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讲完了三个故事,就开始讲第四个故事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确切的说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伊娜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二十一岁,是个大学生。如果没有生病的话,她大概算的上是个美人,然而如今在医院里,乌黑漂亮秀发已经全部掉光,没有了神采的一双眼睛在瘦得凹进去的脸颊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空洞。
“她一个人在病房里,没人来看她,就很寂寞,于是我就出现了。”伊娜说,“很少有成年人和我做朋友,因为大人都很忙碌,上学、上班、做家务、通勤、加班、应酬,时间表排得满满的,即便内心很孤独,但也会用各种空虚的社交和娱乐活动来填满。大人是不会独处的。这个女孩子也只有在生病了以后,才开始真正的体味到孤独的滋味。”
“确实如此,罗晓自从念了研究生,就整天忙忙碌碌,什么协会啦,会议啦,又成了干事啦,也不知究竟做些什么,也很少来找我聊天了。”奈弗尔特希抱怨起来,其实罗晓大概从来也没有特别的去找她聊天过,只是和奈弗尔特希熟一些,就可以更接近维尔特希,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女孩一直不停的和我诉说,为什么之前的朋友们都不来探病,为什么原本追求自己的男孩子都消失不见了。其实人类不就是这样吗?在有困难的时候,就会想到求助他人,而自己生活得有滋有味的时候,才不会挂念危难中的人呢!”
“这是说,那个女孩子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吗?”奈弗尔特希问。
“谁知道呢!女孩子原本是学校里的活跃分子,人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活泼,和谁都相处的很好,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朋友,特别是男孩子——喜欢她的男孩子可多啦,有一个一直追了她好久。”
“为什么没追到呢?”奈弗尔特希问。
“女孩和我说:‘我不是很喜欢学习很好戴着眼镜乖乖的那种男生,虽然他对我挺好的,但是总觉得很没趣。我喜欢又高大又帅气,体育特别好,特别幽默,特别会玩的那种类型,你能理解的吧?’虽然她这么问我,但我们库库星人又没有性别之分,而且我们的形态也可以随时改变……所以我是不太能理解。”
“我也不理解,因为我们魔女也可以随时改变形态。”奈弗尔特希歪着头,想了想,继续说,“不过幽默确实是个好品质,谁也不喜欢整天愁眉苦脸的人。”
“但是那个她很喜欢的高大帅气特别幽默的男孩子,在她住进医院之后,也只来看过她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讲了很多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第二次来的时候,她身体就变得虚弱多了,头发也掉光了,他就站在床边看了看她,说了一声‘祝你早日康复’,就回家去啦!”
“毕竟这只是她单方面的喜欢那个男孩子吧,对于男孩子而言,她大概只能算是个熟人而已。”就算是奈弗尔特希,在大学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也逐渐明白了人类会把周围的人分成认识的人、熟人、朋友、好朋友、挚友等等不同的等级,根据等级,对待对方的态度也大为不同。
“所以我的那位朋友就很难过,而我也只有陪在一边安慰她。”伊娜说,“她常常问我:‘一定是因为我变丑了,所以他就不喜欢我的,对吗?’我觉得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但似乎也不能直接这么说出来,毕竟和人类做朋友久了,也晓得人类社会的规则,而且我也不想让她难过。”
“可是她自己就很在意对方的容貌,那么对方在意她的容貌,又有什么不对的呢?”奈弗尔特希疑惑的问。
“话是那么说没错。但人们在评价别人与评价自己的时候,往往不会使用同样的标准嘛,所谓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啊!”伊娜接着说道,“倒是很喜欢她的那个男孩子,一开始来得非常勤快。”
“你说‘一开始’,意思就是他的‘勤快’也没有持续很久喽?”奈弗尔特希问。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明明我还没有讲到呢!”伊娜看着奈弗尔特希,“女孩见到男孩来看他,还是很高兴的,就和他讲自己生病的烦恼,治疗的痛苦,心里的寂寞,仿佛要把自己肚子里全部的苦水都倒出来一样,当然还包括她喜欢的那个男生不来看她这件事情。那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孩总是很认真的听,很少发表评论,但是慢慢的就不再来了。”
“为什么呢?他不是很喜欢她,还追了她很久吗?”奈弗尔特希颇有些吃惊。
“喜欢一个人,其实只不过就是喜欢那人某时某刻的样子。身体健康时候的她,活泼可爱,善于社交,一颦一笑都充满女性魅力,那时候的她才是男孩心目中的理想形象。如今躺在医院里的这个悲观孤独形容枯槁的病号,又有谁会喜欢呢?”
“可是,归根到底,生病的她也是她呀!”奈弗尔特希看着伊娜,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
“那是因为男孩的感情只是单方面的感情,他没有深入的了解过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所喜欢的只是表面的她而已。”伊娜回答说。
“那为什么他没有更深入的了解她呢?”奈弗尔特希问。
“因为深入了解之后还能喜欢一个人的情况,在人类当中真是少之又少。而人类有了表面的喜欢,也就心满意足了。”伊娜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看,那个年轻人只是了解到了她生病时候的样子,也就望而却步了。”
“原来是这样。”奈弗尔特希佩服的点了点头,“我发现伊娜有的时候还真是深刻啊!”
“啊?我吗?哪里哪里……嘿嘿嘿……”伊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后来呢?后来那个女孩怎样了?”奈弗尔特希接着问。
“后来啊……后来那个女孩就死了。毕竟她的病也是难以治愈的。她死的时候十分凄凉,父母平时工作都很忙,根本就不太在意她,她又病了那么久,他们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或许觉得她很麻烦也说不定。平时嬉笑玩闹的朋友早就已经不见了,最后只有我一个陪在她的床边,看着心电图的线条变成直线。唉,真是可怜呐!”伊娜说着叹了口气。
“很多动物都是孤独的死去,人类大概是要求的太多了。”奈弗尔特希倒是不为所动。
“如果习惯了孤独,孤独就不可怕。那个女孩子在临死之前的一天,还跟我说了她做的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已经康复,从前的朋友又回到身边,那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子拿着玫瑰花来向她表白。”伊娜说道。
“人类果然是奇怪的生物啊!明明现实是那么冰冷,竟然还能做出如此美好的梦来,若论自欺欺人,当属宇宙第一啊!”奈弗尔特希感慨起来,“不过,这倒是这个故事最有趣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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