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题:凤凰涅槃——契丹民族的复兴和西辽帝(1)
不战而降东可汗
耶律大石率军西征的时候,其实喀喇汗朝不但分裂,并且日益衰弱,已经沦为塞尔柱帝国的附庸了。且说塞尔柱人的前身是突厥民族的一支,中国史书上称为“乌护”,阿拉伯史书上称为“乌古斯”。这个部族最早居住在天山山脉东麓,公元682年,被唐朝庭州刺史王方翼打败,西迁到锡尔河下游。后来同为突厥民族一支的葛逻禄人占据了乌古斯人的牧场,又把他们继续往西赶,最远的一直跑到伏尔加河流域去了——在迁移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后来的土库曼民族。
十世纪末期,土库曼人中间出现了一位领袖,名叫塞尔柱,率先皈依伊斯兰教,这就是塞尔柱王朝名称的由来。咱们前面说过,喀喇汗朝曾经和阿富汗、呼罗珊地区的伽色尼王朝(或译为“哥疾宁王朝”)长年鏖战,一开始塞尔柱人是支持喀喇汗朝的,后来转变阵营,南下投奔伽色尼朝,伽色尼的君主马苏德(马赫穆德之子)大喜,就于1035年招了塞尔柱首领做驸马,让他们协助防备北部边境。
马苏德很快就尝到了这样做的苦果,他派塞尔柱人防守国家北境,等于敞开了大门,大量突厥部族汹涌南下,按照《罗马帝国衰亡史》一书中的说法:“牧羊的人们变成了强盗;匪帮们集合为一支征服者的军队;波斯,以至于伊斯法罕和底格里斯都遭到他们掠夺性的攻击。土库曼人(塞尔柱人)公然大胆地要与亚洲骄傲的君主们比试一下,看谁更武勇,谁的兵马更多。”
最终,塞尔柱人占据了包括呼罗珊、河中地区北部花剌子模等大片土地,反过来控制了伽色尼的君主们。塞尔柱的统治者、“伯格”图格里克还一路往西打,在1055年进入巴格达,受阿拔斯朝哈里发册封为“东方和西方的苏丹”,宣告一个大帝国的建立。
塞尔柱帝国最强盛的时期,疆域几乎囊括整个西亚细亚和部分中亚细亚,东境直接和喀喇汗朝接壤,势力大得还曾经要求拜占庭的皇帝向其称臣纳贡。一开始,塞尔柱和喀喇汗朝关系是很和睦的,等到西喀喇汗国的君主亦卜拉欣去世以后,诸子争权,河中地区乱成一锅粥,塞尔柱苏丹阿尔普趁机纠结了二十万大军兵发河中。
可怜得很,这位阿尔普苏丹才刚出兵就被人刺死了,西喀喇汗国发动反击,反而夺取了很多原本臣服于塞尔柱的城池。新苏丹马里克.沙再次集合大军前往征伐,终于逼迫西喀喇汗国签订和约。
到了1081年,西喀喇汗国桃花石汗阿赫马德处死了声威烜赫的宗教法官阿布.纳斯尔,伊斯兰教长们向塞尔柱苏丹求助——那可是教主钦封的苏丹呀,他定能救我们脱离世俗暴君的残酷统治——于是马里克.沙再次大举进攻西喀喇汗国,先后攻克了蒲华和萨末鞬,捉住桃花石汗阿赫马德,囚禁起来。后来因为河中地区暴乱不断,他被迫释放了阿赫马德,但要求对方服从于塞尔柱的统治——西喀喇汗国就此臣服于塞尔柱苏丹战靴之前。
在拿下萨末鞬以后,马里克.沙毫不停留,继续东进,一直杀到讹迹邗(即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乌兹根),他在那里向喀什噶尔传下旨意,要东喀喇汗国阿儿斯兰汗前往朝见。当时的阿儿斯兰汗名叫哈仑,是玉素甫的孙子,他听闻塞尔柱人兵强马壮,数量更是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不可胜数,吓破了胆,应召而至——这标志着东喀喇汗国终于也变成塞尔柱帝国的附庸了。
喀喇汗朝和中原王朝的关系一直非常紧密。咱们前面说过,他们称宋朝皇帝为“汉家阿舅大官家”,先后向开封府派遣过五十多次朝贡的使团,同时和契丹辽朝也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十一世纪喀喇汗朝的文学家玉素甫.哈斯.哈吉甫曾经写过一部长诗,名叫《赐予幸福的知识》(汉译《福乐智慧》),从中就能找到这样的诗句:
“要是中国来的商队砍倒自己的旗子,千万种珍宝从何而来?”
“大地铺上绿毯,契丹商队运来了中国的商品。”
由此可见喀喇汗朝和宋朝、契丹辽朝之间的贸易往来也非常频繁。通过这些接触,耶律大石了解到喀喇汗朝幅员辽阔、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他谋求复国的最好根据地,于是在征服了高昌回鹘以后,再次发兵进攻东喀喇汗国,目标直指七河地区。
大石探听到七河地区的东境驻扎着大量军队,估计将会爆发一场恶战,于是先派人前往侦察。他没有料到,侦察兵却带来了对方的使者,抄着他家乡的语言——也就是契丹语——提出归附的请求。
原来,当女真人向契丹辽朝发起猛烈进攻的时候,有很多契丹人和一些契丹辽朝统治下的突厥民族被迫向西迁徙,他们先大石很多年就到了西域,并且进入东喀喇汗国境内。这些人基于契丹辽朝和喀喇汗朝之间长年的友好关系,希望得到阿儿斯兰汗的收留和庇护。
这个时候的东喀喇汗国君主是摩诃末.伊本.苏来曼,他看到先后有数万人前来投奔,大为欢喜,于是就委派这些契丹人和突厥人为自己守卫东部边境,不仅如此,还奖赏金钱、赐予土地,使这些外来之人成为七河东境势力最大的领主。然而好景不长,等到阿赫马德.伊本.哈桑——就是曾在喀什噶尔打败过大石的那位君主——继位以后,却和这些契丹、突厥人产生了矛盾。
阿拉伯史书上说,阿赫马德.伊本.哈桑“强迫他们(驻守东境的契丹、突厥人)与妻子隔离,想使他们不再繁殖”,。这句话可能有两种含义:一是向他们夺取妻、儿为人质;二是抢夺他们族中的女人。不管是哪一种含义吧,总之这些契丹、突厥人怒不可遏,起兵造反,数千上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东喀喇汗朝的首都喀喇斡耳朵。
阿赫马德.伊本.哈桑集结大军前来抵挡,因为那些契丹、突厥人都是从东方迁来的,绝大多数并不信仰伊斯兰教,所以他还打出了“圣战”的旗帜。这些契丹、突厥人吃了败仗,被迫退回到东部边境。大概阿赫马德.伊本.哈桑也再无力追杀,于是对立状态就一直延续了下去。
这些契丹、突厥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继续呆在这里,等待时机复仇呢,还是应该离开东喀喇汗国,到别处去发展呢?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说有一位契丹族的菊儿汗或者天祐皇帝领兵杀了过来,大喜过望,急忙派人前去联络,愿意归服于大石麾下。
《全史》上说,大石的军队因此增长了一倍,这种说法可能有点夸大。这些曾为东喀喇汗国镇守边境的契丹和突厥人,数量有一万六千帐,一帐就是一个家庭,大致等于一万六千户,可动员的兵力不会超过三万,而大石在叶密立城整整积聚一年,麾下有四万户,兵力应该远较三万为多。但不管怎么说,大石得到了这些族人的投奔,势力是更为强大了。不仅如此,他还从这些新归附的人们的口中,得知了更多相关东喀喇汗国的内情。
然而大石并没有趁此机会进兵,直捣七河地区,攻陷喀喇斡耳朵,然后再南下喀什噶尔,他反倒在两国边境上停了下来。他在等什么呢?原来他在等东喀喇汗国自己崩溃。
此时的东喀喇汗国已经濒临灭亡的边缘了,不仅仅驻守东境的这一万六千帐契丹、突厥人,国内到处都是暴乱和起义,新任阿儿斯兰汗亦卜拉欣忙着救火,搞得焦头烂额。这位亦卜拉欣乃是阿赫马德.伊本.哈桑的儿子,据说阿赫马德.伊本.哈桑在前此和大石军队的交锋中虽然打了胜仗,自己却身受重伤,很快就一命呜呼了。他的儿子亦卜拉欣继位,此人按照志费尼的记载,是“一个无能无力的人”,“该地的哈剌鲁(葛逻禄人)和康里突厥人已经摆脱了对他的隶属,而且经常欺凌他,袭击他的部属和牲口,进行抄掠”。
前面说过,葛逻禄人本是突厥民族的一支,很早就迁徙到西域地区,还在怛罗斯大战的时候从高仙芝背后捅过一刀。游牧在七河地区的葛逻禄人后来被西迁的回鹘人所征服,成为喀喇汗朝的主要居民之一。而康里人是高车人种,当突厥帝国最强盛的时候,他们臣服于突厥王庭,所以也可以看做是突厥种——东喀喇汗国境内的康里人本是葛逻禄人的从属。
总之就是东喀喇汗国占统治地位的回鹘人和处于被统治地位的突厥人之间发生了矛盾。民族间的矛盾肯定由来已久,但当一个王朝强盛的时候,这些矛盾可以被压制下去,甚至可以被部分化解,而等王朝衰弱以后,矛盾就会浮出水面,处理不当还可能激化。突厥是相当善战的民族,在当时中亚细亚各国中,突厥贵族往往充当军队指挥官的角色,可以说,中亚各国的军权有一半是掌握在突厥人手里的。如果他们听从指挥,固然会是有助于国家强盛的极大力量,但如果他们离心离德,反而会变成王朝灭亡的重要因素——塞尔柱帝国的崛起就是很好的例证。
拉回来说,喀喇汗国内的葛逻禄、康里等突厥部族纷纷掀起叛乱,阿儿斯兰汗亦卜拉欣无计可施。他曾经想向自己的宗主国塞尔柱帝国请求支援,可是塞尔柱人远在呼罗珊,真可谓“远水救不了近火”。怎么办呢?自己还能到哪里去找靠山,才能避免被那些突厥人攻陷喀喇斡耳朵,要了自己的小命去?
