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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nfinetely (∞∞∞∞∞∞∞∞), 信区: Medicine
标 题: 17年前的“恐慌”，被谁遗忘于华南海鲜市场？
发信站: 水木社区 (Mon Jan 27 19:47:02 2020), 站内
新型冠状病毒带来的第一波警惕，大概是从口罩断货开始的。
当卫健委将该病毒感染的肺炎纳入乙类传染病，采取了甲类防控措施，小六子仿佛回到
了2003年。
同样是冠状病毒引发的疫情，在那年春天，由广东爆发，迅速扩散至全国。
当时，医院每天都会更新感染人数和死亡病例。
过路的人，则闻着84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看着一张张白底黑字的公告，在门诊部大门外
贴了又撕，撕了又贴。
日复一日。仿佛时间静止。
非典（SARS），作为中国几十年来最严重的疫情，持续了半年多。
2003年7月，官方宣布传染疫潮被控制并逐渐消灭。而及至2004年10月，科技攻关组专家
才在成果鉴定会上宣布，野生果子狸是SARS冠状病毒的主要携带者。人们宰杀、食用这
些病毒宿主，最终导致了传染病的人兽共患。
“主凶”确定之后，爱食野味的人开始对盘子里的飞禽走兽忌惮三分。关于规范畜禽屠
宰方式的制度性讨论，也在学界铺开。
人们常说“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摔倒两次”。疫情带来的国殇本应
到此为止。
怎奈17年后，似曾相识的悲剧仿佛又要上演。无情的历史车轮，从不吝惜于重复。
△ 天津市民自发组织“告别SARS健康游”
截至2020年1月20日，武汉累计198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的确诊，后知后觉地将检疫目
标定位到了华南海鲜批发市场。
这里位于江汉区汉口发展大道与新华路交界，是武汉最大的海鲜水产类批发交易市场。
去过的当地人会告诉你，那里贩卖的不只有海鲜。
网上流传着一张常见于汉口的小卡片，彰显着它往日的繁忙。
红色粗体字“大众畜牧野味”下，以17行乘14列的密集表格，罗列了上百种野生动物的
品名和价格。
孔雀、大雁、斑鸠、鹧鸪。
袋鼠、狐狸、骆驼、活鹿。
原本常见于动物园的野生动物，在卡片上成了热门野味。而懂行的野味老餮早已看不上
这些入门级品类。吃鳄鱼鞭，烤小狼崽，才能让他们在食物链上完成一次霸道进阶。
回想当年，老餮们对非典的态度，也许早就能让我们预见今天。
一位野味嗜好者在疫情稳定后不久，面对记者表达自己对野味的衷心想念。
他说：“果子狸虽然是不敢吃了，但咱国家野生动物这么多，不愁没新鲜的。”
“吃法上也越来越离奇：吞蛇胆，喝鳖血，嚼活老鼠，吃活猴脑......差不多每一两个
月都要吃一次。”
△ “喜欢吃 不吃还想念味美滋补”
2013年，活跃在美食社区上的老餮也曾诚心诚意发帖询问：“武汉哪里可以吃野味啊”
，引来一群同好踊跃作答，仙人指路。
而爱吃野味、乱吃野味的怪相，远不止于武汉。
这项历史悠久的餐饮活动，根植于每一个痴迷食疗、食补的中国人心中。
“药补不如食补”。翻开《中药大辞典》，你很可能误以为自己打开的是一本菜谱。
虎肉、狐肉、狼肉、豹肉、豺肉、狸肉、蛇肉、骆驼肉、海豚、河豚、海狗、海豹、黄
羊、羚羊、黄鼠狼、眼镜蛇、猫肉、象肉、鹿肉、猬肉、犀肉、熊肉、穿山甲......
