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深圳海拔最高的梧桐山，很容易把这座“中国最快的城市”一收眼底。
599米的“第一高楼”平安国际金融中心、441米的京基100大楼、393米的“春笋”（中
国华润大厦）、355米的华强北标志“赛格大厦”、160米“三天一层楼”的国贸大厦等
，共同组成了深圳一连串五光十色、不分昼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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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天际线 / 图虫
这里有中国第一多的高楼，在这层层叠叠的空间掩盖之下，深圳从不缺传说：
有人正穿着格子衫在粤海街道上班，叮，突然收到公司上市的消息，手握期权瞬间实现
财务自由；也有人在等来拆迁前夕把房子卖掉，几宿几宿地睡不着，最后搬去五台山出
家；还有人忘了自己有几套房，常年不着家，26年后才想起自己买了套别墅......
大量的“魔幻现实”发生在这片总面积只有199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人们不解、迷惑、
惊讶、好奇，总想一窥其中的奥秘却不得其道，最终只靠一些零碎的臆想拼凑出这座城
市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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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这片土地 从不缺传说 / 图虫
“深圳，太年轻了。”
“深圳穷得只剩钱了，就一文化沙漠。”
“没有归属感，匆匆过客。”
......
围绕这座城市的声音，从来都不绝于耳、纷扰嘈杂，有人感恩它的机遇和包容，有人吐
槽着房价和物价愤然离去，在外人眼里，关于深圳的词汇更是匮乏：改革开放、高楼、
互联网人的天堂、世界之窗。
这座被圈进“春天故事”里的城市，就真的这么浅薄，没有旅游和生活？照老艺术家看
，真的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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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城，深圳
深圳发展得实在太快了，快到仿佛是用了“上帝之手”一夜拔起，谁又能相信，这里从
一个人口30万的小县城到人口2000万的超级大都市，仅仅用了40年。
这速度快得，让多数人都来不及思考，短短几十年前的渔田岁月，仿佛是百年前的历史
。但若不把城市连成串看，又何以触摸到深圳沟沟壑壑里的纵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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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 / 图虫
翻开深圳市地图，你会讶然于命运冥冥之中的巧合安排：81.4公里的东西狭长跨度，使
其成了一条跃然纸上、仿佛来自大海的鱼。
庄子有言：北海有鱼，其名为鲲，化作为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深圳的别称，不正是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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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以后，南方一座边陲小城的命运，竟与中国古人的想象完美契合，这还真带了点
浪漫色彩。 / 谷歌地图
故事的起点，正是位于“鱼尾”的大鹏所城。在深圳的一东一西，南头古城（这片土地
最早的行政中心）伫立在“鱼头”，大鹏所城（明清海防军事要塞）则伫立在于“鱼尾
”，在千百年来共同守望着这座城。
深圳的过去，可不是一句轻飘飘的“无历史”可以带过的：要按设郡算，自东晋起深圳
有1700年的建城史；要按出土算，大鹏半岛的咸头岭遗址直接把深圳的历史推前了7000
年；要按移民潮算，这片土地人来人往足足有220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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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鹏所城 / 图虫
没错，深圳是一座移民城市，可它的移民脚步却不是从40年前开始的，而是自秦朝开始
，经历六次之多。如果非要溯源，那深圳的原住民大多是从中原长途跋涉过来的客家人
。
明清时期，深圳一带有了墟市。人人都道深圳以前不过是一“小渔村”，但其早有商业
雏形。说起来，“深圳”一名还是来源于康熙年间《新安县志》所载的“深圳墟”（今
东门老街）。
本来这群人靠着打渔、薄田和墟市，也能安生度日。可自从1898年，雄鸡脚下的1106平
方公里土地和200多个岛屿被划了去，自此小城不安生了。也是，两边仅一河之隔，197
9年人均年收入一个134元，一个13000元，相差了100倍之多，谁能平心静气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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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前的深圳 / bilibili
1979年，深圳势必要化鲲为鹏，翱翔万里。
可海里的鱼到了天上，还不是飞得很稳当。试点初期，深圳设了“二关线”（关内指罗
湖、南山、福田、盐田四区），从关外到关内要边防证；深圳首任市委第一书记吴南生
绞尽脑汁四处筹钱；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袁庚只敢要了2.14平方公里的蛇口。
但天空总比大海广阔，深圳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用贷款来的3000万修建了深南大道
、直接填平了罗湖、率先打破“大锅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响
彻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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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的深圳 / 《我们的四十年影像资料》
中国有很多历史第一，是在深圳见证的：
中国第一个商品房小区东湖丽苑、中国第一家股份制企业、中国第一家律师事务所、中