万般无奈之下,亦卜拉欣听说耶律大石的数万大军就驻扎在东方边境上,于是派遣使者前往,“把自己的软弱、康里人和哈剌鲁人(葛逻禄人)的强大和奸诈告诉他,并请求他到他的都城去,以此他可以把他的整个版图置于他的治下,从而使他自己摆脱这尘世的烦恼”。
上述文字见于志费尼的《世界征服者史》,虽然一大堆的“他”,指代不清,还是可以大致看明白,乃是亦卜拉欣病急乱投医,打算举国臣服于大石,请大石帮忙管教造反的突厥人。然而,对方很可能是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对方的大军还陈列在边境线上,就这样一战未交,乖乖地双手奉上整个国家,即便亦卜拉欣是个废物吧,这种怪事也实在难以使人相信。
史料上记载不详,咱们可以尝试猜测一下,究竟是什么迫使亦卜拉欣主动向大石递上降表的呢?首先,他当时的情况可能确实是万分危急,甚至突厥叛军可能已经杀到了喀喇斡耳朵城下,一旦城破,以突厥人对东喀喇汗统治者的仇恨来说,他肯定没有偷生的希望。在这种情况下,他或许愿意臣服于包括大石在内的任何一股外来势力——只要对方答应从突厥人手中救出他的小命就好。
另方面,大石虽然并没有深入东喀喇汗国的国土,但不会仅仅简单地在边境线上呆着,他一定会派遣使者前去威吓亦卜拉欣,并且极力渲染自己的强大。同时,大石还可能派人去联络葛逻禄人和康里人,随时准备和这些突厥部族联合起来,一起向喀喇斡耳朵进军。
在这种情况下,亦卜拉欣除了投降大石,已经没有其它道路可走了。于是大石在接到他的“请求”以后,就长驱直入,率军进入喀喇斡耳朵,“登上那不费他分文的宝座”。
其实世界上没有什么宝座可以“不费分文”得到,对于亦卜拉欣的投降,大石肯定做了相当多的军事、政治和外交工作,亦卜拉欣绝对不会是主动献出自己所有土地的。这正是孙子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耶律大石不愧是深通兵法的一代名将!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建号称尊叶密立
: 耶律大石在离开高昌回鹘的时候,因为高昌王毕勒哥盛情款待,表示愿意成为附庸,所以很可能留下了几名将领作为监督。然而大军一走,情势立刻就改变了,毕勒哥也开始翻脸不认人。
: 前面说过,耶律余睹曾经得到大石到达和州(高昌)的消息,上奏金主吴乞买说:“(大石)要是借了和州兵,再和夏人联合,情况就危急了。应该派遣使者前往,要当地人交出大石来。”吴乞买一直很关注相关大石的消息,闻报不敢轻慢,立刻派遣使者前往西夏。西夏国回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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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毡驻兵待天时
耶律大石从新都虎思斡耳朵向西挺进,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四分五裂、其腐朽和衰弱丝毫也不亚于东部的西喀喇汗国。咱们前面说过,1081年因为宗教冲突,河中的伊斯兰教长们招来了塞尔柱苏丹马里克.沙,攻破蒲华和萨末鞬,捉住桃花石汗阿赫马德,把他带到波斯囚禁了起来。但是塞尔柱人并没能真正统治河中地区,马里克.沙前脚才走,当地各民族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起义,把苏丹委派的官员赶到阿姆河上游的花剌子模去了。马里克.沙没有办法,只好释放阿赫马德,让他以塞尔柱附庸的身份继续统治西喀喇汗国。
马里克.沙死于1093年,他才闭上眼睛,庞大的塞尔柱王朝立刻陷入了长达十二年的内斗和混乱。作为塞尔柱附庸国的西喀喇汗国也受到波及,内乱频发。首先是1095年,桃花石汗阿赫马德被萨末鞬宗教集团逮捕,并且受到了审判,据说因为他被塞尔柱人囚禁在波斯的时候,曾经接触过伊斯玛仪派(什叶派激进派),因此逊尼派的萨末鞬宗教集团怀疑他改信了异教,就宣判其死罪,把自己的君主用弓弦给勒死了。
阿赫马德被杀以后,他的堂兄弟马斯乌德被拥戴为新的桃花石汗,到了1097年,塞尔柱苏丹别尔克.雅鲁克再度插手河中事务,任命西喀喇汗开国君主亦卜拉欣的孙子苏莱曼为汗。5年以后,东喀喇汗国进攻河中,苏莱曼逃往呼罗珊,去向塞尔柱的总督桑贾尔求救。
桑贾尔,也翻译为“辛扎尔”,他是马里克.沙最小的儿子、别尔克.雅鲁克的异母兄弟,野心勃勃而又能征惯战。据说当时桑贾尔并不在呼罗珊,而在巴格达,他听闻消息后立刻点集兵马,浩浩荡荡杀向东方,于当年6月22日击败东喀喇汗国的军队,收复了河中地区。桑贾尔随即派兵送苏莱曼回归萨末鞬,并且还把自己一个女儿嫁给了他,表示愿意做他的坚强后盾。
桑贾尔为什么那么看得起这位桃花石汗呢?其实他的真实意图是保障自己根据地呼罗珊的东境,以便把主要精神放在西面,全力争夺塞尔柱王朝的统治权。到了1117年,桑贾尔终于如愿以偿,在争权夺势中获得初步胜利,继任为王朝苏丹。
然而这个时候,其实塞尔柱王朝内部诸侯林立,冠以苏丹之名的并不仅仅只有桑贾尔一个人,在小亚细亚、在叙利亚、在伊拉克,桑贾尔的大群叔伯兄弟和远房表亲都纷纷建国,自称苏丹。虽然整个王朝名义上的统治者还是呼罗珊的桑贾尔,因此他习惯上被称为“大塞尔柱苏丹”或者“塞尔柱大君”,但这位大君实际上已经丧失了帝国一半领土(伊拉克以东)的直接控制权。
为了重振雄风,恢复父亲马里克.沙时代的极盛疆土,桑贾尔整兵经武,开始了他漫长但卓有成效的征服之路。他首先把目标瞄向了外姓诸侯,打算先稳固东部领土,然后再一路向西去打击那些同姓诸侯,并且威服蠢蠢欲动的阿拔斯朝哈里发。
首先就是西喀喇汗国。且说桑贾尔的女婿苏莱曼一开始对他老丈人还是恭顺有加的,但后来他和宗教人士再起冲突,一方面向桑贾尔求救,一方面在国内进行了残酷的镇压和屠杀。桑贾尔率领大军还没有进入河中地区,苏莱曼就已经稳定了局势,他请求桑贾尔退兵回去,遭到拒绝,就起了异心,派人去刺杀桑贾尔。洞悉了女婿阴谋的桑贾尔大怒如狂,于1130年春季再次攻陷萨末鞬,把苏莱曼囚禁起来,改立苏莱曼的兄弟亦卜拉欣为桃花石汗。
桑贾尔重新征服西喀喇汗国以后,挥师直下,进攻伽色尼王朝。咱们前面说过,塞尔柱王朝原本就脱胎于伽色尼朝,1059年,伽色尼苏丹亦卜拉欣和塞尔柱人签订和约,彻底退出河中地区,被迫改向北印度发展。1135年,桑贾尔彻底征服伽色尼朝,把它也纳入了塞尔柱的附庸系统。
桑贾尔的第三个目标是花剌子模。所谓花剌子模是指阿姆河下游南岸地区,北靠咸海——那个时候的咸海,就被叫做“花剌子模海”。这一地区最初依附于喀喇汗王朝,后来又归从伽色尼王朝。伽色尼朝的势力退出河中地区以后,花剌子模已成河中孤岛,被迫服从塞尔柱人的统治,塞尔柱人派遣宠信的“突厥奴”,也即奴仆出身的突厥人前去统治,称为“花剌子模沙”(“沙”是波斯语“国王”之意)。
桑贾尔征讨东喀喇汗国和伽色尼朝的时候,花剌子模沙阿即思一直跟随在他的军中,但野心勃勃的阿即思感受到苏丹对自己并不信任,而塞尔柱诸将则人人怀有嫉妒之心,于是请求返回花剌子模。志费尼认为此时桑贾尔就已经察觉到了阿即思的离心倾向,对他的大臣们说:“一个我们再见不到他的面的人,背着走了。”大臣们询问:“倘若陛下肯定这点,那为什么他获允回家,得到这种恩许呢?”桑贾尔回答道:“他给我们的服劳使我们受到他的大恩,伤害他不合我们的仁义之道。”
果然不出所料,阿即思一回到到花剌子模就宣布独立。1138年9月,桑贾尔亲率大军进攻花剌子模,阿即思因为不相信自己的军队,战斗还没爆发,他就从两军阵前落荒而逃。于是桑贾尔委派自己的侄子苏莱曼.本.穆罕默德为花剌子模沙。
但是这位苏莱曼.本.穆罕默德的统治并不长久,被志费尼誉称为“德行高尚、才艺过人”,既是诗人又是政治家的阿即思很快就卷土重来,1140年他收复花剌子模全境,甚至攻克西喀喇汗国的重镇蒲华,杀死了当地的塞尔柱总督增基.本.阿里。
阿即思毕生的奋斗目标就是使花剌子模赢得独立,但经过前一次不战而逃,说明他很清楚自己还不是桑贾尔的对手,因此虽然恢复了故土,却立刻呈交一份言辞卑恭的誓书,表示愿意回归塞尔柱人的怀抱,老老实实当他们的附庸国。当然,桑贾尔是不会再相信阿即思了,他打算找机会再征河中,给这个其心叵测的老家伙更多苦头尝。
可是,阿即思已经表示臣服了,要找什么借口才能再次发兵东进呢?桑贾尔在等待机会,嘿,这机会转眼就出现了——西喀喇汗桃花石汗马合木写信给桑贾尔,说境内的葛逻禄人不服统治、屡次掀起叛乱,希望大塞尔柱苏丹能够给予增援。
于是桑贾尔集合了整整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东方杀去。要说仅仅为了镇压西喀喇汗国内葛逻禄人的叛乱,是不需要如此数量和规模的军队的,桑贾尔的真实目的是稳定西喀喇汗国的局势、威服花剌子模,甚至恢复七河和喀什噶尔地区的附庸国,从而彻底稳定东方局势,好让他全力往西,再次把大塞尔柱的统治推进到地中海岸边。
就这样,桑贾尔撞上了刚刚征服东喀喇汗国不久的菊儿汗耶律大石。
1134年,耶律大石征服了东喀喇汗国,在休养生息整整三年以后,他再次率军西进,进攻西喀喇汗国。西辽大军首先进入费尔干谷地(即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费尔干纳盆地),并未遭遇到什么抵抗,于是势如破竹地杀到忽毡(即今天塔吉克斯坦的苦盏)城下。
忽毡是河中地区的历史名城,位于锡尔河中游南岸,距离西喀喇汗国首都萨末鞬只有不到300公里的路程。当时担任西喀喇汗国桃花石汗的乃是马合木,也就是那个可怜巴巴被囚禁至死的桑贾尔的女婿苏莱曼汗的第三个儿子,他一看情况不好,急忙亲自领兵前往迎击。
根据《全史》的记载,西喀喇汗和西辽的双方军队,是在回历五三一年的拉马丹月,也即1137年5、6月间交锋对战的,这个时候,估计大石已经攻克了忽毡,因此战场应该就在忽毡城下。大石百战之将、精锐之师,当然不是日薄西山的西喀喇汗国军队所可以抵挡的,马合木汗吃了一个大败仗,率领残兵狼狈地逃回了萨末鞬。《全史》中说,这一事件“严重地震惊了它(萨末鞬)的居民,恐慌和沮丧加重,单等着早上或晚上的灾难,蒲华和河中其它城的居民也是如此”。
当时河中地区已经基本上伊斯兰化了,而伊斯兰教徒打着“圣战”的旗号,曾经和东方的佛教徒打过很多年仗,比如在喀什噶尔、在高昌、在和田,连番厮杀中,杀戮、抢掠、仇恨是根本无法避免的。虽然塞尔柱人多次征服河中,虽然东部喀喇汗国和花剌子模也曾经挥军前来,但在穆斯林们想来,他们终究都同为真主的信徒,杀戮和抢掠不会很严重,更不会迫使我们改变信仰。那些异教徒就不好说了,传说巴拉沙衮(虎思斡耳朵的旧称)的菊儿汗是个佛教徒,或者是个摩尼教徒,一旦让他进入萨末鞬城中,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真主的信徒会不会无一幸免,玉石俱焚?
于是如同漏网之鱼一般逃回萨末鞬的马合木汗就写信向宗主国大塞尔柱求救,他在信中写到,有一支异教徒的军队突然从东方侵入他的国土,穆斯林遇上了前所未有的灾难,他请求苏丹桑贾尔发兵保护穆斯林世界。
好在马合木汗,以及萨末鞬、蒲华等城的居民们很快就大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支来自东方的“异教徒军队”在占据忽毡,并且击败了西喀喇汗国军队以后,并没有乘胜前进,而是停下来巩固新占据的领土。
很多历史学者都认为大石之所以停步不前,一方面是因为实力还不足够把西喀喇汗国一口吞下,另方面是为了稳固忽毡以东的领地,是纯粹被动式的。但在对照征服东喀喇汗国的整个过程以后,我们或许也可以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正如猛虎的狩猎,轻易不扑,扑则必中,大石的军队虽然停在了忽毡,他的使者、哨探却应该已经散布到了整个河中地区,他在寻找,更重要的是在制造时机,待到时机成熟,只需一战,甚至可以兵不血刃地就进入萨末鞬,吞并整个西喀喇汗国。当初他驻兵在东喀喇汗国边境上,一连两年,表面上毫无动作,实际上却很可能直接煽动和资助了葛逻禄人和康里人的反叛,把阿尔斯兰汗亦卜拉辛逼到山穷水尽,然后顺利地“登上那不费他分文的宝座”。今天对付西喀喇汗国,大石的策略应该也是一般无二的。
和东喀喇汗国相同,西喀喇汗国王室和葛逻禄人之间也是矛盾重重。突厥人西迁进入中亚细亚,甚至一直跑到西亚和地中海边以后,他们臣服于当地政权,因为保持着很强的游牧性和战斗力,所以往往被征发从军,很多上层人士也从而节节攀升,成为各国举足轻重的军事将领。举例来说,塞尔柱人的祖先就曾经担任过喀喇汗王朝和伽色尼王朝的军官,他们很快就反客为主,反而变成了这两个王朝的宗主国势力。
从广义上来说,回鹘人也算突厥种,但喀喇汗国的开国之君本就是西域回鹘国,或者更往前推是回鹘帝国的王室成员,多少代的养尊处优,战斗力早就不行了,文化水平倒在逐步提高——相比塞尔柱历代苏丹来说,喀喇汗王朝历代大汗都可以算是文化人,包括桑贾尔在内的塞尔柱苏丹们则大多是文盲。所以喀喇汗王朝往往会任命葛逻禄或者康里贵族做军官,王朝的主要军事实力也是葛逻禄人和康里人。和中亚地区其它政权一样,时间一长,这些骄横的葛逻禄和康里将领就会擅权,甚至会起兵造反。
但是喀喇汗朝王室和突厥军官们的矛盾非止一日,为什么偏在大石兵临城下的时候才会彻底激化,搞到无法收拾呢?要说这里面没有大石的暗中谋划,纯粹是巧合,是老天也在帮助那些国破家亡的契丹人,实在是难以令人置信的。
东喀喇汗国是如此,西喀喇汗国也是如此,大石虽然停在忽毡,不再前进一步,桃花石汗马合木和境内葛逻禄军官的争斗却逐渐表面化了。葛逻禄军官们甚至拥立了自己的可汗,不但不服从马合木汗的统治,还集结起来向萨末鞬进发。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马合木汗毫无办法,只能再次求救于桑贾尔。此时桑贾尔已经集合了整整十万大军进入河中地区,驻扎在萨末鞬城中,马合木汗请他先别管异教徒了——貌似他们并无继续前进的迹象——还是先帮我把葛逻禄人给解决了吧。
葛逻禄军官们听闻此信,大感恐慌,匆忙派遣使者前往忽毡,请求菊儿汗的救助——要说大石此前没有和东喀喇汗国境内的葛逻禄人取得过联系,没有搞过什么小动作,那实在是不可能的……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第五章、卡特万:改变历史的瞬间
: 轻徭薄赋理新朝
: 在首次发兵东征失败以后,耶律大石调整策略,暂时不抱杀回老家的妄想,而是安下心来,先稳定自己在七河、喀什噶尔和高昌等地的统治。前面说过,他允许高昌王毕勒哥继续统治和州回鹘故地,允许土库曼王亦卜拉欣继续统治喀什噶尔与和田,作为雄踞他们之上的喀喇契丹菊儿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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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以针截毛发
大塞尔柱苏丹桑贾尔于1141年年初开始召集军队,辖地内包括呼罗珊、西吉斯坦、伽兹纳、马赞德兰和古尔等各部族或各地区的首领们纷纷从命,集合了整整十万骑兵,据说桑贾尔仅检阅这支大军就花费了六个月的时间。当年7月,他志得意满地渡过阿姆河,开进河中地区。
西喀喇汗国桃花石汗马合木匆忙前往迎接,把他的宗主接入首都萨末鞬,并且恳请桑贾尔帮助他镇压境内叛乱的葛逻禄人。葛逻禄人闻讯非常慌乱,急忙派遣使者前往忽毡,去请求菊儿汗耶律大石的援助。大石提出要求说,如果你们愿意臣服于我,并且按规定缴纳赋税,我就出兵帮你们的忙。
西辽的税额非常之低,咱们前面说过,包括收获物十分之一的土地税和每户一枚狄纳尔的人头税,比起中亚细亚旧有的税率来,减少了将近七成。条件如此优厚,葛逻禄人没道理不答应,于是他们就此垂下高傲的头颅,拜伏在大石脚前。
大石在收服了葛逻禄人以后,派遣使者前往萨末鞬,并且带去了自己的亲笔书信。大石在信中说,葛逻禄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统治,承诺不再骚扰萨末鞬和马合木汗,希望桑贾尔可以原谅他们,收兵回去。这是中国人先礼后兵的传统,但在桑贾尔看起来,却误以为菊儿汗怕了自己——十万骑兵在手,河中地区恐怕数百上千年来就从没见过如此规模的大军,还有谁胆敢不怕吗?所以桑贾尔回复了一封态度非常骄横的信,要求大石立刻皈依伊斯兰教,并且立誓成为大塞尔柱的附庸,否则他就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全史》上说,桑贾尔陶醉于自己军队的实力,在信中反复渲染说他麾下战士擅长使用各种武器,这个文盲苏丹还加上了一句很不靠谱的比喻:“须知他们能用自己的箭截断须发。”他的宰相塔伊尔是个有文化的人,进言说这比喻不对呀,箭是穿刺类兵器,怎能用来斩截呢?况且态度过于傲慢和强横,反而容易使敌人看轻自己。但是桑贾尔根本就不听劝。
塞尔柱的使者就这样带着他们苏丹的回信来到忽毡,当着大石的面把信一读,骄横之色溢于言表。西辽将领们,或许也包括西喀喇汗国的葛逻禄军官们大为愤怒,纷纷鼓噪,但是大石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叫人按住使者,拔下他的一根胡须,再给他一根针,说:“来,你试试用针来截断自己的胡须。”
使者茫然不知所措,或许他还真的试了,但箭簇还是有点侧锋的,劲使巧了说不定真能截断毛发,针可只有尖刺,完全没办法拿来当小刀使。看着使者慌张的表情,各族将帅全都大笑起来,大石也不禁莞尔,反问说:“如果你不能用针截断胡须,另一个什么人怎能用箭来截断胡须呢?”
