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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 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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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25年（1597），来北京朝贡的朝鲜使臣李睟光和安南使臣冯克宽的嘴炮。
李睟光是朝鲜派来的冬至贺使，冯克宽的任务则重得多。五年前，后黎朝大将郑松率
军斩杀莫朝统治者莫茂洽，夺回国都升龙府。后黎朝一直希望明朝能承认其对安南的
统治地位，于是派遣素有文名的工部侍郎冯克宽为正使，赴京请封。这年，冯克宽已
经69岁。
两个人同韵唱（dou）和（zui）了八首诗，李睟光见不分上下，又赠十韵排律一首，
冯克宽再依韵唱和。
李睟光见“使异国之人得知我国文献之盛”（车天辂跋语）的目的没能达到，反而被
安南老头秀了一波文笔，于是开始借“问答”敲打冯克宽。
一开始双方的问答还算亲切友好：
（李睟光）问：古之越裳、交趾，是贵国疆域否？
（冯克宽）答曰：是也。
问：大人何官？
答曰：愚老在贱国忝侍郞职。
问：贵国官制、风俗何如？
答曰：习孔孟、诗书礼乐之敎。唐宋进士科举之文。
然后李睟光就按耐不住开始嘲讽了：
问：贵国有都统使，是何官职？
答曰：贱国自古有国以来。未尝有都统使司之职。特以莫氏僭逆，天朝宥以不死，权
置都统使司，秩从二品，以待叛臣耳。如今要复王封，廷臣方议定恩赏。
一下子就点到了安南的痛处——“安南都统使司”。七十年前（1527），莫氏权臣莫
登庸篡夺黎氏政权，建立莫朝。1537年，黎朝后裔逃亡北京，具陈篡夺之事，嘉靖命
仇鸾（就是那个搞了夏言又被徐阶搞死的大将军）为都督，毛伯温（“朕与将军解战
袍”的那个“将军”）参赞军务，准备征讨莫氏。莫登庸无奈，在1540年自缚入镇南
关请降，明朝去安南国王号，封莫登庸为“安南都统使”，秩从二品。至今，莫登庸
还因为这件事被越南史学家骂为国贼。
冯克宽：
问：莫氏，是莫茂洽耶？
使臣乃惊视良久。答曰“然”。莫茂洽，乃其故王姓名。盖讶其知之也。
李睟光：
冯克宽：说好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问：大人在莫氏朝仕为何官？
答曰：愚老是黎氏遗臣，未尝仕莫。
冯克宽：
问：马伏波铜柱，竖在何地？
答曰：古传在于梅岭，今无矣。
马伏波，就是马援。相传他曾经征服交趾，在其地竖铜柱，并表示你们不要毁了这铜
柱，“铜柱折，交趾灭”。
冯克宽作为安南人，谈到这段历史必然是
饶是这样李睟光还不过瘾，自己在文集里狠狠黑了一顿安南人：
（安南）使臣姓冯名克宽。自号毅斋。年踰七十。形貌甚怪。涅齿被发。长衣阔袖。
用缁布全幅盖头如僧巾样。以其半垂后过肩焉。其人虽甚老。精力尙健。常读书写册
不休。若値朝会诣阙。则束发着巾帽。一依天朝服饰。而观其色。颇有蹙頞不堪之状
。旣还卽脱去。一行凡二十三人皆被发。贵人则涅齿。下人则短衣跣足。虽冬月赤脚
无袴袜。盖其俗然也。其寝处必于床上。不为炕突。其飮食略如华人而不精洁。其服
多绫绢。无纹锦绵絮之衣。其状率皆深目短形。或似猕猴之样。
当然了，这一切在安南使臣的笔下，是另一幅模样。因为安南使臣的使行录是要上呈
国王的，于是冯克宽代人立言，将李睟光的诗篡改一番，改成了两人其乐融融，李睟
光还对他颇为叹服......
编辑于 2018-09-13 09:26
精选评论（14）
首阳大君
首阳大君?2018-09-13
朝鲜似乎特别喜欢做这种事情，琉球使者普须古到朝鲜去，直接被问“你们那还和隋
书里一样吃人吗”
邱三一2018-09-13
这个越南大臣真的很有涵养，对方太下作了。
叶思泰2018-09-13
“夏天盛十一年春正月，使贺金正旦及生辰。夏使与宋诸国使同宴，高丽使臣知枢密
院金淳夫与夏使问难，折以礼，乃屈。”（西夏书事）
这是半岛传统——做儿子我也是长子！
司马万里
司马万里2018-09-15
按照现在的观点，朝鲜其实还没越南过的有骨气呢~~~越南好歹每次被中国揍都扛下
揍。然后拿老挝、柬埔寨出气。朝鲜每次直接就趴下了，然后当伪军、送美女、送太
监。。。明朝历代都有朝鲜进献的从妃子到宫女在内的大量女子。。。不过那个年代
，朝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越南也不好意思嘲讽这个，毕竟嘲了这个等于把朱家皇帝
也嘲了。
安微微2018-09-20
朝鲜使臣和越南使臣斗嘴是传统了。清乾隆年间，两拨人马又在避暑山庄相遇了，这
次越南人领了乾隆帝的“赏”，穿上了满式服装，朝鲜人问，贵国衣裳同于满洲乎？
越南人脸上挂不住，悻悻地说，不是，这是皇帝赏给我们穿的，正式仪式完了我们还
是要穿“中华衣裳”（汉服）。盖朝鲜、越南都以“小中华”自居，以满人衣服为耻
（顺带着也为满清治下的汉人耻）。
自然，两拨人马的语言是不通的，但都能用汉字书写笔谈。这是传统。越南直到1970
年代的时候，朝鲜（南韩）军队在越南作战，和越南人还能一如传统的用笔写汉字交
流。到后来越共统一越南，朝共定政朝鲜（北）后，废除了汉字，这个传统就断了。
再说回来，若论诗文，越南人是不输于朝鲜人的。越南使臣的汉诗写的很好，甚至在
朝鲜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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