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在太空站里生活,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地球。这颗蓝色的球体就好像孤岛一般,悬浮在漆黑的宇宙中。其他的行星也是,但它们并不拥有生命,而有生命就不会觉得孤独。
我常常想,人类这样的智慧生物究竟要以怎样的心态来过完漫长又短暂的一生呢?宇宙是如此广袤空洞,人类却如此渺小,如蚁洞中忙忙碌碌的蚂蚁一般,随着这蓝色的星球旋转,度过许多白天黑夜,然后死去归为尘土。工作、生活、与他人来往或独来独往,在自身视野与见识所构建的狭窄世界里,到底会有什么意义呢?
人活着,究竟要做什么?
我把这个问题抛给前辈的时候,他只是冷冷淡淡的看着我,说:“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只是想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情,仅此而已。”
“那是什么事情呢?前辈必须完成的事?”
“现在还无法告诉你。”他嘴角下沉,目光更加冷淡了。
“那……”我看了看旁边的齐木南,“齐木呢?”
“我吗?”齐木没有想到我会问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做出了努力思考的姿态,“我想帮尼克完成他想完成的事情,之后我们就去隐居起来。”
“喂……”前辈瞥了他一眼,“别擅自替别人做决定啊!谁说要跟你隐居了?再说,拿什么隐居?喝西北风啊!”
“我有一些积蓄的,更何况我也会做一些在家里就可以做的工作啊!尼克只要好好享受生活就行了。”齐木仿佛眼前出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一般,笑容都要从嘴角眼角溢出来。这隐约可见的笑容是如此具有感染力,连我也有些动容了。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的!”我拍了拍齐木的肩膀,而齐木则惊讶的看着我,继而报之以感激的眼神。
“别跟着添乱了!”前辈瞪了我一眼,表情颇为抓狂,“你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台词啊!”
“我觉得人生的价值就在于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嗯……”阿西里突然在旁边插话,“但是狗粮除外!”
“哈哈哈,尝遍人间美食,这主意倒是不错!”齐木南听了他的话笑起来。喂喂,你没有听见后半句的狗粮么!
“头儿,”欧阳小微拿着一摞文件过来,“把卷宗看看吧,别思考哲学问题啦!您人生的意义之一就是好好工作免得咱们实验室解散了小的我可就失业了啊!”
“哦……”我伸手接过来,“会好好看的啦!”
虽然工作必须要做,但那既不是我所喜欢的,也不是我自己通过投简历找到的;作为超能力者,我别无选择。或者说,如果不做这份工作,我的境遇可能会更糟糕,比如被猎人盯上,或者被仇视超能力的组织袭击,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作为太空里出生的试验品,连正常的身份都没有,若想要在地球上安稳的生活,其实全部都仰仗仰仗余柒拾所长的安排。或许每个人都是在某一种情景下,不知不觉的就达到了某种相对稳定的状态,至于有没有可能达到别的状态——这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难以预测。
在仔细思考了这些之后,我认为活着的动力应当是追求愉悦。通俗的说是不得不找些乐子来打法掉这漫长而又无聊的人生——如果足够欢乐,人生也就不会显得那么长,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齐木到来之后,我和阿西里吃掉了许多来自他和前辈的狗粮。
“前辈在齐木之前有过女朋友吧?”我问。
“嗯,有过一个。”前辈回答,“不过什么叫在他之前啊?”
“我也觉得你这个话问有点奇怪啊……在我之前的女朋友……”齐木南也皱起眉头。
“那齐木呢?”我接着问道。
“也有过一个女朋友。”齐木说道。
“我没有过。”阿西里说,“好羡慕啊,有前女友的人!”
“我也没有过女朋友,男朋友也没有过。”我看了看阿西里,“我们彼此彼此。”
“唉,好想要个女朋友啊,前女友也行!”阿西里长叹一声。
“我也是!男朋友女朋友都可以!前的也可以!”我附和道。
“说什么傻话!”啊,头上又挨了前辈一拳。
不管怎么说,阿西里和我都认识到恋爱可能是一件很美好很欢乐的事情。然而,那时候的我还不太明白选对人是个重要前提;当然,阿西里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他有看透人心的超能力,明不明白也就不重要了。
我长得并不漂亮,所以从来到地球之后就没有被人追求过。当然来地球之前就更没有了,一个是我那时候太小,另一个就是我只是实验室里的试验品。某一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在图书馆借阅维吉尔的《牧歌》时,遇到了那个男人。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拉丁文还挺好的,因为没有困的感觉,在漫漫长夜里就以阅读古书来打发时间,为了读懂古代的故事就一点一点学会了古代的语言。
“你怎么就没努力一下去证明个黎曼猜想呢?”前辈曾经这样吐槽过。
“古代的故事好歹有人物和情节啊!”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比如说吉尔伽美什遇到他的好友恩奇都之类的。”
“那还真是个忧伤的故事呢!我的一个朋友讲过那个故事。”原来前辈也知道那个故事啊!
