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基本上有两种，一种是我自己的照片，这或许是祖母时常通过邮件发送给母亲的，还有一种是父亲和母亲的照片，有单人照，也有合影，背景是在他们的住处，或是在之前陈融提及的太空站里面的那个迷你花园，还有他们一起自拍的大头照，总之，当然不会有任何会泄露机密的背景出现，就算有，也不会到我的手里。照片一共也不过二三百张，我的照片大约占了三分之一，穿插在他们的照片中间。父母的相片或许是从年轻的时候到年老的时候，按照这样的次序排列起来，虽然他们样貌的变化并不大，但多少还是能看出一些岁月的痕迹。每张照片有一个五位数的编号，号码却不连贯。看起来像是从自己的相册中精选了一些照片，准备带回地球来。
“尼克，为什么你的照片不是按照年龄的次序排列的呢？你看，这张穿尿不湿的就在中间的位置，但其实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吧？”齐木站在我身后，看着屏幕上的照片问道。
“这大概是我奶奶把我的照片发送给他们的时间吧，并不是照相的时间。”我想了想，回答道。
“可是，这张照片是你和父母的合影，明显是最早拍摄的，”齐木指着一张照片说道，“这一张总该排在前面吧？”
我不得不承认，他观察的很仔细，对我刚才回答的质疑也不无道理。那张照片中的我最多也就一岁的样子，或许就是在回地球之前拍摄的全家福。这也是唯一一张我和父母的合影。
“会不会是他们想给你传达什么信息？”齐木突然说。
“传达信息？”我愣住了，“怎么传达？靠这些照片？”
“你看，照片不是有编号嘛！或许这是什么密码也说不定呢！”齐木指着照片底下的编号，一边说，一边伸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我身旁。
“我说你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太多了……”我敲了一下他的头，“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洗睡了。”
“我还不困，你困了吗？如果你困了，我们就去睡……”
“我们”是怎么回事啊……不过齐木的话倒是突然点醒了我，如果父母真的想要给我传递某种信息，那么通过照片可能是最安全的，但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使用了什么样的“密码”呢？
“尼克长得很像妈妈，”齐木盯着照片，“而且，原来你爸爸这么帅啊……”
父亲的长相更像西方人，眼窝很深，睫毛很长，头发是深棕色的卷发，照片里的他即便是脸上带着笑容，也好像有些忧郁的样子，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眼圈也略微显出青色。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凝视他的脸。我的记忆里没有他的模样，眼前照片中的这位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实在是难以和头脑中“父亲”的概念相吻合。更何况，我的头脑中原本就没有什么父亲的概念。
“就算你说这些数字是密码，到底该怎么解呢？”我问。
“嗯……”齐木像是思索了片刻，“莫尔斯电码！”
“啥？”
“就是过去人们发电报的那种‘滴答’的密码嘛！”
“就算是我父母那一辈，也早就不会再用那种东西了呀……”
“所以才会被用来当密码，比如把这些数字转化为二进制……”
“怎么看这些数字也都是按顺序排的吧，虽然并不连续，显然只是他们从相册中选取出来拍得比较好的照片而已……”
“竟然有几万张照片呐！”
“也没有那么多吧，最大的数字也不过是一万二千多而已。”我用眼睛扫了一下最后一张照片的数字，“也不过就是一天拍一两张而已。”
“这张是几岁的时候？”齐木指着一张照片问。
“12岁。”
“真好看啊……”
“哈？你……”
“不不不……我可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齐木慌忙地连连摆手，“不管怎么说，只有现在的你才对我有吸引力，小时候只是长得好看而已，我是实事求是的说……”
“我什么都没说……”我一脸黑线的看着齐木，“你在解释什么……”
“啊……没……没什么……”齐木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原来没有12岁之后的照片啊……”我翻阅着这些照片，喃喃自语。
“真的哎！”齐木说，“不如把你的照片单独拿出来，按年龄排起来吧！”
“为啥？”
“我……想收藏……”
“滚！”
按年龄排序……如果父母想要给我传递某种信息，那么也应该是只有我才能看懂的信息，绝对不是莫尔斯电码那种任何人都能破译的东西。如果按照年龄把照片排序，那么就可以得到一串数字，或许秘密就在这些数字中。可这些数字代表什么呢？
“我知道了！”齐木突然大声叫了出来，“密码本！”
“哈？”
“老电影里不是经常出现吗？两个人共同约定一本书作为密码本，用数字来表明第几页第几行的第几个字。因为别人不知道是什么书，所以只有两个人才能读懂。”齐木煞有介事的解释道。
书？我开始一张一张翻阅照片，或许某一张照片的背景中就有那本可以作为密码本的书。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了，即便把所有的照片都反复看过，也并没有发现任何书的影子。更何况，使用一本书来当密码本的方法，如果用程序来进行破译，简直易如反掌。
“应该是你和你父母一起看过的书吧？”齐木试探地建议。
“我可不认为几个月大的小孩子能和父母一起看书……”
“可你比较聪明……”
“那也不可能！”
“比如给你讲过的故事书……”
“那我怎么会记得！”我看着齐木说道，“如果真的是书的话，页码、行数、字，至少需要六位数字才能表示清楚，这里只有五位数而已。”
“比较薄的书？”
“唉，算啦，虽然很佩服的你的脑洞，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我们睡觉吧！”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齐木“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脸上开始泛红。
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其实，齐木南说出“故事书”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头脑中就大概有了一些线索。说起母亲最喜欢讲的故事，那大概就是吉尔伽美什史诗里英雄的友谊和冒险了吧。后来我和绎心一起读过那本书，之后又常和勇子讨论，因为那是母亲回地球来看我的时候，给我讲过的故事，而我一直都不愿意去回想最初的那个给我讲这个故事的人。《吉尔伽美什史诗》记录在十二块泥版上，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十二岁之前的照片，而照片的数字刚好可以对映行数和字。现在通行的汉语译本是齐木南的外婆、著名历史学家陈之融先生翻译的，但如果是父母少年时代就读过的书，陈先生的译本应该还没有出版，所以，那本书或许……
齐木睡熟了，我轻轻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下。厨房里有一扇门，打开门可以看到一段楼梯，这座小房子还有一间半地下室，从地势较低的后院可以看见半地下室露出地面的小窗，这个房间里放置的都是不太常用的东西和一些老旧的藏书。许久没有人打扫，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尘土在漫无目的的飞扬着。老旧的木头书柜里，旧书散发着腐朽的气味，我循着泛黄的书脊上的字迹一本本浏览过去，就在书架的最底层，终于发现了写着“吉尔伽美什史诗”的那本书。那么，照片上的这些数字究竟是不是有什么含义呢？我翻开书，拿出纸和笔，谜底或许就要揭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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