝了6瓶半
石斛酒,都醉了。
次日早,H告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
当地政府已经下了舆情管控的命令
,昨晚的朋友不能带我们前行;一
个是进入福贡县必须持48小时核酸
报告,否则无法进入。
无奈,我们临时去了怒江州人民医
院做检测。
这对我个人意义重大,因为自疫情
以来,我尚未做过任何一次核酸,
自诩是“一个完整的人”。马萨记
录了这一重要的时刻,说为了寻找
小花梅而破防,值了。
午饭后马萨说有北京的自媒体朋友
也正赶过来,就是后来大家都知道
的李华良同学。华良算是供职于一
家医疗媒体,出的是公差。
华良曾于多家媒体从事深度报道,
非常健谈,甫一见面,既将共识的
调查报道江湖上的兄弟姐妹们梳理
了一个遍。
有他的加入,我想是有力地充实了
我们队伍。
我们沿着219国道向福贡县出发,途
经唯一的防疫站匹河乡防疫站,检
查人员仅仅看了健康码和行程码,
并未过问核酸检测情况,我有点小
失落。
219国道是目前中国最长,并且唯一
总里程超过10000公里的国道。起点
是新疆阿勒泰,终点是广西东兴,
经新疆、西藏、云南、广西四省,
号称“海拔最高、道路最险、环境
最恶劣”。
从州府六库到最里面的贡山县丙中
洛,仅长286公里,是219国道中紧
沿着怒江行走的一部分,左边是高
黎贡山,右边是碧罗雪山,这是目
前大峡谷唯一的对外通道。在过去
的20年里,我听闻了这条路上无数
的事故,落石、泥石流、塌方,每
一次都有人因此丧生,但是峡谷里
的人要出来别无选择。
2019年年底,云南的一家大型国企
投入近69亿元,将原来的老路扩建
成为二级公路标准,成为现在的“
美丽公路”,将原来8小时的车程缩
短一半。
9日下午3时,我们抵达亚谷村。亚
谷村村口就是一间教堂,大门紧闭
,非常显眼。此前曾有在当地常年
从事社区工作的花花叮嘱我,进入
傈僳族和怒族的这些村寨,一定要
遵守当地的一些习俗,比如双手握
手,吃饭前等主人的祷告等等。
我们吃过午饭,随即前往村委会。
村委会设在一片异地搬迁的新楼里
,和全怒江州异地搬迁的楼房相似
,这些楼外表呈明黄色,饰以傈僳
族怒族等特色棕色纹饰,并都立有
大标语“感恩共产党,感谢总书记
”。
对于怒江这种98%的国土面积都是高
山峡谷的地方来说,异地搬迁应该
是最好的脱贫方法。于是从扶贫攻
坚以来,整个怒江州先后有10万余
人从山上搬进了楼房,占全州人口
的五分之一。
亚谷村委会只有两个工作人员,询
问得知村主任和支书都不在,打电
话也不接,估计是这两天被各种电
话询问,一看是外地号码,已经有
防备之心。
本来预料中极其简单的求证,变得
有些复杂起来。
是夜宿福贡。旧年的气氛未去,夜
空里烟花绚烂。如果小花梅没有离
开福贡,还应该沉浸在这年味之中
。
三、再探
10日早,我翻出小花梅的视频,仔
细看了几遍,其中语言模糊部分,
我觉得和怒江本地人的口音相似。
此前有网友说让她说一段傈僳语,
不就立即破案了吗?