既然谈判已经破裂,战争无可避免,大石也就不再玩书信来往的外交花样,即刻点起大军,浩浩荡荡地向西进发,前去与桑贾尔交锋。据说他的军队中包括契丹兵、汉兵——那大多是他从东方带来的——也包括突厥兵——那应该是东喀喇汗国境内的葛逻禄人、康里人和西喀喇汗国新归附的葛逻禄人。
听到菊儿汗发兵的消息,桑贾尔也率领他的大军离开萨末鞬。两支大军如同两道湍急的巨流一般,在萨末鞬以北的卡特万草原遭遇了。
咱们前面说过,呼罗珊是指波斯东部,而西吉斯坦人主要居住在今天的伊朗和巴基斯坦交界处,古尔人主要居住在今天的阿富汗中南部,伽兹纳是指里海西南岸,马赞德兰是指里海南岸。当时塞尔柱帝国已经分裂,虽说名义上都臣服于大君桑贾尔,但桑贾尔实际控制,可以随心所欲调动兵马的,只有伊拉克以东地区。
在这一地区,除了上述那些随同出征的国家和部族外,其实大塞尔柱还有三个很大的附庸势力,那就是伽色尼、花剌子模和西喀喇汗。伽色尼王朝位置过于偏南,没收到征发命令,或者收到了不肯前来,也在情理之中;花剌子模离心倾向非常严重,对于桑贾尔的征召,阿即思肯定能躲就躲了;西喀喇汗国的马合木则一定会陪同桑贾尔杀出萨末鞬城的,虽然他国土残破,手下兵将不多,但塞尔柱大军再加上西喀喇汗的部队,总数就应该超过了十万。
中亚地区多高山、荒漠,适于居住的河流沿岸和绿洲地区并不算多,所以地广人稀。桑贾尔手里光半个大塞尔柱帝国,疆域总面积已经超过了才灭亡不久的北宋王朝,但北宋号称“八十万禁军”(虽然真正具有战斗力的也就西北军七、八万人而已),桑贾尔能拿出十万就已经顶天了。这确实是河中地区从未见过的庞大军队,因为河中地区和中亚细亚,自从公元九世纪阿拔斯王朝衰弱以后就从未出现过如此统一的政权,就连塞尔柱帝国的极盛期,其统治中心也是在西方,东方各国时降时叛,控制力并不稳固。
可以说,只有坐镇呼罗珊的桑贾尔才有如此实力,能够拉出十万大军来远征河中地区。
那么对比桑贾尔来说,大石究竟动用了多少兵马呢?此时西辽帝国的疆域大致等同于今天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口比中亚细亚相对稠密,虽然建国时间不长,但从高昌回鹘往东去是大片沙漠,然后是西夏国,再然后才与金朝接壤,金军若想远征西辽,且得准备、忙活一阵子呢,基本上可以说东部并无压力,可以全力向西。就双方国力对比来看,西辽略逊于大塞尔柱,桑贾尔倾国杀来,西辽如果也把全部兵力都投入战场,兵数相差应该不会太过悬殊。
在进攻西喀喇汗国之前,大石曾经委派萧斡里剌为统帅,召集了七万大军东征金朝,虽然空手而回,还死伤了大批牲畜,人员方面却并没有遭受损失。这支东征部队,主力应该是契丹人、汉人、渤海人和奚人,也就是说,绝大多数都是陆陆续续从契丹辽朝跑过来的“遗民”。这七万人应该是西辽的主力部队,因为大石此次西征,目的本是吞并西喀喇汗国,预料不到会和中亚细亚的霸主桑贾尔见面交锋,所以也就没有征调附庸国东喀喇汗和高昌回鹘的部队。
大石本部七万人,再加上西喀喇汗国境内刚刚臣服的葛逻禄兵,除一小部分留守忽毡外,与各种穆斯林史料记载相同,前赴卡特万战场的部队约摸七到八万人。这七、八万人马,和桑贾尔的十万比起来确实略显不足,但只要指挥得当,还是有胜利的希望的。
大石将怎样指挥这场大决战呢?他究竟能否取胜呢?在叙述战役过程之前,咱们还是先来介绍一下战场附近的地形吧。
河中地区由两河一湖一山包夹而成,所谓两河,是指北面的锡尔河和南面的阿姆河,所谓一湖,是指西北方的咸海,所谓一山,是指帕米尔高原及其西部连成一片的诸多山脉。西喀喇汗国的首都萨末鞬位于河中地区的中部偏东,在它东面是高峻的山岭,在它西面是广袤的草原和沙漠。
萨末鞬城,今天翻译为“撒马尔罕”,乃是乌兹别克斯坦的第二大城市。这座城市位于泽拉夫尚河以南的河谷地区,早在喀喇汗王朝统治此地之前,就已经挖掘了多道沟渠,引泽拉夫尚河水南下,灌溉城市周边农田,所以萨末鞬的繁荣富庶,可谓河中地区之最。
泽拉夫尚河是河中地区仅次于阿姆、锡尔两河的重要河流,它发源于东面的泽拉夫尚山,由东向西,迤逦而来,养育了萨末鞬城和西面的蒲华城(布哈拉),在靠近阿姆河中游的地方消失于克孜尔库姆沙漠。
从萨末鞬城向北五、六公里的地方就是泽拉夫尚河,渡过河去是一片大草原,被称为卡特万草原。卡特万草原呈东高西低之势,东面是帕米尔高原群山的余脉,由泽拉夫尚河的支流冲刷出多条峡谷,其中有一条峡谷名叫达尔加姆峡谷——据说西辽军队就是背对着达尔加姆峡谷扎营的。
史料上没有说东西方两支大军谁先进入的战场,但有可能是大石占了先,首先选择好了对己方比较有利的位置。桑贾尔率领大军离开萨末鞬城,北渡泽拉夫尚河以后,本是面朝北方,但得知西辽军队从东而来,已经立下了营寨,于是转向朝东,按照《辽史》上的说法,双方相距约两里多——古代的尺度比现在为小,换算成现在的尺度,大概是一公里不到吧。
穆斯林史料记载说,这天是“萨法尔月的第五天”,换算为公历是9月9日,一大早两军相遇,各自排列阵形,准备作战。战前,耶律大石利用地形的优势眺望了一下敌方阵列,然后鼓舞士气说:“敌军虽多,但多而无谋,只要一进攻,他们首尾无法相救,则我军必然取胜!”
这话其实是老生常谈,没有什么实在的内容。敌军多是正常的,至于有谋无谋,你前此从来都没有和桑贾尔对过阵,打过仗,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如果能够攻敌一点,使其首尾不救,打胜也是很正常的,真实的布置在哪里?计划又在哪里?
可是大石也只能这样说,他即便有详细的谋划,对战争胜负早就胸有成竹,也是没法对士兵们说的,说了士兵们也未必能懂。重要的是在士兵面前表现自己的无所畏惧和坚定信念,只有这样才能使士兵对他们的将领充满信心,才能提高士气。如果仗还没开打就先说:“敌人比咱们多,打起来很困难,你们要不卖命就死定了。”看看士兵们会有什么反应?如果双方兵数实在太过悬殊,这样讲或许可以从另一方面激发士气,做困兽之斗,寻找翻盘的机会,现在双方兵力差距非常有限,就没必要玩这种花样了。
那么大石为鼓舞士气而说了一堆空话,他究竟有没有完善的策略和取胜的信心呢?我们相信是有的。虽然兵力略显不足,但西辽军比起塞尔柱军来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纪律严明、阵列紧密。前面说过,这支军队的主力是汉和契丹等民族的战士,他们多年来跟随大石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以大石的丰富经验来说,应该已经将这支主力部队训练得如同铁板一块,轻易无法打碎了。刚刚依附的西喀喇汗国葛逻禄人或许纪律性要差一点,但数量不多,很难对大局产生影响。
相比起来,塞尔柱方面是一支联军,估计桑贾尔本部的呼罗珊战士还不到半数,其余的古尔人、西吉斯坦人等等,并没有长期并肩作战的经验,很可能无法完美地配合起来。耶律大石登高而望,他肯定看穿了塞尔柱阵营中几个虽然微小但确实存在的缺口,所以认为只要善加利用这些缺口,就有机会拉近兵数的差距,进而取得胜利。
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不管被分割为多少块,不管被分配给怎样的战斗任务,相互间的配合都应该是紧密无间的。这来源于长期并肩作战所产生的默契,也来源于对己方上级将领用兵风格的了解,来源于统一的军事制度和法纪规范。人的勇懦总是有所区别的,如果没有很好的配合,没有严密的约束,勇猛者冲锋在前,很可能遭到合围,怯懦者退缩在后,很可能拖全军的后腿。那么,是说联合军肯定打不过独立的部队吗?也不能如此武断,重点还要看将领们究竟是怎样指挥的,是不是真的“无谋”。
且说双方列开阵势,按照惯常的做法,都把自己的军队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中军,然后是左翼和右翼,最后是后方预备队。一般情况下,都会把主要力量放在中军——因为这是指挥官所在的位置,如果中军被击溃,肯定满盘皆输——然后或者中军牵制,左右翼完成包抄合围;或者左右翼协防,中军突入;在特殊情况下也可能把重兵布置在一翼,形成斜线阵列,也就是中国传统所谓的“钩形阵”,但这种情况会比较少见。
两军对阵,如果兵数相差并不大,往往很难“大旗一挥,全军掩杀”,瞬间就把敌人给打垮了。如果形成一进一退的胶着之势,胜负就要看谁能在最合适的时机、最合适的位置投入后方预备队了。后卫部队虽然主要作用是保障全军的后路和保护粮草物资,但往往会成为最终致胜的关键。
冷兵器时代的平原大决战,原理就是这么简单。当然,具体运作起来,每个细节都可能影响全局,都可能决定最终的胜负,千变万化,若非有经验的将领,是绝对不可能运用自如的。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忽毡驻兵待天时
: 耶律大石从新都虎思斡耳朵向西挺进,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四分五裂、其腐朽和衰弱丝毫也不亚于东部的西喀喇汗国。咱们前面说过,1081年因为宗教冲突,河中的伊斯兰教长们招来了塞尔柱苏丹马里克.沙,攻破蒲华和萨末鞬,捉住桃花石汗阿赫马德,把他带到波斯囚禁了起来。但是
: 马里克.沙死于1093年,他才闭上眼睛,庞大的塞尔柱王朝立刻陷入了长达十二年的内斗和混乱。作为塞尔柱附庸国的西喀喇汗国也受到波及,内乱频发。首先是1095年,桃花石汗阿赫马德被萨末鞬宗教集团逮捕,并且受到了审判,据说因为他被塞尔柱人囚禁在波斯的时候,曾经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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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尸十万呼罗珊
1141年9月9日,西辽和塞尔柱两支大军在泽拉夫尚河北的卡特万草原遭遇,各自排列阵势,准备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决战。
塞尔柱方面的布置是这样的:桑贾尔亲自统率中军,派勇猛善战的西吉斯坦国王担任左翼指挥官,右翼则交给了重臣艾米尔(阿拉伯语“王子”的意思)库马吉。此外,桑贾尔把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列在阵后,作为最后发动突击的预备队。
桑贾尔的意图非常明显。他虽然态度骄横,不可一世,终究东征西讨那么多年,不是毫不知兵的白痴将领,他不会妄想着一次冲锋就可以把西辽军给打垮的。他是希望首先用前阵三军咬住敌人,把敌人逐渐拖乏,然后调上老兵发动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赢得决定性的胜利。后来纵横欧洲的拿破仑.波拿巴也擅长这样作战,习惯把久经沙场的老兵最后投入战场,经常会瞬间扭转本已不利于自己的战局。
相比桑贾尔来说,耶律大石的布阵就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了。按照《辽史》的记载,大石自领中军,派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招讨副使耶律松山统率左翼部队,派枢密副使萧剌阿不、招讨使耶律术薛统率右翼部队——萧剌阿不很可能就是曾经随同东征的大将萧查剌阿不,《辽史》里漏了一个字。同样是前部三军排列,同样派出了自己最信任也最重要的将领率领左右两翼,自己坐镇中央,但奇怪的是,西辽军的左右翼竟然各只有两千五百人!
《辽史》中并没有记录大石此次出征兵马总数是多少,按照契丹人作战的惯例,中军数量会是左右翼两到四倍,也就是说,如果左右翼各两千五百人,那么大石的中军最多也就两万人马。按照穆斯林史书记载,西辽军最少也得有七万,难道大石把剩下的四万五千人全都扔到后面去了吗?他究竟想干什么?
