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年已经111岁了。
有了孩子后,过年拖家带口回老家不方便,一般年后清明节会回去一趟,最迟五一假期会回去一趟,十一假期再回去一趟。2020年,在暑假把大娃送回去住了一个月,去年,五一前回去一趟,今年单位反复要求非必要不出京,一直到8月初,趁着孩子还没开学,带老二回去住了几天。
每周跟家里通电话,以孩子为主跟我父母闲聊,跟爷爷奶奶说说学校的事、出去玩的事,我问问家里的情况,特别是我奶奶的情况。家里除了我奶奶,也没有别的需要挂念的事,父母的身体还算健康,父亲在家还种了十来亩地,让他租出去一部分他也不舍得,嫌租金太低,父母平常在家照顾我奶奶和留守在家的侄子。奶奶这几年耳朵聋的厉害,给她打电话很大声只能听到喊她,说话她是一点听不到,她总是会说她很好,不要挂牵她,有空了回去看看她。
奶奶2018年国庆前摔了一跤,大腿骨折,也不敢做手术,我表哥从郑州的医院找了一位骨科医生朋友去我家,用牵引的方法拉着腿恢复,拉了两个月,牵引时腿比较疼,在做牵引时医生也说很多老人坚持不了就放弃了,听我妈说奶奶疼时就骂我爸,让把牵拉的装置给她去掉。牵拉结束后检查,恢复的还不错,但以后也不敢走路了,但没有卧床,每天做着轮椅在院子里转转,扶着柜子、床能自己走走,能自己上厕所,自己穿脱衣服,基本生活自理。这几年,她的状态都还可以,并没有明显的变差,生活还是能自理,只是脑子稍微有点乱,不常见到的人的关系会搞混,绝大部分事情很清晰,我回去时告诉我不要占便宜,不该要的东西不能要,要有肚量,善待帮我看孩子的岳父岳母,心疼我父亲种那么多地太累,抱怨我姑回去的次数太少,交代我等她死了决不能跟我爷合葬。有时候我会故意说以后把她跟我爷合葬,她会马上拿起拐杖敲我,并生气的骂我,她是恨我爷爷恨到骨头里了,我爷爷年轻时好吃懒做,我奶奶性格刚烈,吃苦耐劳,不吃亏但也绝不占别人的便宜,为人正直,对子女100%付出。
父亲一直给我传递比较好的信息,说奶奶的身体还可以。今年老家的疫情也连续不断,孩子放暑假后打算带着他回去一趟,但老家又因为疫情在封控。直到7月底,父亲打电话说解封了,如果可以回去就回去一趟,说这一段奶奶早上起不来,吃饭也不行,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伏天。
大概一个月前,我姑姑和表哥回去看我奶奶,把照片发在家庭群里,我看奶奶的状态还可以,但每次有人回去看她也耗费她的精力,回去时她很高兴,走时她就很失落。近几年我回去时父亲都不提前告诉她,怕她夜里睡不着。以前我回去时,她总要高兴的骂我可回来了,是不是不要家了,但这两年到家第一眼看到我就抓住我的手哭,我是奶奶最亲的一个孙子。
早上出发中午到漯河,在火车站对面吃口饭打车往家赶,以往走的近路也因为疫情村里设置了路障过不去,需要往回走绕路,镇上的路口还用彩钢板封着没有拆,只能走人过不了车,到村子已经下午三四点了,奶奶在屋里坐着,看到我就自己开始抹眼泪,指挥我妈去给我做饭。今年家里天很热,从早上就开始热,空调一刻也不能关,奶奶也只能早上和晚上睡觉前到院子里坐会,我每天在家没啥事,就跟她坐着,听她讲以前的事,这些事我都听过几十上百遍了,她会讲起她勤劳的父亲、她有才能的哥哥、跟她最亲的弟弟,讲我父亲、我姑姑因她侄女跟人跑了而受到更严格的管教,讲我爷爷年轻时好吃懒做的具体事例,讲她跟村里街坊邻居的往事,讲村里谁谁死了。晚上我父亲在她的床头铺了一个地铺照顾她,也是天天听她讲这些旧事,村里的年轻人她也不认识了,她的活动范围就是我家的院子,我家的变化她能感觉得到,外面世界的变化跟她无关。
我妈告诉我,奶奶的状态在我回家的那几天又好起来了,前一阵的情况吓人,起不来也不愿意吃饭,都去镇上买寿衣准备后事了。
奶奶成为村里年龄最大的老人已经很多年了,跟她同龄的老人都没了,这些年奶奶经历了电话、手机、视频,家里的生活也有些改善。
现在,奶奶就像一盏枯灯,随时可能熄灭,但她没什么病,生活自理,家里人总想她能坚持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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