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简<系年>与吴人入郢新探》(以下简称《新探》)的主要论点是晋国与吴国联合伐楚,半途退出,坐收渔翁之利。我觉得其中的分析有可商榷之处。
《新探》所引《系年》的四条记载当中,只有第二条与传统说法有较大出入,第一、三条与传统说法一致,第四条太过简略,可做多种解释,可以忽略。
《新探》作者根据第二条记载当中的“许人乱,许公佗出奔晋,晋人罗城汝阳(谨慎怀疑这句有脱字),居许公佗于容城。”在“晋与吴会为一,以伐楚,门方城。遂盟诸侯于卲陵,伐中山。”之前,认为晋迁许在昭陵之会以前。但是《系年》原文是“许人乱,许公佗出奔晋,……”明显此时的许公佗是失国的寓公,而不是在位的国君。“居许公佗于容城”的措辞也明显与《左传?定公四年》“许迁于容城”的措辞不一致,说明在昭陵之会以前,许公佗只是一个流亡在外的失意国君,而他流亡的原因很可能是想附晋或者附吴,国人不同意,于是“许人乱,许公佗出奔晋”。在昭陵之会以前的军事行动中,或者许人向联军低头,或者联军克许,之后才有“许迁于容城”,可能同时许公佗复位。
《新探》据所引第二条记载中的“晋与吴会为一,以伐楚,门方城。”认为联军已经攻入了楚方城。“门”这个动词只是说明联军攻打了方城,至于是否攻入方城,从字面上看不出来。而且用“门”字而不用“入”、“克”、“取”等字,暗示实际上联军没有攻入方城。《新探》原文引《左传?定公四年》荀寅的话:“吾自方城以来,楚未可以得志”,认为荀寅是说联军攻破方城之后无法据有其土,所以晋军退出伐楚,转而伐中山。实际上,春秋时期的争霸战争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占据领土,而是击败争霸对手,招徕诸侯。如果已经攻破方城,楚国天然屏障已失,正是犁庭扫穴,打击楚国的大好时机,此时退出伐楚,真的是半途而废,和“迁延之役”无异,作为“迁延之役”的祸首荀偃的孙子,荀寅恐怕不会自己提出重蹈覆辙。而且从文意上看,荀寅说“自方城以来”,当是有相当一段时间,在刚刚攻破方城之后说“自方城以来”毫无意义。实际上在鲁定公四年三月的昭陵之会之前,鲁定公三年九月,鲜虞刚刚击败晋军,而且俘获晋国的大夫兼勇士观虎。中山国离晋国本土较近,晋国人当然认为鲜虞人的威胁较大,不愿意劳师远征楚国本土当是意料中事,所以开个会意思意思,然后兵锋一转,回头伐中山。至于为何晋国人对楚国并无兴趣却又要召集昭陵之会,我想问题出在昭陵之会和伐楚的真正“幕后主使”身上。
《左传?定公四年》记载:“四年春三月,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谋伐楚也。”《左传》行文较少隐讳,不会因会盟有王室大夫参加而隐去真正的主持会盟的人,以上记载说明昭陵之会的召集人和主持人是刘蚠。刘蚠是王朝卿士,由他代表王室主持的会盟,诸侯的真正盟主晋国也要给面子,所以不得不参加。另外转文也说得很清楚,昭陵之会的目的就是伐楚。沉默已久,又刚刚经历了变乱的周王室为什么突然对伐楚那么感兴趣呢?各种原因恰恰与那场轰动一时的大变乱有关。王子朝之乱以后,王子朝及其主要党羽都逃到了楚国,而且以楚国为基地,号召支持自己的诸侯讨伐王室。这当然让刚刚安定下来的周敬王如芒刺在背,巴不得早日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正好楚国对附属小国傲慢无礼,小国诸侯正有异心,于是由王室出面号召伐楚,各取所需,大家高兴,唯独晋国兴趣不大,敷衍了事。在吴人入郢以后的鲁定公五年春,周王室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在楚国杀死了王子朝,正是刘蚠召集会盟伐楚的目的的暴露。
综上所述,昭陵之会的真正召集人和主持人是周王室,而大多数诸侯都愿意伐楚,晋国因有鲜虞之患,故参加会盟而没有积极参加伐楚。吴国仍是这次伐楚的主要力量,但不存在被晋国利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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