西辽军的背后,就是达尔加姆峡谷,这道峡谷非常狭窄,入口处才不过两百多米而已。西辽的后军,同时按数量来说也是主力,究竟是布置在峡谷之外呢,还是布置在峡谷之内呢?四万多人如果都布置在峡谷里,那得延绵多长呀,还能在战斗中发挥作用吗?
耶律大石背靠达尔加姆峡谷扎营,是有其明确的军事考量的。首先,塞尔柱人在战斗过程中将无法包抄西辽军的后路;其次,即便塞尔柱人已经事先在峡谷另一头布下了伏兵,希望能在战斗过程中穿越峡谷,袭击西辽军后路,因为达尔加姆峡谷过于狭窄,无法在一线排布太多兵力,也不会对西辽军的后阵造成太大损害。唯一值得担忧的是,如果塞尔柱人先派兵堵住峡谷另一头,再在战斗中用左右翼完成包夹,把西辽军都挤入峡谷之中,那就后退无路,肯定全军覆灭了。
当然,在军事上没有绝对有利的地形和绝对完美的布阵,如果塞尔柱人能够完成对西辽军的半包围,把大石压入达尔加姆峡谷之中,那么不用堵住峡谷的另外一头,西辽军自然就吃了败仗,顶多就是全军覆没还是全军崩溃的区别而已。
列阵完成之后,战鼓声如同惊雷一般敲响,东西方大军各自稳步向前推进,最终碰撞到了一起。战斗初期,最激烈的厮杀发生在中部,耶律大石和桑贾尔都亲自指挥作战,向敌人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杀得难解难分。但是逐渐的,形势开始起了变化,西辽军两翼部队开始向后退缩。
西辽左右翼仅仅各有两千五百人而已,虽然并没有明确记载塞尔柱在左右翼各布置了多少兵马,数量肯定要远远大于两千五百人。经过头几轮勇猛的冲杀以后,因为兵数的劣势,西辽左右两翼无法抵挡敌人的攻击,被迫向后退却。
两军对冲的时候,后退就等于失败,很容易全线崩溃。因应这种形势,作为中军统帅的大石有两种选择:一是同样后退,二是向一侧靠拢。后退是很不明智的,左中右三路同时后退,敌人乘胜追杀,失败的命运是注定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比较明智的做法是放弃左右翼中的一翼,把中军主力往另一翼靠拢,把兵力集中起来,猛烈攻打敌方相对的一翼。如果在自己被放弃的一翼彻底崩溃后不久就能击溃敌方一翼,那么胜负仍然是五五开,局面会重新稳定下来。
大石正是采用了这后一种做法,他率领中军缓缓地向南方运动,靠拢萧斡里剌统率的左翼——也就等于说,放弃了萧查剌阿布统率的右翼。萧查剌阿布本来抵挡汹涌而来的敌军已经非常艰难,被迫向后收缩了,因为中军主力远离自己而去,被迫干脆远远跑开,向北方退却。这样一来,西辽中军和右翼之间就被撕裂了一个很大的缺口。
正面朝向这个缺口的乃是勇猛无双的西吉斯坦国王所率领的塞尔柱军左翼。看到这个大好时机,西吉斯坦国王立刻大踏步地前进,直线插入缺口,攻击大石中军的右侧。为了保证右侧的安全,西辽中军被迫向左回旋,距离萧查剌阿不越来越远了。
那么原本西辽中军所面对的塞尔柱中军又在干什么呢?和西吉斯坦国王相同,苏丹桑贾尔也看到了西辽军被迫暴露出的缺口,一方面为了策应孤军深入的西吉斯坦国王,另方面也为了从侧面打击西辽中军,桑贾尔严令右翼指挥官库马吉牵制住敌人,自己率领中军也朝这个缺口冲去——西辽军的全线崩溃,似乎就在眼前了。
然而这一切,其实都在大石的计划之中,西辽军是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塞尔柱大军进入预先布置好的口袋阵。整个战役的进程,其实在开战以前,大石就已经成竹在胸了,他所以选择放弃右翼,引诱敌方的左翼快速突入,恐怕也是在战斗过程中看到西吉斯坦国王勇而无谋,所以才故意这样安排的吧。如果西辽军放弃的是左翼,或许不那么勇猛的艾米尔库马吉不会那么容易就上圈套,某些时候,勇猛并不是善战的同义词,表面上的怯懦实际是谨慎,或许反倒可以和老谋深算划上等号。
等到西吉斯坦国王和桑贾尔长驱直入,彻底撕裂了西辽军的阵列,甚至因为收不住脚而冲入达尔加姆峡谷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因为峡谷狭窄,不易回旋,反而无法及时掉过头来攻击西辽中军了。而大石布置在阵后的真正主力却在此时发挥了预料之中的强大作用——
大石不可能把全部后军四万余人都布置在峡谷之中,但可能有一支部队在峡谷中堵住了敌人的去路,其余主力则埋伏在谷口两侧,趁着塞尔柱人冲入峡谷,短时间内无法转身的机会,从两侧对其发起迅猛的攻击。而大石的中军和萧斡里剌的左翼则可以放心地腾出手来,猛攻艾米尔库马吉率领的塞尔柱右翼军,以及布列在阵后的那些老兵。
这个时候,双方初始就投入战场的部队多少已经呈现疲态了,只有各自的后军仍然精神饱满、气力充沛。战场被分割为峡谷内和峡谷外的两块,胜负关键就看哪一块战场最先决出胜负了。如果塞尔柱的老兵能够顶住大石的攻击,甚至发动反突击,逼近峡谷,策应桑贾尔主力逃出,那么大石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如果西辽的后军先击破桑贾尔主力,那么塞尔柱的老兵即便再能征善战,也肯定无力回天了。
战场上看似千钧一发,咱们在战场之外回想和分析,胜负的结论却可以很轻松地得出。达尔加姆峡谷方面,塞尔柱主力部分被逼入峡谷,无法回旋,部分仍在谷外,但遭到西辽军的两翼夹击,基本上处于被包围状态。而在卡特万主战场上,大石统率中军、萧斡里剌统率左翼军,对塞尔柱的右翼和后军可以造成夹击,如果萧查剌阿不假装溃败的右翼军能够及时兜个圈子掩杀回来,那么包围圈也可形成。在两处战场上,塞尔柱军都处于被包围或半包围的状态,还有可能扭转败局吗?
况且,西辽后军与敌遭遇、对攻,是早就谋划好的,士兵们人人都有心理准备,而相对的,塞尔柱后军那些老兵们却被杀了个猝不及防——明明是我军占有优势呀,为何敌人能够杀到后军来?苏丹在哪里?前军全部覆灭了吗?背着这样沉重的思想包袱上阵,即便是刀枪血泊中滚爬出来的这些老兵,士气也可能会瞬间低落的。
战斗就这样按照大石的计划完美地演进着,最后为暂时的胶着划上休止符的,或许是那些西喀喇汗国的葛逻禄人。
史料上记载说,在卡特万大战中,这些葛逻禄人英勇奋战,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估计一下,大石为葛逻禄各位伯克安排的战场,应该是在阵后,也就是说,他们或者就列兵在达尔加姆峡谷中,堵住桑贾尔的去路,或者埋伏在谷口,从侧翼狠狠地打击塞尔柱人。
“伯克”是突厥语,也可以写作“伯格”,意思是“头领”,后来引申为军队长官,塞尔柱帝国开国之君图格里克在被哈里发封为苏丹以前,称号就是伯克。这些葛逻禄伯克们恐怕拥有比西辽兵更为强烈的战斗意识,所以大石才会把如此重要的断后任务交给他们。
对于西辽兵来说,即便这仗打输了,自己还有地方可逃,即便塞尔柱军趁机突入七河地区,也未必就能顺利地打到虎思斡耳朵城下,战争拖长了,最终的胜负还未可知。但是对于葛逻禄人就不同了,他们好不容易依附上了一个比较仁慈的主子,如果这个主子战败,族人们不是要再度沦为马合木汗的奴隶了吗?况且自己这次帮助契丹人和马合木汗的宗主桑贾尔作战,桑贾尔会用多么残暴的手段来对付战败者,尤其在他眼中是反叛者的自己?未来肯定会如同地狱一般!
基于这种考虑,葛逻禄人个个奋勇,毫无畏惧地向前冲杀。在他们的奋战下,桑贾尔的中军很快就崩溃了,残兵逃出达尔加姆峡谷,狼狈地向南方跑去。耶律大石的计划获得了圆满成功,他魔术般的战术手腕,终于为年轻的西辽王朝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辽史》上说,大石“三军并进,忽儿珊(指根据地在呼罗珊的塞尔柱军)大败,伏尸数十里”,这多少有点夸张,但是穆斯林史书的夸张更有过之而不及。伊本.阿西尔在《全史》中说:“在伊斯兰教中没有比这更大的会战,在呼罗珊也没有比这更多的死亡。”还说:“十万人被杀,这当中有一万二千名戴缠头巾的(指伊斯兰学者)和四千名妇女。”那就更可笑了。
冷兵器时代,一般情况下伤亡比率不会超过三成,超过这个数目,部队建制就会被打散,士兵就会四散奔逃,再有能力的指挥官也无法凝聚人心了。桑贾尔带到卡特万战场上的一共只有十万人,照《全史》的说法,难道全都战死,没几人跑掉吗?进入达尔加姆峡谷的部队是有可能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遭全歼的,但也应该会有被俘虏和主动投降的人,仍在峡谷外的军队,不可能全部都做了西辽兵刀下之鬼。
再说了,桑贾尔军中就算普遍文化水平比较高,有“一万二千名”伊斯兰学者,也不可能会带上“四千名妇女”呀。
当然,桑贾尔在卡特万吃了大败仗,这个大败仗不但是他平生所没有经历过的,也是河中地区甚至中亚细亚数百上千年都没有发生过的,这确实是事实。塞尔柱军实在是败得太惨了,冲锋在前的左翼指挥官西吉斯坦国王做了西辽兵的俘虏,退缩在后的艾米尔库马吉也做了西辽兵的俘虏,此外,桑贾尔的妻子,还有著名的伊斯兰法学家胡萨德.奥马尔等人也全数被擒。桑贾尔本人倒是侥幸逃脱,带着西喀喇汗国的马合木汗,一路向南疾奔,连萨末鞬城都不敢进,直接就逃回呼罗珊去了。
俄国史学家巴托尔德认为,在卡特万会战中,塞尔柱军进入达尔加姆峡谷的部队,被峡中泽拉夫尚河支流冲走了一万人,两处战场总共被杀的有三万人,达到冷兵器时代伤亡惯例的上限。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谁能以针截毛发
: 大塞尔柱苏丹桑贾尔于1141年年初开始召集军队,辖地内包括呼罗珊、西吉斯坦、伽兹纳、马赞德兰和古尔等各部族或各地区的首领们纷纷从命,集合了整整十万骑兵,据说桑贾尔仅检阅这支大军就花费了六个月的时间。当年7月,他志得意满地渡过阿姆河,开进河中地区。
: 西喀喇汗国桃花石汗马合木匆忙前往迎接,把他的宗主接入首都萨末鞬,并且恳请桑贾尔帮助他镇压境内叛乱的葛逻禄人。葛逻禄人闻讯非常慌乱,急忙派遣使者前往忽毡,去请求菊儿汗耶律大石的援助。大石提出要求说,如果你们愿意臣服于我,并且按规定缴纳赋税,我就出兵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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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教大国传后世
1141年9月9日,在卡特万草原上爆发的大决战,如同惊雷落地一般震撼了四方,对中亚细亚甚至整个欧亚大陆的历史进程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影响。
从倭马亚王朝直到阿拔斯王朝,中亚细亚迅速地伊斯兰化,把原本从东方稳步向其推近的唐文化,以及随之而来的佛教文化排除在外。怛逻斯之战以后,390年过去了,中亚细亚的绝大多数居民都信奉了伊斯兰教,虽然大大小小的王国林立、更迭,但执政的不管是逊尼派,还是什叶派,全都属于伊斯兰教,他们名义上的领袖始终是远在伊拉克的哈里发,而最近数十年来,实际上的领袖也都是塞尔柱的苏丹。
怛逻斯之战,高仙芝败退390年以后,耶律大石率领他的无敌军团从东方翻越群山和沙漠而来,他们高举着用汉字和本就脱胎于汉字的契丹文字所书写的旗帜,他们信奉着包括佛教、道教、摩尼教甚至萨满教等各种不同的信仰,他们抱持着和中亚细亚传统迥然相异的价值观,执行着与中亚细亚传统截然不同的政治和经济政策,如同一股洪流,瞬间就淹没了七河、淹没了喀什噶尔与和阗,甚至淹没了河中地区。
只因为一场战斗,彻底改变了中亚细亚的政治格局,前有怛逻斯,后有卡特万。
东亚的黄河、长江,和西亚的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孕育了人类最古老的两大文明,作为这两大文明重要桥梁的中亚细亚地区,见证了文明的兴盛和衰退。怛逻斯之战,预告着脱胎于两河文明的伊斯兰文明的崛起,而卡特万之战,则宣告了东方中华文明的再度兴盛。
经过卡特万之战,西亚再度陷入分裂和混乱。大塞尔柱西部早就已经诸侯林立、鏖战不休了,又受到来自欧洲的十字军的冲击,桑贾尔原本有机会使王朝复兴,再度恢复近似统一的局面,但耶律大石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这种雄心壮志。
战败以后,桑贾尔渡过泽拉夫尚河,因为西辽军在后面紧紧追赶,他被迫绕过萨末鞬城一路向南奔蹿,带着西喀喇汗国的马合木汗从忒耳迷(即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铁尔梅兹)渡过阿姆河,狼狈逃回根据地——呼罗珊的谋夫(即今天土库曼斯坦的马雷),塞尔柱帝国和桑贾尔本人就此一蹶不振。
桑贾尔多年征战,穷兵黩武,搞得国库空虚,被迫加大对普通百姓的压榨力度。卡特万之战,据说他仅集结军队、整备物资就花费了整整300万狄纳尔,这还不包括行军过程中为表示苏丹的富有、慷慨而多次大手大脚的馈赠和赏赐。花剌子模沙阿即斯本来就对桑贾尔一肚子不满,趁此机会发动了对塞尔柱附庸各国、各部族,甚至桑贾尔直辖领土的进攻,桑贾尔发兵抵御,兵连祸结,财政危机更加严重。
此后不久,古尔王朝开始崛起,成为塞尔柱最大的边患。这个王朝又写作“郭尔朝”或者“廓尔朝”,是由塔吉克人所建立的,原本根据地是在今天阿富汗西北部赫里河、木尔加布河和法拉河的上游地区,以出口武器、盔甲、警犬和奴隶著称。古尔王朝建立后开始对外扩张,往东进攻伽色尼朝,往西进攻塞尔柱帝国。1152年,与塞尔柱同源的古斯人因为不满桑贾尔的横征暴敛而发动叛乱,投向古尔王朝。1153年,桑贾尔亲率大军前往征讨,却被受古尔王朝暗中支持的古斯人两次击败,一路后撤,最后甚至被迫放弃了首都谋夫。
就在撤出谋夫的时候,这位曾经雄心万丈、权威赫赫的塞尔柱大君桑贾尔不慎做了古斯人的俘虏。古斯人处死了所俘获的塞尔柱诸将,却留下桑贾尔的性命,白天扯他出来坐在王位上当傀儡,晚上把他关在铁笼子里,象对待狮子、老虎一般豢养起来——如此屈辱的命运持续了整整三年。
