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相机的何于海要为小星和吴问拍合影，俨然成了一个指挥家。一会儿让他们俩站在梨树间，一会儿让他们俩倚靠在某一棵花满枝头的大树边，在他按下快门前，嘴里还总是喋喋不休。

“再往左一点，再靠近一点，小星，最好把头靠在吴问身上，然后眼睛看着他，不要看镜头。”

小星虽不喜被人这么摆布，但望着眼前这片白色的花海和可爱的同学，竟也乖乖任凭何于海吆来喝去了，何况是他在想方设法地为她和吴问多留下几张青春的底片。吴问更是欢喜，他脸上的笑容是藏不住的。到了最后，何于海叫来了另一个同学，他站在吴问与小星身后，留下了一张三人合影。

照片洗出来后，吴问在课间，突然凑到小星身边，悄悄说了句：“你真好看！”

还没等小星做任何反应，他一溜烟就又跑了，像是害怕小星看到他脸红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说小星，令小星感到一阵惊奇和莫名的开心。幸好他不是说你真聪明，你真善良，你真活泼，若是他这么夸她，小星会毫不领情，也不稀罕。聪明善良活泼无论他说不说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只有好看，是一种主观存在的变量。

就连小星这么自恋的人都不敢说自己很好看，很漂亮，当吴问说她好看时，小星就觉得自己在那一刻是好看的人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小星同样觉得吴问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男生，虽然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们的眼睛，因为溶入了爱的光芒，才令彼此变成了那个最瞩目最特别的人。

很快到了七月，大家急切想面对又不想面对的日子终于到来了。高考前几日，小星却突然觉得自己脑袋里空空如也，这么多年竟不知从学校里学到了什么，到最后像是都化为了乌有。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反而令她越来越心安，她再也不用去管还有什么知识点没记住，还有什么是她的弱项，她只管轻轻地装作毫不在意地踏进考场，她告诉自己要藐视一切，在心理上，她就是王。

小星小外和吴问报考了同一所大学的不同专业。尽管班主任并不太赞同她们的行为，因为这样在内部会形成竞争，但谁又能阻止呢？小星无数次幻想总有那么一天，在某个大学校园里，她身边陪伴着她的依然是吴问和小外，一个是她的恋人，一个是她的朋友，她们三个，一个都不能少。

若干天后的一个下午，往日熙攘热闹的校园已变得格外空荡，小星走在路上，望着矗立在眼前的教学楼，就像一个美人，脱去了衣服，不是露出了令人窒息的胴体，而是露出了令人窒息的骷髅，只剩冰冷。有两只麻雀正站在电线上，或许在静默地观望着小星，或许只是在发呆。小星瞄了它们一眼，想到的却是为什么它们不会被电死，她也很想和吴问一起化身为一对小鸟，飞在空中，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些飞翔的梦一样，张开自由的翅膀，越过丛林，听耳边呼啸的风声，感受每一根羽毛举重若轻的神奇力量还有速度带来的失控感恐惧感以及最终的平衡感。

夏日的阳光热烈地洒在小星身上，她感觉到了些许的烦躁。高考成绩就张贴在学校的公布栏里，隔着透明玻璃墙，小星把脑袋贴在上面先是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各科的成绩以及总分数，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明显的安静的笑容，一切如她所料，那是一个令她满意的分数。语文成绩没有那么糟糕，物理成绩竟是出乎意料的高，数学算是比预期低了一点点。接着她看到了小外的，她才不必担心她，既然她是W星人，她的分数是随心所欲的，不过小星注意到她的每科成绩都比自己多了三分，想必这也是她安排的一个小小的巧合。再接着，小星找到了吴问的名字，她竟一阵紧张，当她把分数收到眼底时，她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她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想着一定是看错了行，吴问怎么可能会考出那么低的分数，平时他一直和自己旗鼓相当。小星用手使劲擦了擦玻璃，把脑袋贴得再近一些，又看了好几遍，才敢确认那个分数的确属于吴问，她一下意识到，接下来她们不可能一起踏入大学的校门了。她听到了一种从前她只在小说里读过的别人描述过的破碎的声音，如今降临到了她的身上，竟是如此真切，就好像她的心上突然迸发出多道杂乱无序的裂痕，梦随即也跟着一起碎裂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骄阳似火的天与地之间，在小星的眼里，瞬间变成了乌云笼罩下的阴暗时刻。电线上可爱的小麻雀不见了，一排排站着的全是乌鸦，丑陋狰狞，有几只就徘徊在她的头顶上，呱呱地叫着，像是在召唤黑暗世界里的老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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