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风雨真是太大了，以至于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我都忘却了本该有的焦虑
而寄情于屋外的风雨了。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吓人的风声和雨声，还有它们在我脑
海里所引发出的那种感觉，用首宋词来表达就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
春住。”的那种人对于大自然无力孱弱的本能。其实，现在是五月了，是漫溯的五月
了，是栀子花开的季节了。在温暖舒适的屋内，想到那些柔弱姣美的栀子花如今却在狂
风暴雨中挣扎，你就不由得地揪心。如果，如果我的宝贝女儿还在的话，她会是多么担
心的来着，但这一切都只能是如果了。我还在孤独地等待着比赛的开始，妻在不远的床
上安静的睡着，这几年来她太累了，她的身影只需一眼就能让我泪眼朦胧。我把电视的
声音调得很低，既不至于无声，也不至于影响妻的安睡。
坐在我身旁的是我的宝贝女儿，认真地说是我女儿的照片在陪着我坐着，陪着我
等待那三十八年来好容易才等到的决赛。此刻说自己不担心不忧虑那可真是彻底的假
话，正因为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以至于太害怕这次还是会失去。我转头看了看女儿，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的青春，还是充满着那么多的期待。难道她的笑容里至少有一部分不
就是在等待着这场伟大的决赛吗？我突然哽咽了，女儿要是真能知道那不知该有多好，
她不知该有多高兴。上天，至少对于我女儿来说，是不公平的。
决赛一如既往的让人窒息，直到第一个进球，才让我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些许，才让
我的女儿看上去更加的甜美。说实话，紧张就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我的紧张也包括我
女儿的紧张直到下半场第二个进球的到来而彻底的放下。如今，一切都完美了，一切都
解脱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女儿你在天堂也该安息了。我也不打算再看下去，因为我已
抑制不住地想大声的哭泣，为了一切我喜爱的我曾经拥有又失去了的一切的一切而哭
泣。
屋外的风雨已然停歇，当我出到屋外的时候，远方的天空也已开始蒙亮。昨晚无情
的风雨把满院的栀子花打落不少，地上满是栀子花白色的残叶。风雨后的院落和街道是
如此的静谧，以及空气里飘着的那极其清新淡雅的味道，所有这些把我本想放声嚎哭的
心态给抑制住了。再怎么说成年人的心灵都是一种负责任的心灵，他们是不会轻易破坏
一种宁静的氛围的。
沿着我家门外的街道，我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雨后的街道满是积水，于我来说却
等于没有。我的心里目前只有极度的喜悦和无比的思念。偶尔，会有从树上滴落下来的
雨水打在积水中，此起彼伏的，像极了一支打击乐队在寂静中极有默契的演出，忽然出
现又忽然消失。
转过街角是一座古老的凉亭，它很早以来就伫立在那里了，我想也许是打我开始有
记忆它就在那里了。它就是我的记忆，除了上大学的那几年，它一直都是我的记忆，甚
至包括和妻的认识还有爱恋。兴许是受我的影响，女儿也很喜欢它，甚而她还曾经说那
是她的最爱，我追问她原因，她却笑而不答，说那是一个永恒的秘密。她说得真不错，
那的确是个永恒的秘密了，因为唯一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不在了。
亭子不大，也很简陋。它就是那种你在中国古画里随便就能看到的那种亭子，但就
是这种简陋而四周通透没有一丝可能掩藏任何东西的地方，却藏有了我太多太多的感
情，也包括了我女儿的。当我踏足里面的时候，记忆的思绪泉涌而出。
“爸爸，我有点害怕。”女儿紧紧地偎依着我说。
“别怕，怕什么？有爸爸呢。”我右手扶着她那柔弱的肩膀，左手撑着伞。夏夜的雨
点打在伞上碰碰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有点怕。”
“是因为刚才的那场球赛吗？”
“嗯。”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一谈到刚才的那场球赛我就感觉到痛苦、愤懑和不满。
“我好害怕看到罗纳尔多的泪水，现在一想到他的泪水我就会流泪。”女儿边说边抬
头看我。十点钟的雨夜里，你是不容易看到脸上的泪水的，但我却分明地看到了。
“别再哭泣了，做人应当要坚强些。”我用手抹去她泪水的同时，自己的眼里却涌出
了些许的泪花。
“不知怎的？爸爸，现在。。。现在我却希望自己软弱些。”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好长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寂静中，只是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淅沥的雨声和雨
点打在伞上的声音。
“爸爸，是不是蓝色和黑色的结合就代表着一种天生的忧郁呢？否则今晚怎么解释
呢？”拐过街角女儿突然问道。
“也许吧，蓝色属于冷色调，而黑色代表着一种虚无，因为当所有颜色都不存在的
时候，世界剩下的就只能是黑色了。”
“那么就是说，虚无的冷代表着一种无言的痛苦和爱。”
女儿的这句话刺痛了我，却让我变得更加透彻和清晰了。如果一个人敢于直面虚无
的冷却依旧爱它疼它，这难道不是一种最深沉的爱吗？共富贵的爱不是真爱，只有同患
难的爱才是真正的爱不带一切虚荣的爱。我突然觉得有个这样的女儿真是我最大的幸
福，我用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你干什么呀？你弄疼我了。”
“噢，对不起。你知道吗？爸爸以你为荣。”
“呵呵，是吗？为什么？”
“因为虚无的冷还有你的善良。”
“哦，那是必然的。”她骄傲地说。
跨进凉亭的时候，她突然问我：“爸爸，咱们家以后会富起来吗？”
“怎么突然会问这个？”我对她会这样问感到很惊奇。
“今天上课的时候，一个家伙说我们家很穷，所以只配做蓝黑色的奴隶。”
“女儿，你觉得富有很重要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爸爸也许是没有那样的能力
的。至于说因为穷，只配做蓝色的奴隶，那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本来就没有脑袋。”
“我才不怕穷呢。再说了，日子过得清贫并不代表着穷。不是吗？爸爸。”
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爸爸的怎能不高兴不开心呢。当然我也下定了决心，一定
要让自己的女儿日后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
一晃八年过去了，于人生而言，既不长，也不短。物是而人非，凉亭依旧还在，而
且还会很多年的存在下去，但人却换了。我的宝贝女儿，再也不会出现在凉亭里了，但
那年那日她没有等到的东西，今年今月今日却终于等来了。所以，我再也别无他求，只
求上帝，如果他还有点公平心的话，一定要让我的女儿知道这个快乐的消息。
一直以来，我认为上帝对于我女儿是不公平的，因为他早早地夺去了她宝贵的生
命。但今天，在这个盛夏雨夜过后的日子里，我突然觉得在某点上他还是公平的。因
为，1984年五月栀子花开的时节他带给了我女儿；2008年五月栀子花开的时节他又
用一场车祸带走了我的女儿。
栀子花（学名：Gardenia jasminoides），为常绿灌木。单叶对生或3叶轮生，叶片
倒卵形，革质，翠绿有光泽。花白色，极芳香。浆果卵形，黄色或橙色。喜湿润、温
暖、光照充足且通风良好的环境，但忌强光暴晒。宜用疏松肥沃、排水良好的酸性土壤
种植。可用扦插、压条、分株或播种繁殖。花可做茶之香料，果实可消炎祛热。是优良
的芳香花卉。通常说的栀子花指观赏用重瓣的变种大花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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