桑贾尔被俘以后,塞尔柱诸异密拥立原西喀喇汗国的马合木汗为苏丹——他老爹是桑贾尔的女婿,多少算有点继承权。但是马合木汗继位虽然也获得了西方各塞尔柱苏丹的同意,本人却毫无权柄,大权都落到那些异密手中。1156年,被耍了整整三年的桑贾尔终于找个机会逃出古斯人的掌控,回到屡遭兵燹的首都谋夫。这老家伙一年后就病死了,享年71岁,塞尔柱帝国从此再无复兴的希望。
相比塞尔柱帝国的衰败,耶律大石的事业却因为卡特万会战而达到辉煌的顶峰。大战结束后,大石释放了全部俘虏,然后乘胜渡过泽拉夫尚河,杀到萨末鞬城下。萨末鞬居民们已经被如此规模的战斗和失败吓破了胆,不敢做任何抵抗就打开城门,迎接西辽军进入。于是,大石顺利地吞并了西喀喇汗国。
但是大石并没有把河中地区作为自己的直辖领地,他找到马合木汗的兄弟亦卜拉辛,册封他为桃花石汗,按照对待高昌回鹘和东喀喇汗国的例子,只在萨末鞬留下一名沙黑纳(监督官和收税官)就退兵了。
大石在萨末鞬呆了90天,然后又前往起儿漫(在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卡尔马纳)巡行,最后班师回归虎思斡耳朵。起儿漫是个神秘的地方,似乎冥冥中有着天意似的,西辽的开国君主最远就走到这里,而这个王朝的结束之地也是在这里……
跟随大石归国的并非全部军队,他委派大将额儿布思(有专家认为此人即《辽史》中提到过的萧查剌阿不)率领部分兵马继续向西,进攻花剌子模。有一种传说,说因为阿即思不满塞尔柱人的统治,从而以富庶的河中地区来引诱耶律大石,暗中敦请西辽大军进入河中,所以卡特万大战得以暴发的幕后煽动者其实就是阿即思。虽然这一传说的可靠性并不很高,但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阿即思真可谓前门拒狼而后门迎虎,得不偿失了。
虽然大石西征万里,攻灭各国,但东西方史料上都没有记载说西辽兵如何烧杀抢掠,如何屠杀百姓,大概大石自命为仁义之师,或者为了把各地居民的抵抗尽量压缩到最小,从而严明军纪,禁止抢掠吧。但额儿布思在进入花剌子模后却背弃了这一政策,大肆烧杀,并且抢掠居民的财产。有一种可能性,即经过卡特万的胜利,西辽兵将们滋生了骄傲情绪,不肯再严守大石的军纪;还有一种可能性,阿即思打仗不行,耍阴谋诡计和搞外交斡旋可强着呢,而且他对待桑贾尔的政策就是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战,为了能够彻底打垮这位花剌子模沙的神经,所以额儿布思才行此下策。
虽是下策,效果却很明显,西辽大军还没有靠近花剌子模都城,阿即思就已经吓破了胆,派遣使者前往表示臣服。额儿布思按照西辽对待附庸国的政策开出条件,阿即思无不应允,答应每年交纳三万枚狄纳尔的人头税,并且还附带上其它贡品,这才说服额儿布思满意地收兵回去。
西辽帝国的最大疆域就这样确定了下来。王朝的直辖领地是以虎思斡耳朵为中心的七河地区,北至伊梨河,南到锡尔河上游,西至塔拉斯河(在今天的哈萨克斯坦东南部和吉尔吉斯斯坦西北部),东到伊塞克湖东面,此外,正东面可敦城周边地区也由菊儿汗直辖。附庸国包括高昌回鹘、东喀喇汗王国、西喀喇汗王国和花剌子模,附庸部族主要有康里部、葛逻禄部,以及粘拔恩部(在阿尔泰山以北,帝国的东北方)。
按照今天的行政区划来介绍,西辽帝国的直辖加附属疆域,包括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全部、蒙古国的西部、俄罗斯的一部分、阿富汗西境的一部分,以及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三国的全境和哈萨克斯坦的南部地区。当时中国境内各国相比,西辽疆域是西夏国和大理国的五倍,略大于南宋和吐蕃诸部,略小于金朝(宋金和议,划长江而治以后)。
拉施特在《史集》中说,西辽“在萨末鞬西北方的卡特万草原击溃了最后一位‘伟大的塞尔柱君主’桑贾尔的军队,征服了花剌子模,并首次迫使中亚伊斯兰教徒接受异教徒的统治”,从此菊儿汗耶律大石成为“统治突厥斯坦和河中的所有各国和地区,拥有大量军队武装、人民的伟大君主”。
因为卡特万大战,西辽确定了在河中地区的统治地位,并且威震中亚细亚,不仅如此,“契丹”之名从此远播四方,甚至远传到了欧洲,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俄罗斯人用“契丹”来称呼中国,拉丁文中也时常如此表述。
这个时候的欧洲各国,正在联合起来向伊斯兰世界发起进攻,1096年发动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那一年,耶律大石虚岁十岁。十字军在耶路撒冷及其周边地区建立起很多个基督教的小王国,但此后逐一被塞尔柱突厥人扫除,遭受重挫。当大石在卡特万击败了塞尔柱军以后,消息不胫而走,传到地中海沿岸,给那些仍在死守最后基地的十字军以很大鼓舞。他们期盼着东西方夹击伊斯兰世界,并很可能由此产生出了“长老王.约翰”的传说。
在基督教世界长期以来都流传着一个神话,说“东方三博士”之一的后裔在遥远极东之处建立了一个强大的王国,拥有数不尽的财宝和多如天上浮云的军队,这个国家的国王就是“长老王.约翰”,他将在必要的时候率兵前来救助基督徒们的危难。这则神话的源起正是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前后。
对于“长老王.约翰”是否确实存在,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历代都众说纷纭。有人认为那是指埃塞俄比亚的一位皇帝,但埃塞俄比亚是在欧洲的南方而非东方;还有人认为那是指蒙古草原上的克烈部,克烈部很可能在十世纪前后就皈依了景教(基督教聂斯托利派),但克烈部最强盛的时代也不过三分之一个蒙古草原的霸主,规模比起传说中的远方王国来实在差得太多了。
很有可能,欧洲基督徒心目中的“长老王.约翰”,指的其实就是菊儿汗耶律大石,约翰的王国就是指的西辽帝国,或者神话传说原本并无确切根源,但因为西辽的崛起而使两者归并为一了。首先,在大石的统治下,景教在七河地区获得了极大的支持,传播速度很快;其次,教皇亚历山大三世曾在1177年写信给“长老王.约翰”,请他帮助十字军,时间恰在卡特万大战以后不到40年,根据双方相隔的距离和当时的信息传播速度来看,亚历山大三世心目中的远方王国很可能就是指的西辽。
正因为受到了“长老王.约翰”传说的鼓舞,1147年到1149年,法王路易七世和神圣罗马皇帝康拉德三世领导发动了第二次十字军远征,结果无功而返。
西辽的建立,以及耶律大石对河中地区的征服,对西方所产生的影响并不仅仅体现于“长老王.约翰”的传说,其中很重要一点是打通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渠道。在此之前,中亚细亚甚至包括西亚细亚很长一段时间处于突厥人的统治下,以塞尔柱各苏丹为最典型的例子,这些突厥贵族大多没有什么文化,连桑贾尔本人都是一个文盲,他们的征服和统治只会带来文化的衰退。而大石则不同,他是林牙出身,精通蕃汉文字,文化素养很高,而他麾下的那些汉族和契丹族将领也大多是契丹辽朝的旧贵族,是受过相当程度文化教育的。因此在西辽的统治下,中亚细亚的地方文化受到保护,远来的中国文化更为其注入相当活力。
中国文化通过西辽这个踏板,继续向西方传播,这是其中一点,另方面,来自中国的科学技术也由此汹涌向西,不可遏制。怛逻斯之战后也曾经产生过一股东方科技西传的洪流,但都是被迫的,是片面的——阿拉伯人俘虏了部分唐军中的工匠,学到了火药配制、造纸术,以及先进的丝织技术和东方的绘画艺术,其中阿拉伯人看重的是军事工艺,阿拉伯火器因此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称雄世界。卡特万会战后的科技西传却是主动的,并且是全方位的。
从国家组织形式、经济技术、建筑技术,到语言文字、文学作品、服饰、音乐,等等等等,中国的科学技术和文化艺术,全方位多层次地在中亚细亚扎下了根,并且在大石等西辽统治者的推动下不断传向西方。在《长春真人西游记》中,李志常曾经记述说中亚细亚的居民反映“桃花石诸事皆巧”;前苏联的《吉尔吉斯史》里也说:“吉尔吉斯斯坦出现的高度发展的汉文化的新浪潮,归功于喀喇契丹。”
此外,西辽还使得契丹文字得以保存。契丹文分为大字和小字两种,大字创制于太祖阿保机神册五年(920年),是模仿汉字笔画设计的方块字,约有三千多个,小字则是阿保机的弟弟耶律迭剌根据回鹘文创建的拼音文字。在契丹辽朝,契丹文和汉文并为官方文字,后来金朝也根据契丹大字创造过女真文字,到了1191年,金章宗完颜璟过河拆桥,说女真文也造完了,契丹文可以不用了,下诏全部废除。于是契丹文字在中国本土就此灭绝,连臣服于金朝的契丹人自己都逐渐不认识自己本民族的文字了。
然而在西辽境内,耶律大石和他的继承者们仍然照着老规矩,定汉文和契丹文为官方通行文字。西辽灭亡以后,成吉思汗率领蒙古大军西征,他麾下有一位重臣名叫耶律楚材,本是契丹贵族的后裔,但也早就不会契丹文了。耶律楚材来到中亚细亚,找到一个叫李世昌的人,原本是西辽贵族,被封为郡王,于是他就拜在此人门下学习契丹文字,并且把一些用契丹字书写的文献翻译成为汉文,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文化的上升、科技的发展,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宽松的政治环境和宗教政策。其实阿拉伯人进入中亚细亚之初,宗教政策也是比较开明的,并不象后人想象的那样,既然“一手持《古兰经》,一手持剑”,打着“圣战”的旗号,就肯定所到之处都要迫使原住民改变信仰,否则格杀勿论,如果真是那样,伊斯兰教也不可能广为传播。阿拉伯人刚占领中亚细亚,一直打到葱岭的时候,并不强迫当地居民皈依伊斯兰教,而只是按照教义所规定的,凡穆斯林都可以不缴税,税金要转嫁到“异教徒”头上去。这样一来,居民们纷纷改变信仰,等到穆斯林人数越来越多,阿拉伯的地方长官们可就为了难,为什么?因为可能缴税的人口越来越少了呀。于是他们一方面破坏教义,也向穆斯林征税,一方面更为凶狠地压榨“异教徒”——这是各地暴乱不断,纷闹不休的很大一个原因。
拉回来说,一旦伊斯兰教在中亚细亚占统治地位以后,“异教徒”就逐渐的没有了容身之地,屡受欺压。等到耶律大石率军杀来,吞并了喀喇汗国,一改以伊斯兰教为国教的做法,延续中原王朝的传统,允许各种宗教平等传布。佛教、基督教(主要为聂思脱利派)、犹太教、拜火教、摩尼教重又繁盛起来,使得境内的文化发展更加多元化,显得生机勃勃。不过《全史》中说耶律大石本人信奉摩尼教,恐怕只是讹传。须知摩尼教之传入中国有两个方向,一是从西北方向传入,未入中原就已止步,二是从东南沿海传入,范围不出今天的苏、浙、闽三省,从契丹辽故地过来的大石前此是很难接触到的,更不大可能会虔诚信奉。大石本人很可能信的是在契丹辽朝盛极一时的佛教,或者传统的萨满教。
诸多宗教在中亚细亚复兴的同时,伊斯兰教的传布空间当然会受到挤压。在当时回鹘族盲诗人艾哈迈德.尤格拉克的长诗《真理的入门》中,曾经这样写道:
学者丢弃了善功,隐士舍弃了虔诚,
哲人竟跳起欢乐的萨玛(指萨满教祈神之舞)手舞足蹈。
禁止异教的人已无影无踪,
异端学说却猖獗奉行。
然而这对伊斯兰教来说却并非是桩坏事。任何一种思想,也包括宗教,在占据统治地位以后往往会停滞不前,逐渐腐化,被剥夺统治地位以后,反而更容易吸收别家所长,重新焕发出活力来。正是受西辽宽松的宗教政策所影响,伊斯兰教苏菲派中产生了新的改革者——亚塞维,他所创建的亚塞维派,简化了原本的宗教仪式,吸收游牧民族的神和宗教仪式,用当地流行的突厥语来传播,使伊斯兰教更便于东传,甚至一直进入中国的腹心地区。
后人赞誉西辽为“名教大国”,这话真的不假。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伏尸十万呼罗珊
: 1141年9月9日,西辽和塞尔柱两支大军在泽拉夫尚河北的卡特万草原遭遇,各自排列阵势,准备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决战。
: 塞尔柱方面的布置是这样的:桑贾尔亲自统率中军,派勇猛善战的西吉斯坦国王担任左翼指挥官,右翼则交给了重臣艾米尔(阿拉伯语“王子”的意思)库马吉。此外,桑贾尔把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列在阵后,作为最后发动突击的预备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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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呼罗珊:西方的黄昏落日
抱子权国感天后
西辽康国八年(1141年)9月,天祐皇帝耶律大石在卡特万击败塞尔柱大君桑贾尔,顺势吞并了西喀喇汗国,随即又派大将额尔布思攻入花剌子模,迫使花剌子模沙阿即思臣服,王朝就此达到鼎盛。但大石去国万里,经过连年征战,身体健康每况愈下,两年后的康国十年(1143年),他突然在虎思斡耳朵去世,享年56岁(传统按虚岁记是五十七岁)。
以当时人的寿命来算,大石不算长寿,但也不算短命,只是从后人的眼光看来,多少都会慨叹他英年早逝。人们纷纷猜测,以大石一贯抱持的理想来看,或许再积聚个三五年,他就会挥师东进,去和金朝一争雄长吧。如果大石能够多活两年,历史又会有怎样惊人的改变呢?
