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经济增速趋缓
前段时间各省发布GDP,有些北方省份GDP排名被南方省份超越,于是“北方经济不行了
”的论调就甚嚣尘上。
其实这个论调也有一段时间了,毕竟去年前三季度GDP一出来, GDP前十位城市里,北方
城市只剩一个北京了。
在一般认知里,中国内地的北方省级行政区包括东北、西北、华北(包括河南、山东)
共15 个省市区,南方省级行政区则包括其它16个省市区。下文中定义北方和南方,就分
别用这15个和16个省市区来讨论。
最近几十年,中国经济总体是高速发展的,但发展速度随着体量的增大而趋缓。所以南
北经济差距拉大,只是反映了北方经济增长变慢了而已,总体上北方各省的经济还在增
长。
在1999-2009年,北方经济增长速度不算慢,全国经济增速均值排名前五的省份中,北方
省份占据四个;前十名的省份中,北方省份占据六个;前十五名省份,北方省份占据九
个,总体来说是优势的一方。
然而十年河东之后就是十年河西。2010-2018年,在全国经济增速均值排名前五的省份中
,北方省份仅有一个;前十名的省份中,北方省份仅有两个;前十五名的省份中,北方
省份仅有四个。
而在北方内部,落后于全国平均经济增速的时间也不一样,是一个变化的过程。以连续
两年经济增速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为标准,东北三省、河北、山西五省的经济增速自2014
年开始连续两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内蒙和甘肃是2017年,山东则是从2018年开始的,
直到去年才打了个翻身仗。从时间的变化上我们可以大胆推测,北方15个省区市经济增
速趋缓的原因应该是各不相同的。
西北相对衰落和西南崛起
西北的问题,在于交通等自然条件受限。
2007-2017年中国物流企业百强的数据来看,中国各城市之间的物流联系是逐渐密集的。
2007年在物流网络上节点城市数量才220个,等到2017年,物流网络上的节点城市增长到
了290个。
节点城市之间的联系强度也迅速上升,2017年的联系强度比2007年的联系强度增长了近
6倍。
在这些节点城市中,全国性枢纽城市在2007年只有北京一个,到了2017年则发展成上海
、北京两个全国性枢纽城市,而且上海超过北京成为全国城市网络中的首位。
同样是在2007年,区域性枢纽城市只有上海、广州、天津、武汉、乌鲁木齐、南京、大
连、深圳、青岛9个,南方5个,北方4个,加上全国性枢纽城市北京,北方还略占优势。
此时西北方向的区域性枢纽城市是乌鲁木齐,西南方向没有区域性枢纽城市。
等到2017年,区域性枢纽城市增长到了20个,即广州、天津、深圳、杭州、苏州、武汉
、南京、青岛、成都、重庆、西安、郑州、宁波、福州、昆明、合肥、长沙、石家庄、
大连、哈尔滨。
南方13个,北方7个,北方已经处于下风。西北方向的区域性枢纽城市是西安,西南方向
区域性枢纽城市是昆明、成都和重庆。
在这十年里,胡焕庸线以东地区城市网络联系更密集,以西联系则逐年减弱。胡焕庸线
以西的西北地区里,物流网络中乌鲁木齐、兰州等省会城市与中东部城市的系态势呈现
减少的趋势。
相反西南地区这些年发展较快,四川、重庆、云南、贵州发展增速往往大于全国经济增
速,西北相对衰落和西南崛起,加剧了南北经济失衡。
相对于西北,西南有独特的优势:长江航运能深入西南腹地,尤其是三峡工程建成后,
重庆至宜昌航段,从滩多水急、礁石林立变成了库区一级航道,大大提升了西南地区的
通航能力,宜宾到重庆段可以通航1000吨级船舶。
要知道,平均一个集装箱的铁路运输成本大概是水上运输的三倍。远离出海口的西北地
区物流成本无法和东部沿海相比,也比不过拥有黄金水道的西南地区。
西北还有一大问题是水资源缺乏,人口密度少,在发展经济的自然禀赋上确实不如西南
地区。
工业相对衰退
而在北方之前发展较好的地区,遇到的是工业的相对衰退。
中国的工业相对衰退,反映出来就是中国的工业增加值占GDP比重在2010年达到40%的水
平后,就开始一路下滑。
另外,1998-2006 年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年均增速为67.2%,2007-2011年的规模
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年均增速下降至22.7%,2012-2017 年的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年均增
速进一步锐减至3.3%。
