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尼克熟悉起来，全托小顺的福。那还是一起和小顺去公园写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小顺是张键的女儿，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他的命。中国有个成语叫做掌上明珠，这个词是齐木南教给我的，意思是女儿如同放在掌心的一颗明珠一般珍贵。儿子呢？我当时反问他。
“儿子嘛……”齐木南想了想，“没听说过把儿子比喻成明珠的，但儿子也很宝贵就是了。”
我也是某个人的儿子，但却如同一团废纸一般被随意丢弃了。就算我是个女孩子，也不可能是父母掌上的明珠，充其量是个没人要的廉价塑料珠。
“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就是你，不是什么废纸团塑料珠，是我们的伙伴。”我跟尼克说那些想法的时候，他一边回答，一边使劲儿给了我后背一巴掌。
但小顺不同，她是用爱浇灌而长大的孩子，父母双亲的爱，朋友的爱，像我这样毫无关系的人甚至也爱她，因为她在吸饱了爱之后，就会把爱释放出来，我只给予了一点点爱，却收获了更多。
她的父亲张键是个堪称完美的男人，高大，强壮，睿智，冷静，还有领导才能。除了妈妈，张键大概是小顺最喜欢的人，她也很喜欢尼克。不过，看得出来，张键可是最看不惯尼克了，但却又很护着他。真是矛盾啊！
我们约好了周六一大早到张键家里。他太太回老家探望生病的母亲，现在只有父女两人在家。可张键说这个周末必须加班，因此希望尼克能带着小顺去公园，小顺要完成老师留的写生作业，而陪小顺去写生这件事情是他自己老早就答应了小顺的。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为什么我也要一起去呢？
“小顺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似乎有什么烦恼的事情，但她又不肯说。所以——”张键顿了顿，严肃地看着我说，“必要的时候，希望你能帮我看看，那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老糊涂了吗？”尼克在一旁歇着眼睛瞪着张键，“你怎么能对小顺做那种事？怎么能让阿西里做那种事？”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张键搓着手，“你就通融一下，找机会问问小顺为什么烦恼，然后让阿西里看看……”
“不行！”尼克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阿西里不能随便用能力，更何况是为了你的私事，还是对这么小的孩子！”
“那该怎么办啊！”张键急得满脸通红，“你怎么说我都认，但小顺怎么办？问她她又不说……会不会是抑郁了？”
“啊……一个一个都这么啰嗦！”尼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问就是了，但不能动用阿西里的能力，等小顺玩得开心的时候，我会好好问她，兴许她就愿意说了。就算她不乐意跟我们说，我们也只能等待。你有想歪主意的闲工夫，不如想法子给小顺做点好吃的东西，说不定还能让她高兴高兴。”
“行吧，行吧，都听你的，只要你好好带着小顺出去玩，让她高兴就行！”张键无奈地垂下头。过了稍许，他突然说：“听说你跟齐木南吵架，搬出去住了？”
“嗯……我这两天借住在陈融家。”
“你住她那里合适吗？”
“还……好吧……”尼克回答得有几分心虚。
“我看是一点也不好！”张键又无奈地摆摆手，“我也不是要管你们的私事……话说，为了啥吵架？”
“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尼克回答得漫不经心。
“小事？为了小事能吵成这样？”
“他太啰嗦了，总是怼我。”
“咋怼你了？他不像是喜欢怼人的人啊！”
“比如吧……我说过年的时候要吃饺子，他就说‘吃什么饺子’啊！”
“不吃饺子吃啥？他吃啥？吃元宵？”
“我也这么问他的……他说‘干嘛要吃元宵？干嘛非得吃什么？就吃好吃的饭菜不行吗？’”
“啊……这是有点过分了……”
话说……饺子是什么？我心里想着，却没敢问。
“早饭我要吃豆腐脑，他又怼我。”
什么？什么脑？！大脑？
“请问……”我终于忍不住，颤颤巍巍地发问，“你们真的……吃脑子吗？”
那两人停下来，转头看我，在沉默了三秒钟后，忍不住开始笑起来。
“是豆腐，”张键特意收拢了笑容，严肃地看着我说，“像脑子……不，像布丁一样的豆腐。”
“布丁啊……甜甜的那种吗？”
“咸的！”两人异口同声。
啊？咸的布丁有点超越了我的想象力。
“我明白了，齐木南也是非要吃甜的，对吧？”
等等，“也是”是怎么回事？我没有吃过啊，那个什么豆腐什么脑的……
“他要吃辣的！”
什么？辣的布丁？我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为中餐的博大精深所折服！
“那个……所以尼克和木南是为了那个饺子和豆腐布丁在吵架？”
“嗯……”被我这样一问，尼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他那个咄咄逼人喋喋不休的态度，实在让人受不了！就不能温柔一些吗？真是很讨厌啊！”