国第一家自办银行“招商银行”、中国第一家保险企业“平安保险”、中国第一家证券
交易所，统统在这片土地上诞生。流水线工人昼夜不息，高楼建设马不停蹄，BB机成了
每个人裤头的点缀，中国人沸腾了，在经历数百年贫穷后，竟然靠着自己蹚出一条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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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深圳速度”的国贸大厦 / 图虫
谁又能想到，改革开放后这波移民潮40年不息，2000万人收拾包袱，连夜赶往深圳，开
荒拓城。人人寻梦而来，每位在深圳留下汗和泪的过往者，都化身历史一员，共同完成
了这个从GDP不到2个亿到GDP超2.4万亿、跻身亚洲前五城市的“中国奇迹”。
深圳，这只大鹏真的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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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没有中心的中心
没人能说清深圳的中心究竟在哪里。
每个深圳人心中都有一个中心，南山、福田、罗湖......这个答案或许可以解释为：深
圳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市中心，但各有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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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没有中心 / 图虫
这一点，简直和美国城市洛杉矶太像了。
这不，要是你去洛杉矶问人家市中心在哪里，很大几率会被人白一眼：外地人吧。洛杉
矶本身就是一个超级城市群，阿凯迪亚、帕萨迪纳和波莫纳都各有中心，不同的小中心
又组成大中心，最后汇聚成一个超级大都市。
如今的深圳，不也正是如此？狭长的东西走向令其无法像北京那样“成环”，倒不如依
次发展。只要看了深圳2007-2020年版的城市规划图，你就会不得不感概深圳的先驱建设
者们真的目光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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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城市总体规划（2007-2020） / 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深圳分院
福田-罗湖中心、前海中心、盐田中心、龙岗中心、龙华中心等组成“三轴两带多中心”
城市空间结构，每个城区都有一个中心。
这些不同的中心和地带，又装下了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这40年间，深圳的人口结构
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没有了“土著”的概念。
有人统计过，每1000个深圳移民中，就有226个来自广东，135个来自湖北，143个来自湖
南，101个来自江西，其余依次分别是河南、四川、安徽、黑龙江、吉林等等。可以说，
几乎大半个中国的人，都或多或少与深圳这座城市产生勾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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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都到深圳打拼过 / 图虫
由此，又诞生了一个声音：“深圳没有性格，深圳是个文化沙漠。”
老艺术家只能说，这种看法实在是太狭隘了，装得下2000万人和1700年历史的城市，又
怎会装不下来自大江南北的文化？
曾供职于《深圳特区报》的记者胡野秋在为深圳立传时曾写过一段话：“深圳是‘杂交
’文化，并非‘多元’文化，多元是一种多样并行的文化体，但杂交则是产生一种全新
的文化体，是全国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文化结构。”
老艺术家深以为然，那些人吐槽深圳“没文化”，殊不知，一座城市的文化，是需要结
合城市脉络和人口组成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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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城市的衍生品 / 图虫
罗湖是深圳人眼中的老中心。
最先被开发，“三天一层楼”的国贸大厦直接造出了“深圳速度”这个名词，“深圳河
”和“深圳墟”（今东门老街）贯穿深圳生命原始脉搏，以至于后来有人说“我要去深
圳”，指的就是罗湖。虽然罗湖的步伐已不复当年，但去了那里的人都不忘在最古老的
黄贝岭村吃上一顿大盆菜，看一场麒麟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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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罗湖，最早开发的区域 / 图虫
福田是深圳的中央商务区（CBD）。
数百高楼在此种下，当初拼上身家贷了3000万修的那条“深南大道”，如今躺着招商银
行总部、平安金融中心、深交所、深圳会展中心等等，成了深圳的“长安街”“第五大
道”“香榭丽舍大街”。更值得称道的是，在寸土寸金的黄金中心段，竟然还修建了中
心书城、音乐厅和图书馆，组成“文化金三角”，光是中心书城就占地8万平米，是世界
上迄今为止最大的书店，谁又再能说一句深圳不重视“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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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南大道，深圳“香榭丽舍大街” / 图虫
南山则是中国“硅谷”。
无数码农在此来去匆匆，格子间明灯昼夜不息，马化腾带着腾讯、任正非带着华为、汪
滔带着大疆无人机纷纷在南山安家，这个只有187平方公里的地方，挤着148家上市公司
，创造了6103亿元GDP（占深圳1/5GDP），远远甩开了一众省会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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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南山区，互联网、科技和创新文化浓郁 / 图虫