各种家畜家禽和野生动物都按中医药食疗原理，以成分、性味、归经、功能主治、用法
用量、医家论述等栏目作出详细诠释。
古代医书甚至不会放过动物体内外任何物质，从器官、精血，到皮毛、粪便，全部可以
入药。
久而久之，一部分急于求成的人，自然讹传出某些江湖秘方。让“吃什么补什么”的迷
思，流行于大街小巷。
从“狗肉汤能治小孩尿床”，到“虎骨能强筋健骨”。
从“羊睾丸可以壮阳”，到“天麻炖猫头鹰包治偏头痛”。
种种毫无道理的偏方，在中医书里虽然找不到，却成了野味馆的揽客招牌。
尤其在秋冬时节，总以为自己缺点什么的老餮定会增加野生动物的用量。无他，只因“
秋风起，三蛇肥”，为过冬储存了更多脂肪的动物们，更肥美了，也更有营养。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2012年，以《动物之殇》为封面故事的《DEEP中国科学探险》就中国人的“野味进补”
文化，做了一篇详尽的调查文章。
文中，华南理工大学食品学院教授郑健仙表示：
“野味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神秘，（研究者）在对家禽家畜和几种野生动物的营养进行分
析比较时发现，二者所含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脂肪及其他营养成分是一样的，所以
野生动物本身并没有特殊的营养成分，食用后对人体也没有特别的好处。即使二者有一
点细微区别，也绝不会达到人们期望中的程度。”
人摄取营养的途径主要靠食物，而食物营养价值的高低，取决于营养素的种类和含量。
以传说中堪比印度神油的牛鞭、虎鞭等动物生殖器为例，研究者经分析化学构成确定，
它们根本不可能有壮阳功效。
让鲨鱼付出生命代价的昂贵鱼翅也一样。本质是鱼鳍软骨的粉条状细丝，主要成分只是
猪皮里就有的胶原蛋白，且缺少色氨酸和半胱氨酸，是不完全蛋白质，营养价值并不高
。
由风干的金丝燕唾液加海藻、绒羽、植物纤维构成的极品燕窝更是如此。
初中生物课上讲到，唾液里主要包含酶、粘液蛋白、碳水化合物和一点盐分，金丝雀的
亦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营养价值不比十块钱就能买到的鸡蛋、牛奶高。
所以，认为野味可以补充营养的人，哪怕没有面临疫情的考验，也可以认真反思一下这
么做是否值得。
据广东省林业局的一次调查，仅就广州市而言，抱有食疗幻想的人，在吃过野生动物的
总体人群中，占比最高，达到了45.5%。
其余人吃野味，多出于好奇。偶尔为之，并不嗜好。
但还有12%的人，长期食用野味，并把野生动物当做逢年过节的礼品送给长辈、领导，只
为表身份，大炫富。
2017年2月，有网友翻出一名香港男子发于2015年的微博，发现该男子在广西考察期间，
被当地部门领导请吃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穿山甲，受宠若惊，大呼：“第一次吃，口感味
道很好，已经深深的（地）爱上这野味了！”
时隔两年，此事发酵，倒逼广西自治区纪委核查，明确“穿山甲宴”确有其事，乃私人
宴请。参加宴请的公职人员为广西自治区高校工委统战部原部长李宁。
而李宁早在2011至2013年间，就已利用广西课程教材发展中心主任的职权，收受好处费
共计人民币406万元，翡翠挂件两个、玉石摆件一件、仿景德镇花瓶一对，最终于2016年
因涉嫌受贿被检察机关依法逮捕。
所以穿山甲宴只是一次迟来的揭丑，印证了官员的胃口大、心太狂。
无独有偶。2014年，媒体也曝光了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公安局纪委书记王小洲在饭店食
用穿山甲。
据纪委调查，王小洲受朋友之托接待客人，委托他人安排菜单，到现场才发现菜品中有
穿山甲，并没有表示疑议。
饭后，他向饭店支付了餐费，共计7810元。那盘穿山甲，想必占据了头筹。
还有。
2015年，广州市原市委书记万庆良在高档会所玩到凌晨两三点。席间除了喝高档红酒，