啊……原来如此，这样啊……是态度啊……话说，我真的懂了吗？
“爸爸！”门口传来小顺的声音。
“哎呀，乖女儿，你睡醒啦？看看谁来啦？”张键看着睡眼惺忪的小顺，不禁眉开眼笑。
“尼克！”小顺转头看见尼克，“和一个很帅的哥哥！”
“你好……我……我叫阿西里……”我蹲下身，跟小顺打招呼，被她称为“很帅的哥哥”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可以摸摸吗？你的头发毛茸茸的，看起来好好摸的样子！”小顺的眼睛盯着我的头顶，闪闪发亮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
“啊……好像大狗狗一样哦！”她的小手轻轻的揉着我的头发，脸上乐开了花。
“啊，真的！手感超好！”又来了一只手……尼克，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啊……不是，为什么连张键都伸出手了……就算如今金色的卷发确实比较稀有，但你们也不能这样吧……
“像大狗狗一样的哥哥陪我去写生，太好啦！”小顺看起来超级开心的样子。我之前还在想自己会不会不受欢迎，现在看来小顺还挺喜欢我的嘛！这样看来，像大狗狗也没什么不好嘛……哈哈哈……
“走啦，别傻乐了！”尼克拉着小顺，招呼我说道。
明城墙遗址公园我还是第一次来。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被大人带到公园玩耍的记忆。这座公园很小，其实就是依着破旧的城墙而建的一片绿地。绿地之间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在城垣下蜿蜒远去。小径两旁种着各色的郁金香花，旁边零星生长着几棵高大的槐树，绿叶才刚长成，成串的白色槐花隐隐散着香气。
小顺说，她要画城墙。我其实并不知道这高高的灰色城墙究竟有什么可画的。但尼克说好，说很有历史感，还说一定能画出岁月的痕迹。岁月会让城墙的灰色砖石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吗？还是会让砖缝中长出青草？微风吹过，初夏的阳光透过树枝在地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好啦，赶紧来写生吧！”尼克把背上背着的画板递给小顺，又从巨大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个小折叠凳子，支好了摆在在一丛金黄色的郁金香之前。
“阿西里也试一试？”尼克把另外一块画板递给了我，还有一支铅笔。
“我……不会啊，从来没有画过画……”
可尼克不顾我一直摆手，硬是把画板和笔塞到我手上。
“有什么关系嘛，当作是玩也可以呀！”尼克歪着头，对我笑着说。
于是，我盘腿坐在地上，紧挨着小顺，跟她一起画起眼前的花朵和城墙来。可是，我哪里会画画啊！过了半晌，尼克走到我身后，看着我那依然空白的画板，扑哧一声笑了。
“至少可以先画个轮廓出来嘛！”
尼克伸手握住我拿着画笔的手，三两下就勾勒出了眼前花朵的形状，又在上面勾出了城墙的轮廓，还有近前一株小树的树冠。我扭回头看他，他却歪着头对我微微一笑，头发垂下来，扫到了我的脸上；而我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血液涌到了头上，脸颊开始发烫。
“谢谢……”我心慌意乱地转回头，不敢再看尼克的脸。
“尼克犯规啦！阿西里要自己画才行！”小顺突然停下画笔，严肃地看向尼克，鼓着嘴说，“阿西里一定能画好的！”她又看向我，还伸长手臂拍了拍我的肩膀，“画画就是要把心里的感觉画出来，看到了什么，心里总会有对那个东西的感觉，就画那个就行！这是妈妈告诉我的！”
心里的感觉吗？
“嗯……我试一试，谢谢小顺，我就按你说的，画感觉……”
“这一张不算，这是尼克画的！”小顺伸手拿走了尼克帮我画的那一张画稿，递给了尼克，“尼克也画！”
“好吧好吧，我也画就是了！”尼克笑着接过画稿，盘腿坐在我旁边，还伸手从我手里抽走了铅笔。
“尼克真是的！给你，用我的蜡笔也行，还有油画笔！”小顺把她的家伙什都堆在了我面前。
“啊，谢谢小顺……”
小顺用的是油画笔，画面下方都涂成了金黄色，上面又加上了许多白色的小圆点，之上的部分涂成了灰色，之上是淡蓝色，那是代表远处的天空吗？淡蓝色的部分还有细细的白色线条。
“那是光，”小顺说道，“因为有光才会有颜色呢！”
这简直不像是六岁小女孩说出的话，因为这句话里蕴含着太多的哲理了。
要说我的赶紧嘛……那大概就是扑面而来的暖风了。树叶沙沙作响，郁金香的花朵随风摇摆。空气在流动，树上的叶片也在晃动，那么颜色也会跟随着风和树叶而晃动。多亏了小顺的话，我才能认真去想眼前看到的景色对我而言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去买些饮料，小顺喝牛奶还是橙汁？”尼克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橙汁！”小顺头也没有抬，只顾着画画了。
等尼克买回饮料的时候，我也差不多画好了。
“阿西里，这是风吧？对吧？一定是风！”小顺凑过来，盯着我的画，兴奋地叫起来。