至于其他区域也各领风骚，不落下风。盐田的中英街和鱼灯舞、大鹏的客家山歌、宝安
的建县历史，可以说，深圳是一个功能模块型城市，每个人都可在其中找准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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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深圳荡街去
说了这么多，还会有人说：“深圳好是好，可缺了点烟火气，要是想去逛吃一番，都还
不知道去哪好。”这话说的，一张嘴就知道不是老深圳人了。
如果你要荡街压马路，深圳实在太可了。
中英街，又短又窄，250米长、3-4米宽，有人甚至戏称：“一泡尿没撒完，就走完了”
，就这样一条街，堪称中国“一国两制”的活标本。巅峰时期，竟吸引10万人来“买黄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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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英街 / 图虫
对于最早来闯特区的人，不能忘却的却是巴登街。这里紧邻深圳曾经最繁华热闹的城中
村蔡屋围，不少人的闯荡梦，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去过深圳的人，都避不开两件事：租房和搬家。没搬过五次家以上，都不好意思说自己
待过深圳，那些“握手楼”“亲嘴楼”“鸽子笼”最早的说法，便是从蔡屋围衍生而去
，不过和白石洲一样，这些城中村快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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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城中村，无数人梦开始的地方 / 图虫
距巴登街3公里，是被誉为“深圳坐标原点”的上海宾馆，八九十年代，不少人下火车的
第一通电话便是：“我在上海宾馆等你。”
起于深南路，止于红荔路的华强北，则被称为“中国电子第一街”。355米的赛格广场伫
立于此，这里又曾流传着一个说法：“华强北打一个喷嚏，足以让全国电子产品市场感
冒”。
但如果你想站在宇宙中心，那传说中粤海街道一定适合你；若想陶冶情操，一洗身上的
铜臭味，那大芬村还装着许许多多的艺术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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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华强北 / 图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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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粤海街道 / 图虫
那么，深圳是不是像其他超级大城市那样，高楼林立，拥挤逼仄得得让人喘不过气？相
信每个待过深圳的人，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深圳松弛有度这方面，可是全国老专家了。
长期致力于研究深圳生态文化的本土作家南兆旭在《深圳自然笔记》中写道：“在北上
广深四个一线城市里，深圳是唯一拥有城区、山岭、溪流、湖泊、森林、田野、古村、
海洋、岛屿和中国最美海岸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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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CBD中央商务区覆盖大量的绿色 / 图虫
此言非虚，位于深圳“鱼尾”、海岸线蜿蜒133公里的大鹏半岛，被《中国国家地理》杂
志评为“中国最美八大海岸”，西涌、东涌、星爷拍摄《美人鱼》的杨梅坑统统在此。
沿着海岸向东而去，大小梅沙则成了光影和海鸥的天堂。
即便在深圳市区，生态建设也不遑多让。深圳有“千园之城”的美誉，全市共有大大小
小的公园1090个，2448公里的绿道串联起城市公园、广场，绿化覆盖率高达43.4%。
梧桐山、仙湖植物园都是深圳人周末的好去处，而位于深圳湾北岸的红树林自然保护区
，则是全国唯一处于市中心腹地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10万只候鸟在此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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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杨梅坑（上）和红树林湿地（下） / 图虫
但若谈到美食，深圳肯定要失语了吧？
可叹，世人皆被五花八门的快餐店、连锁餐厅和网红打卡店迷了眼，但别忘了深圳起家
前可是渔民和客家人的天下，不少刚到深圳的人都错失了一个巨大的天下：沙井生蚝、
南澳鲍鱼海胆、光明乳鸽、西乡基围虾、福永乌头鱼、下沙大盆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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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干饭人绝不认输 / 图虫
跳跃了几个区，东西跨度之大，被讥为“美食沙漠”的深圳真几天几夜吃不完。
客家人都识大盆菜，最易吸收肉汁的蔬菜和豆制品放下面，鸡鸭鱼肉海鲜逐层铺上，任
由上面丰盈的油脂一层层滴落下去，汁液交融，唇齿留香。光明乳鸽则用37年卤水卤制
，再选用花生油油炸，出锅时务必皮脆肉嫩、骨香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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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光明乳鸽 / 图虫
或许因为深圳太快，或许待的时间不长，很多人在审视深圳时，哪怕身处其中也一团迷
雾，深圳真的只懂埋头赶路，无历史、无文化、无生活、无美食吗？不见得。
这只高飞的大鹏，也有许多的猛汉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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