就在卡特万大战的前一年,也即1140年,南宋名将岳飞在偃城大败金朝统帅完颜兀术,准备趁胜渡河,恢复中原,河东、河北各地义军也遥相呼应,大金朝面临着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大危机。可惜岳飞最终并没能完成夙愿,宋高宗赵构随即就下诏诸将班师,并且解除了他们的兵权。岳飞愤而前往庐山隐居,表示“非暴力不合作”,结果被召回临安,扣上一个“莫须有”的帽子,惨遭杀害了。
岳飞遇害是在1141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卡特万大战的数月以后。远在万里之外的大石不大可能得到相关情报,他或许并不清楚,如果在三五年内第二次发兵东征,所面对的形势与离开中原时候是大为不同的。首先,岳家军确实很能打,但岳飞之能够连番取胜,并不仅仅自己能打而已,同时也说明了女真贵族已经开始堕落腐朽,建国初期的悍勇善战之心正在逐渐瓦解,并且金朝在中原地区的统治并不稳固,这点对大石无疑是有利的。
同时对大石东征还有不利的一方面,那就是经过1141年所签订的“绍兴和议”,南宋甘当金朝的臣属,已经不大可能配合西辽军,从南线夹击金朝了。
昔日的有利变成了不利,昔日的不利转化为有利,那么当大石领兵万里而归的时候,他将面对怎样的敌人,将会爆发怎样的战争,又会取得怎样的成果呢?是能够顺利恢复契丹辽在中国北方的统治,还是二度铩羽而归,甚至被打得大败,从而连好不容易打下的西方领土也面临崩溃的危险呢?后人随心所欲地猜想,历史却终究无法假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石真是死得其时,他在自己事业最辉煌的顶点撒手尘寰,留给后人无限的崇敬和怀想,用震撼世界的胜利划上这样一个句号,虽不完美,却很圆满。
从王朝创建者的角度来看待大石,他无疑是个胜利者,世界历史上很少有人能象他那样,用短短十年时间就征服如此广大的一片领土,奠定下数世的基业。然而,从契丹人的角度来看大石,他却又是一个悲剧人物,因为他一直梦想着恢复契丹辽朝在故乡和北中国的统治,他南征北战、东杀西讨,只为了积聚复国的实力,而当他真正拥有这种实力的时候,老天却又不给他时间了。当初离开可敦城的时候,大石应该不会想到,自己将会埋骨异乡,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中国去了……
耶律大石去世以后,新兴的西辽帝国并没有因为天纵英才的领袖去世而崩溃,这是因为大石套用了契丹辽朝的政治制度,完善了一整套的管理体系,群臣各安其职,同时也因为他在帝国直辖领域内不再分封土地,没有任何一员将领可以趁机反叛,取而代之。然而,下一代的接班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因为据说太子夷列年纪尚幼,还没有办法亲自主政,有效地管理那么大一个国家。
历史上很多王朝都在初代征服者去世以后陷入危机,这可以称为“二世瓶颈”。征服者深感创业之难,并且也比较了解民间疾苦,他们在世的时候或许会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地治理国家,而当他们去世以后,如果继承人年纪还轻,基本上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纯粹是蜜罐子里养出来的,就很有可能肆意妄为,从而使国家瞬间走向衰败。况且,开国之臣们劳苦功高,也未必就甘心接受年轻君主的领导,主幼臣强,从来都是祸乱的重要根源。
很多王朝都无法顺利度过这“二世瓶颈”,眨眼间天下大乱,很快就灭亡了,比如说秦朝,再比如说西晋,甚至连自己也曾经上阵打过仗、才能超卓、登基时候年纪也不算轻了的隋炀帝杨广也有点莫名其妙地没能摆脱这一噩运。还有很多王朝,二世的时候经历过多次朝野变乱,全靠上下一心,苦挨苦熬,才勉强度过危机,比如西周、西汉,再比如曹操才死,北中国立刻人心惶惶,军队的哗变、百姓的暴乱此起彼伏。那么,西辽又将如何度过这种“二世瓶颈”呢?
皇帝死了,太子尚幼,怎么办?其实契丹人早就有应对类似危局的传统方法,那就是母后临朝,摄政护君。当年阿保机去世,太子耶律德光年轻无法服众,全靠了德光的老娘述律太后在阿保机灵柩前自断一腕,震慑人心,才使得局面稳定下来。后来景宗耶律贤年纪轻轻就挂了,全靠了她的老婆萧太后(萧燕燕)抱着儿子临朝称制,才顺利完成景宗朝到圣宗朝的过渡。
西辽是契丹人建立的王朝,政治制度基本上全盘延续契丹辽朝,因此也保留了这种太后临朝称制的传统制度。耶律大石去世的时候,遗命太子夷列继位,因为夷列尚幼,就让皇后,也就是夷列的母亲、未来的皇太后塔不烟“权国”,也即暂时管理国家。
塔不烟的全名应该是萧塔不烟,姓耶律的皇帝娶一个姓萧的同族女性为后为妃,本就是契丹辽朝的传统,也顺理成章地成为西辽的传统。塔不烟权国整整7年,然后退居幕后,让儿子耶律夷列亲政;夷列统治了13年,壮年而殁,因为他的儿子们都还年幼,就命其妹耶律普速完临朝称制;普速完统治了整整17年,夷列的少子耶律直鲁古才得以亲政。
这里面就存在一个问题,即萧塔不烟究竟是不是耶律大石的原配夫人呢?她是什么时候嫁给大石为妻的呢?大石享年56岁,去世的时候儿子夷列年幼不能治国,也就是说,夷列还不到20岁,他起码是在大石36岁以后出生的。考虑到塔不烟统治了7年才把朝政大权交给儿子,夷列更有可能继位时才13岁,老娘治国7年以后他才刚刚成年。
如果夷列继位时是19岁,那么从大石去世往前推19年,是公元1124年,大石37岁,这一年的七月份他离开天祚帝的夹山行营北上,前往可敦城。如果夷列继位时是13岁,从大石去世往前推13年,那是公元1130年,大石43岁,这一年的二月份他离开可敦城,整兵向西,进行近万里的大远征。也就是说,夷列很可能是大石在可敦城养兵生聚的时候出生的。
对于大石数十年的军旅生涯来说,这段时间相对平稳,娶妻生子,正其时也,话是说得通的,这种猜测也是很有可能的。然而大石是在这段时间里娶了塔不烟的吗?塔不烟是他第一个正室夫人吗?古人娶妻普遍较早,男子20多岁还没结婚并不常见,而大石20岁的时候是1107年,契丹辽朝虽然连根子都已经腐朽了,却还没有露出瞬间崩溃的苗头——完颜阿骨打要在整整7年以后才起兵造反呢。身为辽太祖阿保机八世孙的耶律大石,肯定不会是讨不起老婆,当时更不会有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想法,他为什么要等到30多岁才在可敦城娶妻呢?
且让咱们从头开始,顺藤摸瓜去探索各种可能性吧。首先,假设大石确实是20岁上下、风华正茂的时候娶的萧塔不烟,但是多年无子,或者在战乱中儿子们都死了,直到去往可敦城以后才生下了夷列。如果事实确实如此,就可以推出塔不烟的年龄并不比大石小太多,不大可能超过10岁的结论。塔不烟在把政权移交给儿子以后,她的身影就从历史上消失了,夷列在位13年而死,让妹妹普速完监国,却没有请老娘二度出山,可能塔不烟已经去世了。如此推测,则塔不烟60多岁去世,倒也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种可能性,即耶律大石的原配妻子,甚至还包括原配所生的儿子都已经在战乱中去世或者失散了,为此他才被迫在与天祚帝决裂、自称王号以后,再次挑了个萧姓女子为妻,也就是塔不烟,生下儿子夷列和女儿普速完——史料上没有记载大石还有别的侧妃,如果普速完是侧妃所生,应该也没有资格临朝称制吧。
如果事实确实如此,那么《松漠纪闻》里所记载的大石因和粘罕赌博而逃的故事可能并不全然是瞎编。按照这个故事所说,大石抛下妻子,带着五个儿子逃出金营,他的妻子随即就被粘罕杀害了。然而奇怪的是,夷列前面,大石果真有五个儿子吗?他逃回来以后没多久就和天祚帝耶律延禧分裂了,没有再经过什么大的战斗,五个儿子没道理全都死绝或者失散呀。难道说子以母贵,因为其后又娶了塔不烟,并且册立她做皇后,所以皇位只能传给塔不烟的儿子夷列吗?这倒是很有可能的。
金宣宗完颜珣兴定四年(1220年),曾派礼部侍郎乌古孙仲端等人出使蒙古,向成吉思汗请和,乌古孙仲端走过西域和中亚细亚很多地方,回来以后口授其见闻,由著名学者刘祁记录下来,完成一书,名叫《北使记》。这本书的史料价值和记述真实性比《松漠纪闻》要强得多,是这样叙述大石逃离金营的:“金太祖喜爱他(耶律大石)的俊朗和雄辩,就赐以女子为妻。然而大石心中暗怀异志,在跟随大军西征途中,突然带着‘孥’逃去了阴山背后。”
“孥”,可以解释为妻子和儿女,也可以单指儿子。如果是后一种意思,那么和《松漠纪闻》的记载就相合了。如果是前一种意思,会不会金太祖阿骨打赐给大石为妻的女子就是塔不烟呢?大石带着逃跑的“孥”不仅仅是五个儿子,还包括了塔不烟呢?如果这样猜测,那么塔不烟在嫁给大石一年以后,也就是在可敦城期间生下亲儿子夷列,也就很顺理成章了。
可惜史料记载太过简单,我们只能进行种种猜测,却终究无法完整了解大石的家庭状况。别说塔不烟是不是他的糟糠之妻,就连他一共有几个儿子,夷列上面还有没有哥哥、下面还有没有弟弟,都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来了。
拉回来说塔不烟,她的尊号是“感天皇后”,抱着儿子临朝称制,并且改年号为“咸清”。魏良弢先生因此认为塔不烟很可能多年来与耶律大石同甘共苦,甚至在西辽的建立过程中起过很大作用,所以自改年号,把自己等同于皇帝一般,却并没有引起群臣的反对。然而这种猜测完全是不必要的,换皇帝就理当换年号,不管这个皇帝是年长还是年幼,是亲政还是让老娘、老叔甚至权臣来代管国家。说白了,“咸清”是小皇帝夷列的年号,不是皇太后塔不烟的年号。
不过,塔不烟确实很有统治才能,在她的治理下,社会安定,百姓富足,西辽帝国蒸蒸日上。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大石逝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四方,甚至一直传到了女真人耳朵里。根据《金史》所载,皇统四年(1144年),也就是大石去世的第二年,回鹘派遣使臣进贡,说大石和他们国家相邻,现在大石已经死了。金熙宗完颜亶闻报大喜,立刻就任命大臣粘割韩奴为武义将军,回访回鹘国,并且让他得机会就前往大石(大石之国,即指西辽),去查看一下究竟。
粘割韩奴前往西辽,其真实用意是什么呢?史书上并没有明确记载。有两种可能性:一,探看一下情况,看有没有机会发兵攻打;二,看看西辽人肯不肯“归服王化”,也和回鹘一样成为金朝的属国。
那么,这个向金朝进贡的回鹘究竟是什么国家呢?根据他们自称“和大石相邻”的地理位置来看,很可能是指高昌回鹘,《金史》中也记载说粘割韩奴是从“和州”前往西辽的。可是高昌回鹘不是西辽的附庸吗?又为什么会去向金朝进贡呢?
中亚大国西辽,乃是耶律大石一手打下来的,大石才刚去世,高昌就胆战心惊,怀疑将要变天,从而脚踩两条船,向东方同样庞大的邻国金朝派遣使臣,倒也在情理之中。反正天高皇帝远,今天西辽的使者来了,我好生招待着,明天金朝的使者来了,我也盛情款待,你们互不碰面,这西洋镜就拆不穿。况且,就算拆穿了我的把戏,你又能拿我怎样?发兵前来攻打吗?那不正是把我往敌人怀里推么,谁会有那么傻?