画面上黄色的线条形成了流畅的弧线，深灰色的色块密密实实地叠在一起，那是城墙，我觉得那城墙应该能发出声响沙沙的响声，像是岁月的声响。这片风景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的感觉。但小顺竟然能看懂。
“你们两个都是印象派啊……”尼克也凑过来看，顺手把橙汁递给小顺，然后拿着两杯热饮问我，“要哪个？抹茶拿铁和荔枝乌龙茶。”
抹茶……荔枝……乌龙……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很陌生的词汇。我只能迷惑地看着尼克，不知该选哪个好。
“都尝尝吧，喜欢哪个就选哪个。”
“诶？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尼克笑着说。
“小顺也要尝！小顺也要尝！”小顺喝着橙汁，但也凑了过来。
“小顺不行！”
“欸！”
“小顺再长大几岁才能喝茶呢，”尼克认真地看着小顺，“茶可是很苦的哦 ！”
“真没意思，大人怎么都喜欢苦的呀！”
看起来小顺是颇为失望。不过尼克也没有说实话，抹茶拿铁是甜甜的带有一些苦味，荔枝乌龙茶是苦涩的茶水中带有水果的香甜。我把抹茶拿铁还给了尼克。
“哎呀，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抹茶拿铁呢！”
“这一杯是更苦一些，但……我喜欢那种特殊的香味。”
“没吃过荔枝吗？”
“荔枝？”
“啊……真是的，哪天买一些来给你吃个够！”
“小顺喝完橙汁啦！画也画完了！尼克，阿西里，我们出发去下一个地点吧！”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小顺早就已经把画夹收拾好背在背上，精神抖擞地准备继续前进了。
“去画个城楼吧。”尼克说，“前面城墙拐角的城楼好像还能登上去参观呢！”
“老师说，那叫角楼！”小顺纠正道。
“对对对，角楼！”尼克跟着学了一遍正确的说法。
城墙的拐角形成了一座高台，红色的角楼就坐落在高台上。小顺没有让我们扶，自己奋力爬上了陡峭的楼梯，站在了城墙顶端，气喘吁吁地跑到前面看着我们大笑。
“原来城墙有这么宽呐！”她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仿佛在阳光里伸展枝条的一棵小树。
尼克也爬了上来，他落在了我们后面，一上来就弯着腰猛喘气。这可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啊，城墙虽高，但也不至于累到这个地步。可他脸色煞白，眼眶下一大片乌青，额头上似乎还沾着一层微微的冷汗。
“身体不舒服吗？”还没有等我问，小顺倒是先跑过来问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尼克的脸上露出笑容，好像一下子又打起了精神。
说起来，我这几天看到陈融都是自己回家去的，尼克真的是借宿她家了吗？
“老师说，要劳逸结合哦！太拼的话身体就会坏掉了！”小顺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师连这个都教吗？”尼克笑起来。
“那当然，因为有个同学说他的妈妈是个工作狂，我就问老师工作狂是什么意思来着。”小顺得意洋洋地解释着，“老师就说，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工作是不对的，会把自己累坏的，工作也就做不好了。”
“老师说得很对，小顺也要记得把这个道理告诉爸爸哦！”尼克笑着说。
“已经告诉过好几遍啦！我要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小顺说着指了指城墙里面的方向，城墙里是老火车站，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火车经过这里了，但密密麻麻延伸出去的铁轨都还在。
“好啊，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着，别跑远了！”尼克话还没说完，小顺就一溜烟跑了。
“你……该不会是通宵加班来着吧？”我想起来他最近似乎接手了一桩挺复杂的案子。
“哦……也算不上通宵。”尼克脸上疲惫的神情又回来了，缓缓蹲下，靠着城墙垛口坐在了青砖地上。
“所以也根本就没去陈融家里借宿嘛……”我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至少去借用了浴室，凌晨还能睡一两个小时，然后蹭她做的早饭吃，再搭她的车来上班……”尼克打了个哈欠。
“那……你和齐木南……是怎么了？”虽然不应该打探别人的私事，但完全袖手旁观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真的要帮忙？那我去你那里住几天可以吗？”尼克说着，看着我笑。
“啊？我那里？也不是不行……”这个请求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至于我和齐木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暗淡，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却又轻轻笑了笑，“这可不是能在小孩子面前说的话题，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我愣了一下，转过头，发现小顺已经朝着我们跑过来了。