搞工业早就不赚钱了。
东北三省、河北、山西五省的经济增速自2014年开始连续两年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而这
几个省的支柱产业就是钢铁、煤炭等重工业产业,这些则是当年产能过剩的主要牺牲品
。我们之前在《中国城市的死与生》里就提到过,黑龙江省某煤炭为支柱产业的城市的
衰落,也是在这个时期。产能过剩和随之而来的去产能,也给南方省份造成了影响,比
如江苏省的水泥产量在2014年全国第一,产能过剩也影响到了江苏省。
这也意味着工业相对衰退,让南方工业大省的经济增速也减缓了。
但是南方工业大省的政府能力和市场调节能力都强于北方地区,最终的结果就是南方区
域在产业转型升级的路上进度较好。
当然,南方的自然禀赋也较好些,长江和珠江都是很好的河运通道,尤其是长江下游运
力几乎和海洋类似。借助长江的优越条件,苏州港稳居全世界内河港口第一,在全国范
围内也是排名前十的港口。北方的水资源也较缺乏,山东和北京的单位土地水资源存量
分别是上海的1/5和1/6。由此可见,东北、山西、河北乃至山东的经济增长减速,很大
程度上是较发达地区面临产能过剩乃至去工业化的问题。
反倒是过去工业较为落后的河南,在新世纪乘着产业转移的东风,经济得以增长。自从
2007年之后,河南就取代了上海,挤进工业增加值份额排名前五的省级行政区,并于20
11年超过浙江排名第四。
如今河南经济增速在北方中算快的,实在是因为过去河南经济条件不行,如今反倒显得
发展较快了,即便这样,去年经济增速也减缓了。
当年引进的富士康逐渐暗淡,河南下一步的产业升级方向何在呢?去年最后一天,河南
首个面板项目华锐光电正式点亮,说明河南还在努力进行产业升级的尝试。希望以后河
南引进好项目多一点,水氢车这样的骗子项目尽量少点吧。
更严重的问题
在《河南一亿人的希望》里,我们还提过,促进区域协调发展的思路有两种,一种是让
人口自由地流动到高收入的地方,通过市场的力量达到各地区人均收入水平的趋同,即
“动人”。另一种是在人口流动存在制度障碍时,通过行政力量转移资源给欠发达地区
,即“动钱”。
过去十几年,政策一直是“动钱”。但是未来,可能就会变了。
去年经济社会领域专家座谈会上,作为最年轻的发言者,陆铭提出了加快实施以中心城
市为带动的都市圈和城市群发展战略。陆铭一直主张的“动人”策略,结合“增强中心
城市和城市群等经济发展优势区域的经济和人口承载能力”的具体措施,很有可能在未
来实现。
到时候“动钱”的窗口期过去了,没有在这个舒服的时间段里找到自己发展方向的弱势
城市,以后都不会有什么机会了。
南北不平衡的差距恐怕也难以改变了。
但是地域经济发展不平衡,对于个人未必是坏事,因为人是可以动的。离开家乡,对于
离开和留在家乡的人可能都好。离开家乡去大城市闯荡的人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留在
家乡的人也能享受到人均资源的提升。
就像陆铭发现的那样,东北在人口流出的时候,它的人均经济增长速度其实并没有明显
落后于其他地方。
而地域发展失衡,被当成问题讨论,还掩盖了一些其他问题,比如为了改变地域发展失
衡而强行价值扭曲。
比如西部很多交通不便、条件不好的地区,得到土地配额后举债建新城和产业园,可建
好的新城成了住房库存,产业园里要么没吸引来产业,要么吸引来圈地的投机企业,举
债难以还上,反倒成了当地的经济负担。
别看西南地区经济发展近些年来形势好,但很大程度是投资拉动,因此有很多举债烂尾
项目。比如四川巴中市,规划占地5000余亩、计划投资数十亿元的物流园和中丹安徒生
童话乐园项目,处于停工烂尾的状态。
还有著名的独山县大量负债,建造了“天下第一水司楼”、高尔夫球场等浮夸的建筑,
曾累计债务高达400多亿元,绝大多数融资成本超过10%。
独山不是个例,整个贵州省的地方债负担都很严重,而贵州也不是西部的地方债问题个
例。根据《财经》杂志测算的2017年各省区显性和隐性债务,青海、贵州、宁夏的总负
债水平最高,分别为133%、121%、102%。西部有11个省区,东北有两个省总负债率水平
超过了60%。
这种以发展经济、平衡地区差异为名义大举举债,企图中央兜底,轻视财政纪律的行为
,未来还是少一些比较好。不平衡还可以慢慢想办法,财政上暴雷,那就是全民买单的
事了。今年的地方债风险仍然值得注意,如果迎来清算,问题将会很严重,毕竟去年永
煤违约的问题,已经给了市场教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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