总之,因为高昌回鹘的通风报信,金朝得到了大石逝世的消息,就派粘割韩奴出使西辽。感天皇后塔不烟将怎样面对这一来自东方的威胁呢?她会对金使摆出何种姿态,作何种表态?在我们后人看来,确实是件饶有趣味的事情。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名教大国传后世
: 1141年9月9日,在卡特万草原上爆发的大决战,如同惊雷落地一般震撼了四方,对中亚细亚甚至整个欧亚大陆的历史进程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影响。
: 从倭马亚王朝直到阿拔斯王朝,中亚细亚迅速地伊斯兰化,把原本从东方稳步向其推近的唐文化,以及随之而来的佛教文化排除在外。怛逻斯之战以后,390年过去了,中亚细亚的绝大多数居民都信奉了伊斯兰教,虽然大大小小的王国林立、更迭,但执政的不管是逊尼派,还是什叶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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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枭雄阿即思
亦卜拉欣三世战死以后,继承桃花石汗宝座的是阿里.本.哈桑。阿拉伯人本是无姓的,习惯在名字后面加个“本”,再加上父名,中亚细亚的回鹘人大多伊斯兰化了,也接受了阿拉伯人的命名规则,所以阿里.本.哈桑的意思就是哈桑的儿子阿里,他的父亲乃是曾经做过一任桃花石汗的哈桑特勤——“特勤”是回鹘语“王子”之意。亦卜拉欣三世曝尸荒野,他的儿子们都还年幼,于是同样拥有继承资格的年长的阿里就成为新的桃花石汗,也称“恰克雷汗”。
阿里重新积聚力量,图谋反攻,终于在回历五五三年(1158~1159年),也就是亦卜拉欣三世被杀三年后,杀死了葛逻禄人名义上的领袖比古汗。葛逻禄人因此遭受重创,艾亚尔伯克、拉钦伯克等人保护着比古汗的儿子们仓惶逃出河中地区。可他们该到哪里去呢?再去请求西辽的支援吗?那是不可能的。西喀喇汗国现在是西辽的附庸,只要没有违逆菊儿汗的意志,没有想要摆脱西辽的控制,国内再怎么闹,夷列肯定是不会管的。这伙人想来想去,周边最大的、可以依靠的势力除了西辽就只有花剌子模了,不如逃到花剌子模去吧。
花剌子模这些年可真是抖了起来,虽说名义上臣服于虎思斡耳朵,还得年年缴税,但终究“天高皇帝远”,它和西辽中间还隔了一个西喀喇汗国,菊儿汗根本就管不到那么遥远的地方,由得他们胡作非为。尤其是,西辽的几个附庸国,高昌回鹘周边是吐蕃、西夏和金朝,没什么地方好发展,东喀喇汗国邻着吐蕃,西喀喇汗国邻着花剌子模,也都受到同样的局限,只有花剌子模向西、向南一望,大片混沌,可以混水摸鱼。
花剌子模第二代沙阿即思原本的理想不过是谋求独立,可是桑贾尔在卡特万吃了大败仗以后,他就改变策略,转守为攻,开始有计划地蚕食塞尔柱帝国的领土。在向西辽表示臣服,糊弄走了额尔布思以后,阿即思立刻就发兵杀入呼罗珊,攻陷了塞尔柱的首都谋夫,杀死和带走了一些当地的宗教学者,还把桑贾尔的国库抢掠一空。1142年春天,阿即思再度攻入呼罗珊,拿下了历史名城你沙不儿(即今天的伊朗呼罗珊省内沙布尔)。
可是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桑贾尔逐渐在呼罗珊站稳了脚跟,恢复了统治,就于1143年4月发起反攻。估计因为耶律大石的去世,西辽暂时没有精力前去救援,阿即思吃了败仗,被迫再次向桑贾尔表示臣服,还把前两年抢到的财宝全都还了回去——当然,他也并没有放弃和西辽的隶属关系。
与西辽派一名沙黑纳到阿即思身边负责监视和收税相同,桑贾尔知道自己一口吃不下花剌子模,并且也怕再次惹恼了西辽的契丹政权,于是就接受了阿即思的投降,派一个名叫阿的布.沙比尔的诗人做自己的代理人来到花剌子模。阿的布.沙比尔不负所托,到了没几天就打听出一个大阴谋来,据说阿即思打仗打不赢,打算玩阴的,派了两个信奉伊斯玛仪派的花剌子模人去刺杀桑贾尔。
阿的布.沙比尔马上写了一封密信,详细描述两名刺客的外貌特征,让一个老太婆把信藏在靴子里,悄悄带到谋夫,呈递给桑贾尔。桑贾尔得信大怒如狂,按图索骥,在旅馆里找到那两名刺客,立即处以死刑。
消息传回花剌子模,阿即思也怒了,并且不考虑后果地把阿的布.沙比尔逮捕起来,扔到阿姆河里喂了鱼。于是两国关系再度破裂,1147年10到11月间,桑贾尔第三次率领大军进攻花剌子模。阿即思知道自己还是打不过,就请一位扎希德阿胡普昔(意为“穿鹿皮的隐士”)出山,带着礼物去桑贾尔军中,为花剌子模的人民求情。苏丹桑贾尔答应再一次饶恕这个反复五常、变色龙一般的家伙,但要阿即思亲自前往阿姆河畔来对自己表示臣服。
1148年6月2日,阿即思来到阿姆河畔会见桑贾尔,但不知道他又找到了什么靠山,态度变得非常的傲慢。照理说参见宗主国的君王,表示臣服,就算不跪下磕头,也总得下马致敬吧,但阿即思只是在马背上略微欠了欠身体,然后还没等桑贾尔驳马离去,他自己先掉头跑了。桑贾尔倒不愧是一代枭雄,虽然每况愈下,逐渐走向自己的末路,终究君王的气概还在,虽然很不满阿即思的态度,然而既然有言在先,答应了对方的臣服,也就不再前进,退兵回去了。
阿即思此人的顽强不屈和权谋诈术,还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且说当他和桑贾尔争斗的时候,锡尔河中游的历史名城毡的(在今天哈萨克斯坦克孜勒奥尔达东南方)落到了西喀喇汗国原桃花石汗马合木的儿子喀马拉丁手里。阿即思和喀马拉丁一贯关系很好,因此虽然非常垂涎毡的,他却不立刻撕下脸皮来发动进攻,反而在1152年春天邀请喀马拉丁去一起进攻钦察人。喀马拉丁一开始毫无警觉,同意了,但等到阿即思率领大军浩浩荡荡来到毡的附近后,他终于醒悟过来,弃城而逃。
阿即思派人携带礼物去劝说喀马拉丁回来,说:“你我至交好友,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呢?”可是喀马拉丁一回到毡的,立刻就被阿即思囚禁了起来,把他一直关押到死。阿即思随即把毡的城交给自己的长子伊勒.阿尔斯兰管理。
到了1156年,苏丹桑贾尔被古斯人所擒,阿即思立刻抓住这个大好机会,率军进攻塞尔柱辖区内的阿模里(在阿姆河南岸,即今天的土库曼纳巴德)。阿模里守军进行了顽强的抵抗,阿即思发现难以攻克,就写信给桑贾尔,表示效忠和勤王,请求把这座城堡赏赐给自己。但是桑贾尔回复说:“我们不对人吝惜该堡,但先遣伊勒.阿尔斯兰率师来救援我们,然后我们将把阿模里堡和成倍的城堡赏赐给你。”
阿即思当然不是真心想要救援桑贾尔,一看拿不下阿模里堡,干脆就收兵回去了。此后不久,在谋夫登上塞尔柱大君之位的马合木主动写信请求花剌子模的救援,阿即思受邀前往呼罗珊,并且就在途中病倒,终于再也爬不起来了。
阿即思的长子伊勒.阿尔斯兰领兵归国,虽然史料上并没有明确记载,但可以从蛛丝马迹中看出发生过一场争夺花剌子模王位的斗争。志费尼记载说:“在他(伊勒)到那里(花剌子模)去的途中,所有异密和士兵都发誓效忠于他。他把他的兄弟苏莱曼沙囚禁起来,在后者的额头上看出了他的叛变迹象……”
8月22日,伊勒.阿尔斯兰终于继位成为这一系的第三代花剌子模沙。这个时候,在花剌子模的西方,塞尔柱再难重兴,呼罗珊也乱成一锅粥,在其南方,古尔王朝崛起,伽色尼朝日薄西山。伊勒趁机大肆扩充地盘,实力得到了很大的增强——这个小小的花剌子模,即将成为西辽帝国最大的敌人。
1156年在中亚细亚历史上发生过三件大事,分别是桑贾尔的被擒、阿即思的去世和伊勒的继位,以及咱们前面提到过的饥饿草原之战。饥饿草原之战后不久,西喀喇汗国新汗阿里.本.哈桑对境内葛逻禄人发动了全面反攻,于是,葛逻禄贵族们就凄凄惶惶逃往花剌子模,去投奔伊勒。
花剌子模从阿即思开始,就对富庶的河中地区垂涎三尺,这回可算是逮着机会了。拉钦伯克等人跑来哭诉,说“阿里汗杀死了古尔汗,还打算对其他葛逻禄首领动手”,于是花剌子模的新沙伊勒就借口保护葛逻禄人,悍然发兵进攻河中地区。
1158年7月,花剌子模军以流亡葛逻禄人为先锋,进入西喀喇汗国境内,攻陷了蒲华。恰克雷汗阿里一方面把境内的土库曼人召集起来,协助防守首都萨末鞬,一方面急忙派遣使者去向菊儿汗夷列求救。
夷列深晓“以夷制夷”的道理,自己不动手,却下诏给东喀喇汗国的“伊利克—伊.土库曼”亦卜拉欣.本.阿合木,要他出兵相助。那位土库曼王接到诏书,不敢怠慢,急忙亲自点集了一万精兵,浩浩荡荡向西进发。
伊勒在蒲华停留了一段时间,稳定局势,向居民们许下种种诺言,请他们支持自己,然后才东向逼近萨末鞬。阿里沉着应战,双方隔着泽拉夫尚河列阵,小小打了几仗,互有胜负。这个时候,土库曼王领兵到来了,他登高一望,赫,只见花剌子模军武器精良、士气高昂,实在是一支劲旅。土库曼王一想,我这趟来是为的什么呀?就算打赢和赶走了花剌子模人,也不过就赢得阿里一声感谢,和菊儿汗一声称赞而已,损伤自己的军队,结果恐怕什么也捞不着。这样的仗,不打也罢。
于是土库曼王就煽动萨末鞬城内的宗教学者们起来反对战争,说大家都是真主的信徒,不应该自相残杀。阿里抵抗不住这种舆论压力,只好央告宗教学者们去花剌子模军中求和。伊勒一看对方援兵到了,想起西辽帝国辽阔万里,附庸众多,就算自己打赢这一仗,敌人增援源源不断地开到,也总有扛不下去的时候,于是就同意了和谈。
和谈的结果,花剌子模立刻撤兵,阿里则恢复葛逻禄各位首领原本在西喀喇汗国中的职务。
花剌子模和西喀喇汗国之间的这场战争,并没能从根本上解决葛逻禄人的问题,只是把矛盾藉着和约暂时压制下去而已,可以预见的,时间一长还得出乱子。不过菊儿汗夷列是看不到事情的结局了,他仅仅在位20年,也就是说亲政才13年就去世了,估计死的时候不会超过40岁。
夷列在位的时候,有一种说法,他曾经巡行到可敦城。根据《大金国志》的记载,1156年,也就是饥饿草原之战的同一年,二月份,金朝派左都监婆隆敦进攻曷董城也就是可敦城,“林牙的儿子乌律率领骑兵数百人出入阵前,婆隆敦派人前去对话,乌律遂退”。部分专家认为这个乌律就是夷列,因为史书上没有记载耶律大石还有第二个儿子。
1156年,夷列已经亲政了,作为一国之君,他似乎没有道理远巡到帝国的最东段,甚至还亲自出马,只率数百人到阵前去和金兵对话。皇帝出马,仪仗是和普通官员不同的,西辽继承契丹辽朝的制度,他们的仪仗队女真人也应该看得懂,如果看到有皇帝或者亲王仪仗出入阵前,婆隆敦会不向上禀报吗?记载中并没有写那个乌律是皇帝或亲王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性:一,记载有所缺失;二,乌律根本就不夷列。
咱们不要忘了,可敦城中曾经除了耶律大石林牙外,还有一个耶律佛顶林牙。大石西征,留下佛顶林牙守城,还曾经一度挫败过耶律余睹的进攻。所以“林牙的儿子乌律”,很可能指的不是大石之子夷列,而是佛顶之子。佛顶既然被托付以留守大任,他的儿子很可能成为留守大将,而如果此时佛顶已死,乌律也很可能子袭父职,成为西辽帝国东部疆土的最高统帅。
拉回来说,西辽仁宗夷列年纪轻轻的就驾崩了,他起码有两个儿子,但是年龄还小,无法亲自主政,按照规矩,还是皇后权国。然而或许因为皇后已经去世,或许因为皇后太没有政治才能,夷列破天荒地把政权移交给了自己的妹妹——耶律普速完。
普速完是耶律大石和萧塔不烟的女儿,为了拉拢开国的第一功臣、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大石(或者塔不烟)把她嫁给萧斡里剌的长子萧朵鲁不为妻。大概因为普速完和她母亲一样,都很有政治头脑,身后又有强大的萧氏家族支持,所以夷列才会请妹妹代自己的儿子执掌朝纲吧。
这倒有点象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了。然而太平公主虽然对朝政有很大的影响力,终究没有亲自主过政,普速完则不同,她登上摄政宝座,改元为崇福,自己给自己冠上“承天太后”的尊号——大概意思是继承自己母亲感天太后的事业——中国五千年的古代史,公主摄政的,就只有她一个而已,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夷列托付得人,他这个妹子果然很有魄力,与众不同。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安享太平称绍兴
: 根据《金史》所载,粘割韩奴出使西辽,一去就不回头,谁都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事情,是死是活,因此金朝对于西辽的内情始终是一头雾水,也就拿不出是战是和,或者威逼对方成为属国的策略来,此事就此不了了之了。直到31年以后的1175年,粘拔恩部的酋长撒里雅、寅特斯率领
: 据他们所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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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腕太后普速完
普速完执政以后有记载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解决河中地区的不稳定因素——葛逻禄人。1164年,她下诏给西喀喇汗国的新君主马苏德二世,要他把蒲华和萨末鞬两地的葛逻禄人迁往喀什噶尔地区。这一方面是为了消除葛逻禄人在河中地区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也是让他们和东喀喇汗国内的葛逻禄人合流,便于统一管理。
这些西部葛逻禄人长期以来充当西喀喇汗国的边防军,贵族们都是军事将领,可是根据普速完的命令,他们不许携带武器上路,到了喀什噶尔以后,全都得转行务农。马苏德接到诏书,大喜过望,自己一直头大的葛逻禄人即将被赶走,那位菊儿汗宝座上的女人真是太英明了!于是他立刻一板一眼地执行命令——理所当然地,引发了葛逻禄人的大暴动。