就是能享用焖蛇、金钱龟和（为什么总是）穿山甲。所有消费均由赴宴的企业老板买单
。
据报道，这家会所甚至是为该市委书记专门开设的。从装修风格到系列菜式，无不按照
书记的喜好去办。后者也极为满意，在被调查前，先后去玩了30多次，平均下来差不多
每个月跑两趟。几十只野生动物殒命席中。
而更恶劣的事，出乎你想象。
2014年，福建武平县城厢镇副书记进山捕猎野生动物，开枪打中村民李某的大腿，因害
怕失去公职，故意不打求救电话。
该书记一直等到李某死亡，才捡走遗留在现场的野兽夹子、撬棍和子弹壳，意图隐瞒。
最终李某尸体被发现了，凶手也因故意杀人罪和非法买卖枪支罪，被判刑17年。
猎杀野生动物有多残忍，小六子今天无意再说。网易旗下新媒体“看客”写于2018年的
一篇调查报道，通过走访中缅边境专为中国人开的野味店，早已描摹下一幅血淋淋的野
生动物受难图（《边境那头的野味店，都是为中国人开的》）。
小六子想说的是，那些吮着熊掌、吃着穿山甲鲜血炒饭的人，品尝到的是想象中的鲜味
，还是自我陶醉？
营养价值普通却标价上万的野生动物肉，吃到嘴里，恐怕都是金钱的味道。敢于生嚼猴
脑，直饮蛇血的他们，靠这种野蛮的方式，构造着自己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地位。
但人类对自然的破坏，早就打破教科书里金字塔般的食物链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失态的混沌。是案板上任人鱼肉的野生动物，反攻倒算。
河豚毒素，毒性超氰化钾千倍，0.5毫克即可致人死亡。
蟾蜍毒素，潜藏于卵、腮腺、皮肤腺的分泌物中，即使烧熟也无法分解。
哪怕逃过中毒，人兽共患的传染病也有100多种。包括狂犬病、炭疽病、结核病、布氏杆
菌病、类丹毒、口蹄疫、鼠疫等。
历史上多次瘟疫，皆始于此，导致无数人在痛苦中惨死。
自上世纪70、80年代开始威慑人类至今的艾滋病，起初见于野外。1975年的一名猎手，
在宰杀猿猴时不慎割破了自己的皮肤，罹患绝症。
1918年疯传全球，造成5亿人感染，5千万到1亿人死亡（当时世界人口数仅17亿人）的西
班牙流感也许没有人亲历。但携带类似流感病毒的野生鸟类，仍与我们共存。
到了SARS呢？仍是一样。
病毒由果子狸携带，而它最初的自然宿主，在更隐秘的自然界中。
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为此找了十几年，踏遍28个省市，大海捞针一样，才明确到
云南山洞中的一群蝙蝠。
研究人员对洞中蝙蝠进行了持续5年的监测，发现了一个SARS病毒的天然基因库。导致非
典的SARS病毒由此重组而来。
可以推测，当年这群蝙蝠感染了云南养殖场的果子狸。而国内果子狸大多销往广东，进
而导致病毒在市场上的果子狸中传播、变异，最终从兽传人，发展到人传人。
公布这一研究结果时，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研究员石正丽在“一席”的演讲上谈
到，人类世界中有超过70%的新发传染病来源于动物。
这类传染病在近半个世纪以来频繁出现的原因，则是人类对野生动物领地越来越多的侵
蚀，以及人类对野生动物的食用。
“所以，要从源头预防新发传染病其实很简单，就是离它（野生动物）远一点。我们要
杜绝野生动物消费，减少对野生动物栖息地的侵扰，远离野生动物。”
石正丽说这段话的时间是2018年夏天。
仅仅一年半以后，又一种新型传染病，在她工作的城市爆发，波及全国。
17年时间，当然也改变了一些事情。
比如人们很快就带上口罩了，实时跟踪微信推送，积极转发防疫指南。
以84岁高龄二度出马的钟南山院士也说，医疗手段和隔离制度的进步，让他相信这次的
疫情不会像非典那样严重。
但我们期望的，也许不应该仅仅是“没那么严重”。
而是：
什么时候，过去的错误和痛处，可以不再被遗忘，不再被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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