我把视频发给了一些傈僳族朋友,
请他们辨认视频中女子的语言是否
是傈僳语。
小花梅持续发酵,期间不断有朋友
传信息来。其中一个比较有价值,
就是2001年新华网转载了《滇池晨
报》的一篇报道,里面提到亚谷村
支书报警本村有两人走失,后警方
出动在保山市的芒宽镇解救了二人
,同时将南安建村的娜某,子里甲
村的娜某,以及亚古村的车某三个
人贩子抓获。我们决定从外围先入
手,了解一下当年这个地区的妇女
被拐卖情况。此时,“先生制造”
专访陈业强的文章已经刷屏,里面
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信息,有兴趣
了解这些的朋友,可自行搜索。
如果没有小花梅这件事儿,陈业强
的那本《怒江傈僳族妇女跨省婚姻
迁移研究》估计都没什么人关注。
看来,人类学家和调查记者才是近
亲。另,小花梅事件发酵到现在,
也就是这个“先生制造”出了这么
一篇相对严肃的文章。媒体境况,
大概也就这样了。
还是花花帮助了我们,找到了南安
建村宗教科的刘老师。我把视频拿
给她看,她辨认女子的口音,不是
傈僳语,也不是怒族语。
她简单地介绍了20年前当地的女子
外嫁情况,和陈业强说的差不多。
不过因为在当地获取不到尊严,很
多女子后来也陆续返乡,有的甚至
带着孩子跑回来,在这边找个人继
续嫁了,大部分也不用领结婚证。
拐卖的事情也挺多,她们村子就有
个人贩子娜某,前述新华网的新闻
里的人物。刘帮我们找到了电话,
我们辗转找过去,在219国道旁边半
山的板房里,我们见到了她,如今
已经60多岁,一心想着让政府补贴
建她的新房子,欲聊当年往事,她
立即缄口不言。
想一想时过境迁这么多年,放在眼
下的场景,谁还会提这种往事,也
就释然。
听说我到了南安建村,H给我发来几
个字,“中国的南安建,世界的俄
科罗”,说这是怒江州脱贫攻坚最
为坚硬艰苦的两个村子。村民都是
“住着木楞房,窝在穷山坡。挣钱
无门路,两眼无光芒”,工作组穷
尽了办法和手段,才将一部分搬下
山,一部分人盖上新房。
下午一些朋友陆续传来消息,说无
法辨认视频中女子的语言,但是肯
定不是傈僳语和怒族语。刘老师后
来给我发信息,说可能是彝族话。
其实这个环节是我一个耿耿于怀的
,如果徐州方面怀疑八孩母就是福
贡的小花梅,在她神志清醒(假设
她真的有精神障碍)的时候,找个
当地人用傈僳语通个电话,从语言
上不是很容易鉴定吗?
四、证实
我们决定采取最笨的办法,就是回
到亚谷村一家一家去走访。
亚谷村虽然是一个村,但是因为紧
邻219国道,往来商客频繁,主街上
还有酒店和KTV。
现在回头看徐州方面的第三次发布
,有一句是“以亚谷村为重点,扩
大多个乡镇调查走访,并发布协查
通告”,“还组织干部比照照片、
口音”,事实上亚谷村就一条主街
,人流也都集中在这里,我们先从
商店和饭店的老板开始,打探情况
,无人知晓视频中女子,也都否认
有人来调查过。
徐州发布里的这个说法,既草率又
官僚。
久寻无果,正绝望想要再去村委会
硬闯时,路边一削姜片的大姐引起
我们注意,马萨说再问问这个吧。
我把视频拿给她看,她说不认识,
我说知道小花梅不,她立即打开了
话匣子。
早年她就借住在现在的亚谷完小旁
边,小花梅经常到她那里玩,印象
中“胖乎乎”的。我们蹲在门口聊
天的时候,两名身穿夹克带手包的
男子转过了街角,显然他们是从徐
州来的,也正和我们一样在做调查
。
这位木大姐对小花梅的家世颇为了
解,说她的妈妈名字叫做普桑玛,
80年代从匹河乡普洛村带着小花梅
改嫁过来,前夫系溺水而死,在亚
谷和改嫁的丈夫又生了一个妹妹,
第二任丈夫去世后又改嫁了两次,
送走四任丈夫后,三年前她也孤独
死去。
随后我们探访了小花梅曾经的房子
旧址,现在已经荒草丛生。在旧址
下面道路旁的一处正在施工的民房
里,又遇到了普桑玛生前的邻居。
这哥们显然是喝多了,指着视频里
的女子说,就是她就是她。他媳妇
在旁边则不停打断他,你一个喝多
了的人胡说什么。
这是在我们所有走访中(包括后来她
的舅舅等)唯一指认小花梅即是铁链
女之人,但显然无法采信。
至此,我终于发了一条朋友圈,亚
谷村确实有个小花梅。