西部葛逻禄人已经在河中地区生活了好几代,不是你说让他们走,他们立刻就肯搬走的,况且他们大多数都是战士,突然要他们放下武器,改行务农,谁都会心里哆嗦——我能够靠耕种养活自己吗?本来这些葛逻禄人就已经对普速完的命令有所不满了,马苏德再来个公报私仇,严格执行命令,毫不通融,葛逻禄人当然会拿起武器来反抗。
葛逻禄人在他们的多位伯克领导下,聚集起来向蒲华进军。此时蒲华的城市长官名叫摩诃末.伊本.奥马尔,他一面派遣快马去萨末鞬告急,一面派人和造反的葛逻禄人交涉。据说使者这样对葛逻禄人的首领说:“要知道,当昨天异教徒(指契丹人)通过这个国家的时候,他们放弃了抢掠和屠杀;而你们是穆斯林战士,把手伸向别人的财产和鲜血,那是卑鄙的。我将向你们缴付足够你们需要的钱,只要你们放弃抢掠和袭击。”
对方既然这样低姿态地来恳求,还愿意交纳保护全城百姓身家性命的赎金,葛逻禄首领们也不便断然拒绝,于是张口开出天价。使者回去禀报,摩诃末.伊本.奥马尔就地还钱——就这样使者在两边来回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马苏德二世趁机秘密发兵前来,从背后突袭葛逻禄叛军。葛逻禄人大败,一部分依循前例逃去花剌子模境内,大部分则被缴下武器,押送去了喀什噶尔。就这样,在普速完雷厉风行的指令下,在摩诃末.伊本.奥马尔的策划下,在马苏德二世的奇袭下,终于圆满地解决了河中的葛逻禄人这个老大难的问题。
下一步,就该收拾胆敢收留葛逻禄人,还曾一度侵入河中地区的花剌子模了。
阿即思仿佛脑后有反骨似的,一辈子都在和塞尔柱苏丹桑贾尔作战,希图摆脱塞尔柱人的控制,但他始终不敢对西辽说半个不字。等到伊勒的时代,来自西方塞尔柱的威胁逐渐土崩瓦解,1162年,塞尔柱大君马合木遭到部下穆阿夷.爱阿巴的劫持,被刺瞎双目囚禁了起来。伊勒趁机发兵呼罗珊,逼迫实际掌握政权的爱阿巴低头求和。
既然西方的压力解除了,这位野心勃勃的花剌子模沙就开始把目光瞄向东方,藉口葛逻禄人问题没能得到圆满解决,拒绝再向虎思斡耳朵缴纳贡赋。
或许伊勒有点看不起普速完吧,菊儿汗夷列已经去世了,他的继承人还很年幼,一个女人盘踞在虎思斡耳朵的宝座上,又能有什么作为呢?然而伊勒料想不到,那位承天后普速完的性格却比她去世的哥哥要火爆得多,况且此时西辽的军事实力又有很大增强,于是1170年,一支数量惊人的大军离开虎思斡耳朵,浩浩荡荡地向西进发,前去讨伐“不服王化”的花剌子模。
普速完这次征伐举措,得到了和花剌子模有仇的西喀喇汗国的支持,马苏德二世也急忙领兵前去会合。花剌子模沙伊勒点兵迎战,还按照老规矩,让流亡的葛逻禄人当先锋——这支葛逻禄人的统帅正是曾在饥饿草原会战中取得过大胜的艾亚尔伯克。
艾亚尔伯克在阿模里构筑防线,想要挡住西辽和西喀喇汗国的联军,等待花剌子模大军前来会合。然而众寡之势实在太过悬殊,大军一到,寸草不留,艾亚尔伯克兵败做了俘虏。这个时候伊勒还在半道上,听到消息,又惊又恐,突然从马背上摔下来,病倒了。于是他急忙派人前去西辽军前求和,自己退兵回归花剌子模。
史料上并没有记载和谈的结果,大概是伊勒对自己此前的行为表示道歉,答应按时缴纳贡赋吧,普速完也就不再紧逼,诏令大军班师。然而受此屈辱和惊吓,伊勒的病势越发沉重,当年8月8日终于咽了气。
伊勒共有两个儿子,长子特克什,次子苏丹沙(音译,不是苏丹+沙)。伊勒自己在登上沙的宝座前曾被封在名城毡的,花剌子模对这个城市非常重视,所以他在继位以后,就也命令特克什镇守毡的。因为老爹死得突然,特克什还没来得及回去奔丧,就突然得到消息,小兄弟苏丹沙已经登上王位了。
特克什闻报又惊又怒。原来两兄弟不是一个娘生的,苏丹沙的母亲图尔罕王后是个很有权力欲的女人,一心想把自己年幼的儿子扶上宝座,自己也好“垂帘听政”。因为就在花剌子模本土,所以伊勒一死,这母子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还下诏召特克什前去觐见。
特克什知道自己不能回去,这一去就等于承认了弟弟苏丹沙的国主地位,同时还很可能一去不回头,遭到后母的囚禁或者谋害。可是以毡的一城之力,还无法与夺位者相对抗,于是他一面敷衍,一面积聚力量,打算找机会起兵,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
图尔罕王后一看特克什不肯应召前来,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发兵讨伐。特克什不敢抵挡,匆忙逃出毡的,骑快马跑到虎思斡耳朵,去向普速完请求庇护。特克什在承天后的驾前,又是哀告,又是抹眼泪,说花剌子模的王位本该是他的,后母、兄弟篡位不说,还打算把他连根铲除,请宗主国主持公道。
当然,靠着这种说辞,一贯不大干涉附属国内政的西辽是不会搭理的。特克什知道普速完想听什么,他说:“如果我能得回我的王国,必将花剌子模的所有财富都进献给太后,并且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普速完一听,这倒不错,通过拥立一位新的花剌子模沙,可以把这个素有离心倾向的王国重新拉回正道上来,何乐而不为呢?根据志费尼所记载,于是普速完就派遣驸马率领一支为数众多的军队陪同特克什前往花剌子模,图尔罕、苏丹沙母子被大军吓破了胆,丢弃王位,逃到呼罗珊去了。
所谓“驸马”,是指普速完的丈夫萧朵鲁不,志费尼曾经记载道:“(特克什)投奔喀喇契丹诸汗之汗的女儿,她在那时自己拥有汗的称号,朝政由他的丈夫驸马处理。”可见萧朵鲁不当时在西辽政权中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要权柄。
1172年12月11日,特克什在西辽大军的护卫下进入花剌子模,登上王位。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极其恭敬地招待了驸马萧朵鲁不,送他归国,然后派遣使者去虎思斡耳朵称臣,虽然没有献上所有的财富,此后倒也确实连续进贡了好几年,不再拖欠。
虽然有西辽在背后支持特克什,但花剌子模的内乱并没有就此平息。图尔罕、苏丹沙母子在逃出花剌子模以后,跑去呼罗珊向穆阿夷.爱阿巴——也就是把苏丹马合木刺瞎双眼的家伙——求救。图尔罕临走时带走了国库里的大量财宝,此时全都进献给爱阿巴,并且承诺说只要爱阿巴帮助他们母子复国,她就“把花剌子模国土及其整个疆域奉献给他”。
在图尔罕的花言巧语游说之下,爱阿巴错误地认为花剌子模的贵族和百姓都在感情上倾向于她的儿子苏丹沙,只要自己协助出兵,夺回政权不费吹灰之力。于是1174年7月,爱阿巴搜集被前花剌子模沙伊勒打残的兵马,保护着图尔罕母子向东方进发,结果他所在的前军遭到特克什突袭,几乎全军覆没。爱阿巴自己也做了俘虏,于7月11日被斩杀于花剌子模沙的大帐之前。
图尔罕母子倒是侥幸跑掉了,逃去的希思丹(在今天的土库曼斯坦东南境,阿特拉克河以北,里海东岸)。特克什紧随而至,的希思丹开城投降,并且献出了图尔罕王后。特克什处死庶母以后就回国了,这次战争没能捉住他的同父异母兄弟苏丹沙,苏丹沙先是逃回呼罗珊,依附爱阿巴的儿子脱欢沙,继而又跑去投靠古尔王朝。
外敌暂时清除,特克什开始把目光移向国内,据说“他实现了花剌子模秩序的恢复,国政井然有序”。与此同时,“契丹的使者们往来不绝,而他们的征索和需求难以容忍,尤有甚者,他们不守礼节”。特克什和协助他上台的宗主国西辽之间,只维持了短短的蜜月期,双方的关系很快就产生了裂痕。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照理说耶律大石所规定的对附庸国的管理制度是很开明,很得人心的,教育程度普遍很高的契丹使者更不会“不守礼节”。包括花剌子模在内的各附庸国,宗主国西辽并不在其境内派驻军队,只是偶尔派遣一支小部队“巡边”而已。如前所述的西喀喇汗国和葛逻禄人之事,要等附庸国主动提出要求,西辽才会调动军队前去协助平叛,即以特克什而论,如果不是他亲自跑去虎思斡耳朵哭诉,普速完也是不会派萧朵鲁不去干涉花剌子模国内政的。
一般情况下,西辽只会发给附庸国或者附庸部族首领一面银牌,就如同中原王朝习惯上派发的金印一般,同时派遣一两名官员常驻或定期巡视该国、该部族,主要任务是监察情况和收取贡赋。这种官员名叫“沙黑纳”,某些历史著作中将其翻译为“总督”,那是不确切的,因为沙黑纳的权限非常之小,比起惯常所谓的“总督”来差得十万八千里。西辽本身套用了一个汉名来称呼这种官员,即为“少监”。
志费尼在《世界征服者史》中这样描述西辽对河中地区的统治:“当喀喇契丹的诸汗控制了河中时,苏丹乌思蛮(指西喀喇汗国后期的一位君主奥斯曼)已受菊儿汗的统治,服从他的敕旨和禁令。菊儿汗那方面让他继续拥有河中的国土,没有把他从那里撵走,满足于征收一小笔年贡和把一名沙黑纳派驻在他那里。苏丹乌思蛮过着安适和快乐的生活,每当朝见菊儿汗时,总受到尊崇礼敬的接待。”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花剌子模只要恪守臣道,甘心尊奉西辽为他的宗主国,特克什就没有理由对虎思斡耳朵政权产生任何不满。
可惜,制度是由人来定的,也终究会被人本身来加以破坏。从耶律大石派额儿布思征服花剌子模,直到特克什被扶上宝座,已经整整三十年过去了,原本完善的制度逐渐走向崩溃。从虎思斡耳朵方面来说,承天后普速完虽然雄心铁腕,却很可能是一个生活奢靡的人,她基本上没有参与过父母艰苦奋斗、开疆拓土的战争,政治经验也略显不足。她因为扶助特克什上台,自以为有恩于花剌子模,从而在额定的年贡外还想多索取一些财物,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
尤其特克什当初来求救的时候,那话可是说得太满了,夸张过头了,竟然许诺“将花剌子模的所有财富都进献给太后”,普速完心想,我不要你所有财富,就比制度规定的多要一点点,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而在特克什方面来说,他在登上花剌子模沙的宝座以后,却目瞪口呆地面对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国库——图尔罕母子不是把财物都劫到呼罗珊,献给了穆阿夷.爱阿巴吗?特克什很可能连缴纳本年应该献给西辽的贡赋都捉襟见肘了,更别提还得父债子还,支付老爹伊勒在世时拖欠的那些钱,在这种情况下,普速完还多次派遣使者前来要求额外的财物,他当然会恨得捶胸顿足啦。
西辽的使者奉了承天太后之命前来催款,特克什拿不出来,相互间话说僵了,使者仗着来自宗主上国,态度当然不可能好。于是“人类的傲劲必不容忍压制,不堪接受暴政”,特克什一怒之下,就把一名前来催款的契丹官员处死了。
这一外交事件并没有立刻引发两国间新的战争,按照志费尼所说的,只是“特克什和契丹人相互谩骂”而已。但躲在古尔朝的苏丹沙听说了这个消息却大喜过望……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一代枭雄阿即思
: 亦卜拉欣三世战死以后,继承桃花石汗宝座的是阿里.本.哈桑。阿拉伯人本是无姓的,习惯在名字后面加个“本”,再加上父名,中亚细亚的回鹘人大多伊斯兰化了,也接受了阿拉伯人的命名规则,所以阿里.本.哈桑的意思就是哈桑的儿子阿里,他的父亲乃是曾经做过一任桃花石汗的
: 阿里重新积聚力量,图谋反攻,终于在回历五五三年(1158~1159年),也就是亦卜拉欣三世被杀三年后,杀死了葛逻禄人名义上的领袖比古汗。葛逻禄人因此遭受重创,艾亚尔伯克、拉钦伯克等人保护着比古汗的儿子们仓惶逃出河中地区。可他们该到哪里去呢?再去请求西辽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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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末水不是松花江么?
【 在 bluecloud (布鲁·克劳德) 的大作中提到: 】
: 女真满万不可敌
: 最后把契丹辽这座数百年老厦推倒的,乃是渔猎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族。且说女真的祖先本是靺鞨族的黑水部,被契丹辽征服以后称为“女真”或者“女直”。女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被契丹辽迁往辽阳以南,编入国家户口,叫做“熟女真”,另一部分留在老家粟末江(今天的黑龙
: 生女真居于苦寒之地、茂林之间,社会生产比契丹人落后,民风之剽悍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中原人看来,女真和先他们崛起的突厥、契丹,以及后他们崛起的蒙古都是一类货色,全是“北虏”,但其实他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突厥、契丹、蒙古都是游牧民族,女真却是渔猎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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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万之战和王孝杰东峡石之战颇有相似之处,都是契丹人把他们的精锐部队引入峡谷,利用峡谷的宽度进攻将其打败。看来这是契丹人的经典战术
【 在 bluecloud 的大作中提到: 】
: 第五章、卡特万:改变历史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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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02.10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