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和一个人的缘分都是在梦里结束的。如果总是梦到一个人，是因为本该这辈子有所交集的因缘仍在，但两人缘分浅薄，无法在现实相见相知相守，这个人就会在梦里一遍遍出现，直到消耗掉所有缘分。
二十年后，我开始真切地体会到，那是一次漫长的告别过程，以及因缘最后的灰飞烟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每一次梦见，都是告别。
那是一个连贯的梦，我做了二十年。每次剧情都接着上一次梦，可惜每次故事只延伸出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微茫到几乎时间停止，毫无任何进展。特别是开始很多年，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只有飞速行驶的火车车厢、或者静止在黑夜的红绿灯路口这单调的一两个。
有些简单却意味深长的故事在这一两个重复的场景里发生，时而有些色彩，时而没有。从一开始频繁地梦见，到一周、一月、一季这样的变化，经年累月后，梦见的频率开始越来越低。
直到最后那一两年，似乎梦的内容更新节奏有所加快。我后来才意识到，那是了缘前的回光返照。
其实，就是最后那些梦我也记不太清了。以前的梦境里，总是离得很远很远，我看不清他的身影，而最后一两年，他开始靠近了。我渐渐能看到他距离我的地点，比如相隔一个车厢，相隔一条街，相隔一扇窗……直到最后那几个梦，我开始看到他向我走来。每梦到一次，我就离他更近一点。我开始看清他的模样，后来是他的脸庞，再后来，他伸出了手，摸到了我的脸庞。
那是最后一个梦，我们离得最近的一次，也仅仅是他指尖碰到我皮肤的那一刻，随后，一切都消逝了。
二十多年前，我最后一次隔着几个人看到他的背影从饭店狭窄的楼梯间离开。那时，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说过话。最后见到他的时候，我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也没说任何一句话。随后，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再也没见，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做完最后一个梦，我把所有我们共同的照片，他送我的东西，他童年的照片，他写的字条……全都扔了，从此我再也没梦到过他。而他，早在20年前，就把类似的东西，全都扔了。
做完最后一个梦，他在现实生活中也出了状况。这一状况，我曾经和他讨论过，他没有答案，我也找不到答案。那是一个绝境，我想他很难接受，因为他那时候总说，如果他老了，一定会早早地去死，他接受不了自己变老。
后来，我几乎想不起他，想起他时也没有了情绪。当然，我还记得这个长长的，做了二十年的梦，这是一次漫长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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