“登高远眺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啊！”她一本正经的大声说道。
“这是最近学的两个新词吗？”尼克笑着说。
“是啊！我用得没错吧？”小顺颇为得意地说，“站在这里四处看看，就能让人把烦恼都忘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四下张望，只见那高大的槐树现在能看到树冠顶端，郁郁葱葱的一团，远处的高楼勾勒出城市的天际线，高架路上车流成串，还有一条护城河缓缓流淌，河边的垂柳连成绿色的一线。看着这样开阔的风景，人的心情似乎也能暂时好起来。
“不过，”小顺接着说，“烦恼的事情最终还是需要解决掉，对吧？想要把它忘掉的想法是不对的。”
“小顺有什么烦恼呢？”尼克一边问，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如果尼克和阿西里能保密的话，我倒是很乐意把自己烦恼的事情跟你们两个商量商量。”她郑重地看着我们，“我们是朋友，对吧？那就可以相互保守秘密，相互商量。”
“嗯，是的！”尼克郑重地伸出手，勾起小指，“我们拉钩，我保证保守秘密！”
“我也是！”我也赶紧学着尼克的样子，伸出小指。这是某种神秘的东方仪式吗？三人的小指勾在一起晃了晃，算是完成了仪式。
“其实……”小顺开口说道，“爸爸的生日快到了，我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还计划为他办一场生日会，但是前些天却突然听见他说不想过生日，让我很吃惊。为什么不想过生日呢？我过生日的时候，他和妈妈都很开心的为我办了生日会，但他为什么会不想过生日？那我还能送他礼物，祝他生日快乐吗？”
“他真的说不想过生日？”尼克困惑地问，“他怎么说的啊？直接跟你说的吗？”
“他和妈妈说的，就说‘真不想过生日啊’，”小顺回答道，“我偶然听见的。”
“这样啊……”尼克低下头，似乎是陷入了思索。
“尼克喜欢过生日吗？”小顺突然问。
“嗯，有人给我过生日，我会很开心的。”尼克说。
“阿西里呢？”小顺转头问我。
“我啊……好像并没有过过生日……我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好像也没人跟我说过……”我尴尬地笑了笑，“有时候被人问起来就随便说了一个日子，但又被问起来的时候，就忘记自己原先说的，结果反而被质问为什么说谎……哈哈……也有这种情况……”
我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但尼克和小顺却没有笑。小顺抿着嘴，一言不发，尼克别过脸，看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小顺说：“我决定了，我要给爸爸过生日。”
“嗯？”尼克惊讶地问，“怎么这就决定了？”
“嗯，决定了，因为不管他是不是想过生日，我都想送他礼物，给他庆祝，不管过不过，生日就是生日，没有生日，就没有爸爸！”小顺顿了顿，看向我，又说，“我也要给阿西里过生日！”
“可是……”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会扯上我呢？“我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天……”
“那又有什么关系？”小顺站起来，双手叉着腰，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地大声说，“阿西里反正一定是在哪一天出生的，虽然我不知道，但那有什么关系？我会给阿西里准备生日礼物，因为我们是朋友！如果今年阿西里的生日还没到，那就是提前的礼物，如果已经过去了，那就是迟到的礼物，总之，阿西里有生日，也有礼物，就对了！”
我想我可能是愣住了，因为眼前的小顺就这样一直盯着我，但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也许是因为听到她说“我们是朋友”，也许是“阿西里有礼物”，更可能两者都是。自己胸中的这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应该就是感动吧！
“啊，真好，我也要参加阿西里的生日会！”尼克说着伸手在我头发上揉起来。
“嘿嘿，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咱们去角楼里面看看吧！”小顺开心地笑起来，拉着我就往楼中走去。啊，等一等……小孩子的心思转变都这么快的吗？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张键不想过生日，为什么小顺的烦恼就这么解决了，以及……为什么会想要给我生日礼物呢？还不容我多想，那座美丽的中式城楼就把我微微地震撼住了。
