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389年,距离第三次伊利亚特会战已经过去了三年。花开花落,无数生灵陨落。在这场会战中,琼也失去了她的父亲——一个老不正经的家伙、一个喜欢捉弄人的长辈。再多的伤痛都随着时间而逐渐抚平,琼悄然回到了父亲的故乡,一个依山傍湖的宁静中部小城,算一算,自己也有十几年没有回来了。
百无聊赖的翻翻老房子的阁楼,琼偶尔找到了一个在角落里蒙着厚厚灰尘的鞋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大堆发黄的信。其中,有两叠信封,是单独有一条丝带细细捆好。琼好奇的打开其中一叠,都是同一个人写给父亲的,署名【安如】,看清秀的笔迹应该是个女生,时间从帝国历359年到369年,正是父亲20岁到30岁的十年。前面的信地址都来自华国理工学院,说一些琐事,学习、社团活动,后面就渐渐说起了出国深造的事情,偶尔吐槽一些压力和小烦恼。再后来,寄信地址就改成了大洋彼岸的圣三一大学,换成了英语,也越来越短,越来越少。
打开另外一叠信,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居然都是父亲的笔迹。收信人都是安如,时间横跨了父亲30岁到40岁的十年,奇怪的是都没有邮戳,没有一封寄出去。
拆开一封,轻柔的字迹写到:
“不知为何会流泪,不知心中是否还有你,不知是否还记得你的音容笑貌,只是知道不能去碰那些往事,不能去翻看你的字迹,不能去听那些旧日的歌曲。
人世间,剩一个孤孤单单的我,多年来肆意的欢笑、畅快的怒骂,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一切,去淡看一切得失成败、一切悲欢离合。真的,每时每刻都在祝福你的幸福,如同多年前年少的我,如同现在正在泪流满面的我。失去音讯,不敢、不愿去询问的这些年中,想象间,你现在应该一切都好,应该家庭幸福一切平安。”
拆开另外一封,字迹依旧清晰而温柔:
“我去了大洋彼岸,偶过银山大桥,看到了你的足迹,想起了海风曾在这里挽起你长发,想起了你在桥头的身影。一个人,迤逦的走在大桥上,眼泪不知觉流出眼眶,只是,未曾让任何人看到我的眼泪,让它们消散在风里,让它们滴落在峡湾里……我生病了,但是还在加班,还没有吃饭。凌晨了,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麦当劳,吃着自己的晚饭,店里播放着那首《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突然想到,居然这个生日都未曾向你问候,连这一点形式上的联系都断绝了。今生,你应该是已经把我忘记了,而这,不正是我一直对你的期望吗?不不,安如,我的期望又岂只彻底把我忘记这么一点,我的内心在喊“安如,你一定要幸福呀,要不你怎么对得起我!”喊罢,有泪珠滚入一杯红茶中……
安如,我长大了,35岁了,安如,你长大了,35岁了……”。
一封接着一封拆开,满纸说不尽的思念,满心说不尽的祝福,却静静在这个阁楼上躺了这么多年无人知晓。
印象中,父亲虽然是个军人,却是一个乐观而有些玩世不恭的家伙,有些喜欢搞怪,经常开点小玩笑捉弄家人以及战友,自己和妈妈还为玩笑过头跟父亲生气过几次,骂他【屡教不改】。在工作中,他依然是一个不羁的人,琼想起了父亲服役的帝国第三装甲骠骑军团的小伙子们常常跟人到中年的父亲勾肩搭背的喝醉在帝都的大街上。自帝国历381年战争开始,父亲率领的骑兵团一直派驻在最前线,每战攻必克,守必成,父亲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运气再加运气。直到三年前的伊利亚特会战,看来他的运气真的是用完了,却没有提前跟女儿说一声。
作为父亲这么多年的女儿兼朋友,琼从未听他提起过【安如】这个名字,也从来不知道父亲除了嬉皮笑脸说话之外还能这样柔情的说话。她不禁好奇起来,按照信笺上的信息,上网搜索起这个人。很快,查到了,【安如,东海国云州大学教授,先后毕业于华国理工学院,东海国圣三一大学,……】。
抱着一丝玩笑、一丝期待,琼按照网上查到的电子邮件将父亲几十年前没有寄出去的那批信拷贝发给了安如,附言说“我是他的女儿琼,在老家的阁楼上发现了这批信,我觉得应该寄给您……”。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两天后,回信来了,很长很长:“孩子,我们失去了共同的朋友。……你父亲从一直对我非常好,从中学到大学,我一直都把他视为最可信赖的朋友,分享自己的心事;他对我从来不求回报,即使我很早就暗示他只能做朋友,不想做情侣,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帮我、关怀我……后来,我如愿去了大洋彼岸深造,他留在了国内,联系越来越少,直到30岁那年,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坦陈了我已经在彼岸有了家庭;然后,我收到了他的最后回信,此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了联系。我以为,他早已将我忘记,只是没有想到……孩子,你父亲是一个善良的人,当年给我的最后那封回信,我一直留在身边,也一并附上吧”。
打开附件,依然是熟悉的字迹:
“安如,我生气了,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很少写信去打扰你吗,因为将心比心,我认为一个崭新的生活,全新的未来,是不应该被许多过去的人和事所牵累。所以一直以来,每当我忍不住要提笔给你写信的时候,总是对自己说,希望你能够忘记我,把我从你的记忆中抹去。也许,只是很多年后的一个黄昏或者雨夜,你能够回忆起在遥远的地方曾经有这样一个朋友,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安如,你也许不应该想起我,即使想起也不应该再想起那些往日的故事。我想,我们过去是好朋友,现在和将来,仍将是好朋友,是不是,安如?
你所提到的那件"interesting thing",在我看来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成功,希望她幸福,当她为了追寻梦想向远方飞翔时,为什么一定要用自己的理由去阻拦呢?应该是默默的祝福,侧耳倾听她在远方的每一个好消息。记得七年前吗,同样是这样一个冬天,对年少的你提出的一个问题,年少的我大声说“爱,是不需要回报的。”爱一个人,拥有是一种幸福,感受她的幸福和快乐应该是一种更大的幸福吧。回首往事,也许有欢笑,有泪水,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如果上天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仍然不会改变。人生之中,能够遇到真爱之人,有机会倾心以对,这种幸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呀。
不要说"hide forever",不要说"sad and guilty",这不是朋友间应该说的话呀。不要担心我,我早已习惯于一个人东游西荡,嘻笑怒骂了,其间,有酒肉朋友,有义气兄弟。至于未来,就像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无论风把我吹到哪里,都可以生根发芽的。
祝好!”
琼的眼前渐渐模糊了,父亲的样子,不再是玩世不恭没大没小,不再是战火硝烟埋骨青山,而是深情款款、穿越时空、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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