“嗯,写在好多块泥板上,看了好久才看懂。”我点头表示赞同。
言归正传,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虽然不及前辈和阿西里,但是比齐木南帅气多了。他看到我在翻阅拉丁文书籍,就主动过来搭讪,说那也是他的研究兴趣。他是学古代历史的,很快就要获得博士学位。
接下来的好多天,他都会来找我请教拉丁语的问题,之后他会邀请我去学校的咖啡厅吃个简餐。某一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支白色的玫瑰花,花枝夹在一张卡片里;他把卡片递给我,我打开来,上面写着:“不知不觉就开始仰慕你了,愿意和我交往吗?”
我看了卡片,又抬头看他,他轻轻笑了笑,说:“如果不写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哦,不用现在就答复我,明天也行……后天也行……”
“嗯,好吧。”我点了点头。
“别让我等太久啊……”他眨了眨眼睛。
我把花和卡片拿给前辈看,前辈颇为惊奇,说:“要是不讨厌的话,试着交往一下也不错吧!”
“前辈怎么知道我不讨厌呢?”
“你最近常常不见人影,难道不是去见这个人了吗?”
确实不太讨厌,那么稍微多来往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我这样想的,于是就常常和那人一起出去玩,看电影、郊游、逛街,带他回家过夜却一次也没有过,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很难让人亲近起来。即便如此,一起吃喝玩乐还算是比较有趣的——直到某一天,前辈突然和我说:“不要再跟那个人交往了。”
正在休息室里吃三明治的我抬起头来,看到了前辈严肃的脸。
“本来也没有交往嘛,只是经常一起出去玩而已。”我回答道。
“不要出去玩了,不要再理会那个人了。”前辈的语气颇为严重。
“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这么说?”我可着实吃了一惊,“前辈并没有见过他吧?”
“你就不要问为什么了,乖乖听我的,不要再跟他见面了。”
“那又是为什么呀?”我更加诧异了。
“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前辈有点急了。
这时候,齐木南和阿西里也走进了休息室。
“是在说那件事情……呜呜……”阿西里刚一开口,齐木南就伸手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
“算了,不说缘故来,她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前辈说道,“告诉她吧,阿西里。”
“啊……憋死我了……”齐木松开了手,他才长出了一口气,“那天我看见你和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家伙在咖啡厅里吃东西聊天,不小心就看到了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不小心?”我狐疑的看着阿西里。
“真不是故意的……我眼镜上弄上番茄酱了,只能拿下来擦……”阿西里一脸委屈。
这听起来像是真的,因为阿西里喜欢去那里吃番茄肉酱面。
“然后呢?他心里在想什么?”我问。
“在想‘这个女人虽然长得一般但好在家里有钱……不管怎样先想办法把帐还上才好’,‘怎么才能和她上床然后确定关系’,‘要不要给她下点药’之类的……”阿西里嗫嚅着。
“那你怎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扔下手中的三明治,盯着他。
“因……因为……我告诉了齐木……他……他说别直接告诉你……”
“嗯?”我把目光转向齐木南。
“那个……我……我……怕你难过……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告诉尼克了……”齐木南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了。
“切!”我“腾”的站起身,转身跑出了门,任凭身后齐木和阿西里都在叫我。
“融!你别跑!”
手腕被追出来前辈抓住了。
“我没有难过!”我甩开他的手。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难过……”前辈伸手拦住我的去路,“是怕你一时冲动跑去打人家一顿啊!”
“欸?你怎么知道哇?”我心里还真是气愤得不得了,想要去找那个人理论一番呢!
“算啦算啦,那种人其实很常见呢!”前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更何况现在要是跑出去,张键知道你翘班,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吧?”
我想起张键震怒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别难过,我去给你买鳗鱼饭!”阿西里也跑出来,“等着我哈!”
吃着鳗鱼饭,我的气也消了一半。前辈手托着腮,在旁边看着我,眼睛里还有些许担忧的神情。
“都怪前辈说可以试着交往一下!”我说道。
“诶?是你说的啊!”阿西里和齐木南异口同声,惊讶的看着他。
“是我不对,对不起,不该随便给你建议,明明都没有见过那个人。”前辈的语气太过诚恳,让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到了下班时间,前辈拉住我,说道:“我送你回家去。”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到了小区门口,正要进门的我被他轻轻拉住。
“你很漂亮,也很性感,聪明又有趣。”前辈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我愣住了,抬头看见的却是他颇为认真的面孔。
“哎哎?明显只是安慰我才这么说的嘛!”
“是真的……”
“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哦!前辈因为说谎脸都红了!”
“不是因为说谎……”他的脸真的刷的一下就变红了,“你就不要戏弄我了。”
“哈哈哈……”前辈窘迫的样子真是有趣啊!
“好啦,快上楼去吧,我回去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后来,我故意挽着阿西里的手臂在那个人面前晃了几次;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阿西里,你见过大海吗?”我问道。
“见过吧,但没什么印象了。”他回答。
“我只是远远的看到过。”我继续说,“周末的时候大家一起去海边吧!”
“现在是冬天哎!冬天应该没人去海边吧?”
“嗯,那我们就去看看没人去的冬天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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