很多人留言,是不是就是八孩母,
我说不能确定。
终于找到了小花梅,心情转好,走
回街上准备去老支书家拜访,孰料
一辆警车正好停在街心,三位民警
一看我们是陌生人,上前例行盘问
登记,我们积极配合,倒也无大碍
。但是华良兄弟看到民警,凭借多
年调查记者的经验,转头连夜开车
跑回了保山。
中国的调查记者多年来形成的与公
权力的“猫鼠游戏”的思维,已经
根深蒂固甚至杯弓蛇影,我深表理
解。
老支书的印象里,没有什么小花梅
,大家都喊她阿花,是个圆滚滚的
小姑娘,小时候未见智力有什么障
碍。但是流传甚广的是,小花梅94
年嫁到了保山,据说遭到了前夫的
殴打,回来后精神有些失常,洗衣
服的时候把棉被带着棉花一起洗了
。
这是目前唯一被多人证实小花梅可
能有精神障碍的说法。
老支书回忆的另一个细节是,普桑
玛嗜酒如命。自从小花梅走失后,
夫妻二人经常念叨女儿死了,女儿
死了,整日借酒浇愁。为了喝酒,
把田地抵押了出去,最后,把房子
拆掉木材卖了换酒。
当日晚,徐州警方发布了第四份通
报,说经过DNA对比,小花梅确系八
孩母。
但是网络上依旧舆情汹涌,更多人
和我说,到底该不该相信徐州方面
的话,并表述徐州这个场面陷入了
塔西佗陷阱。
五、亲人
确定了小花梅是真实存在的,徐州
方面说DNA能对得上,小花梅就是八
孩母。那除了那个妹妹,小花梅在
世间还有没有其他亲人?
11日早,我们奔赴小花梅的出生地
——匹河乡普洛村,寻找小花梅还
在世的亲人。
到村委会说明来意,他们派了一个
年轻的武装干事陪我们去小花梅的
姨妈家走访,也就是普桑玛的姐姐
家。
路上小干事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徐
州调查组打来的,请他陪他们去一
趟麻子一窝村。小干事说正陪另一
拨人去探访,对方询问我们的身份
,我通过免提告诉他们,是来救援
的。对方无话。
我心里其实很想和他们聊聊,他们
的工作的进度,以及这件事情的各
种。
小花梅的姨妈家无人,我们在山下
找到了正在帮邻居修葺房屋的表弟
。
对于小花梅,表弟几乎没有任何印
象,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比他大
2、3岁。表弟是1980年生。这是目
前所有走访中唯二能够明确给出小
花梅的年龄范围的表述(另一个是
她的妹妹的表述,小花梅比她大9岁
,而她是1988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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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梅舅舅李永元
她的舅舅李永元58岁,读书到初中
,会写字,至今单身,他说这村子
周边有50多个光棍,讨不到老婆。
他介绍说家中有5姐弟,小花梅的妈
妈排行老二。小花梅的的亲生父亲
思罗子就住在麻子一窝村,是打铁
厂的临时工人,在某一年的6月份,
下河游泳溺水而亡。随后妈妈带领
小花梅改嫁到亚谷村。
由于亚谷村与普洛村相隔10多公里
,道路难行,此后交往很少。
据他们了解,小花梅走失后,也曾
尝试报警,无果。而此次抓到的人
贩子桑某妞,也正是普洛村人。至
于桑某妞是如何与小花梅沟通并未
经父母同意就带走的,无人知晓。
桑碧生是李永元的侄子,在他的手
机上,我看到2月6日晚上10时52分
,江苏一名卢姓警官加了他的微信
。而此前一天,江苏警方走访了李
永元,并请他辨认视频中的女子。
事实上,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能辨
认出来那个带着铁链的女子,是不
是他们的亲人小花梅。
我把徐州方面最新的发布消息转给
了桑碧生,他才知道,那就是他的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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