角楼是木质结构的建筑，内部有着高挑的房顶和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梁柱结构，上面还有复杂而精致的装饰图案。所谓雕梁画栋，大概就是指这种吧！楼内有个小型展览，展柜里陈列着不少老照片和建筑模型，向游客诉说着古老城墙的历史。尼克依照着展板上的介绍，一一给小顺讲解。小顺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提出问题来等尼克解答。尼克一定很适合当老师，或者说……父亲？我的头脑中倏地闪现出这个词来。不不不！随即又否则自己，因为尼克再怎么说和父亲的形象也相去甚远。但……或许有那么一瞬确实很像？不管怎么说，这个念头还是让我有点吃惊。但小顺是我的朋友了，她还会送我生日礼物。角楼的小窗吹进凉爽的 风，灰尘在悠长的光线中飞舞。这是一种近似于飘飘然的感觉。
等全部展览都看过一遍，几乎快要过了午饭的时间。小顺说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尼克赶忙说对不起，光顾着看展览忘记了时间，于是大家开始商议吃什么。
“小顺要吃垃圾食品！”那个孩子举着小手，兴奋地宣告自己的决定。
“你自己都说了是垃圾食品了，还要吃吗？”尼克看着她笑起来。
“小顺要吃炸鸡，但妈妈说炸鸡是垃圾食品！”
“嗯……那要怎么办呢……”尼克故意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犹豫着说道，“我们还是吃健康食品吧？”
“哦……好吧……”小顺明显是受到了打击，垂头丧气地小声答道。
“嗯……但如果能吃掉一份蔬菜沙拉的话，吃一些炸鸡也没什么关系的吧？”尼克忍着笑意轻声说。
“真的吗？那我保证吃完一份蔬菜沙拉，我们吃炸鸡去吧！”
“好吧，那就吃炸鸡！”
“哇！太好啦！”
在角楼附近的一家餐厅吃完午饭，尼克带着小顺回到城墙公园里，找了个稍远的地方，刚好可以看到整座角楼，小顺开始继续画画，说是要画一幅伟大的画，名叫《阳光里的角楼》。我和尼克就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着她。在这个旖旎的初夏的午后，阳光中似有五彩的气泡飘在身旁，让我恍惚之间感觉自己也要漂浮起来了。
“那个孩子真的很喜欢画画啊，我记得她说以后要当画家？”
尼克没回答，我却感觉肩膀一沉，是尼克的头靠了上来，瞌睡了一下，突然又自己惊醒了。
“抱歉……”他揉揉眼睛，“阳光太好，就睡着了。”
“睡一会儿也没关系的……”我说。
“那怎么行……”
“我去买咖啡吧！”
“还是我去吧，不然等你回来，我肯定已经睡过去了。”尼克笑着起身，往公园外走去。
过了好久，他才回来，手里拿着两大杯咖啡和一瓶矿泉水。
“都是什么？”我想起来他并没有问我要喝什么，心想莫不是又带来了什么新奇的口味吗？
“这次不给你尝了哦，我的是超超超浓缩咖啡，给你的是普通拿铁。”他递了一杯给我，又问小顺要不要喝水。
可我却很好奇他的那一杯到底有多浓缩——到底需要多么浓缩的咖啡才能打破这个初夏的公园里晒太阳的懒散和惬意，才能驱走我身旁那个人眼中缱绻的睡意，才能让我自己也能精神抖擞起来，不再沉迷于带着槐树花香味的朦胧幻想。
“一定很幸福吧，有个太太，有个女儿的话。”幻想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也可以有啊！”尼克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吗？”我不由愣住，随即迷迷糊糊地摇摇头，“那种幸福对我来说大概太多了。”
“幸福只要一点点就好了！”小顺突然转过头，笃定地看着受到惊吓的两人。
“不要以为小孩子不懂哦！哼！”看我们不说话，她就扬扬下巴，得意起来。
“是……老师说的吗？”我犹豫地问。
“不，是妈妈说的。”小顺说，“妈妈说，幸福有一点点就好了，今天一点点，明天一点点。”说完又转回头去接着画她的写生。
四周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原来如此……”过了好久，我听见尼克小声地仿佛在自言自语。他低着头，垂下来的头发把脸庞遮住了，有一束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但还可以看到微微上扬的嘴角。
又过了一会儿，他蓦然歪过头，对我说道：“所以眼前有正在画画的可爱的小顺，身边有像大狗狗一样的阿西里，我也就拥有了今天此时此刻的幸福了。”
尼克眼睛里微微闪动的光芒好像照射到了我的脸上，从皮肤一直融化开，暖暖地渗入到血液里。那么……我也像他一样有了此时此刻的幸福了吗？我擅自这样想着，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不，等等……像大狗狗一样的阿西里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安排了这样的形容词啊！虽然感觉很幸福，但也好好笑……好吧，算了，姑且就这样享受今天的一点点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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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ninix FROM 114.252.106.*
FROM 114.252.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