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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夏雪不但不见消散,反而随着天色转暗,有逐渐增大的趋势。
南楚城大阵外,许多草木以为季节交替,叶子开始枯黄,预备过冬。
大风吹过,卷起落叶白雪,分外颓乱凋零。
楚夺立于天地之间,默默感受着这一切,板着脸凝视黑河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楚无影和楚青玉陪侍在他身后,对着这位凶名远扬的长辈背影,心底的关切担忧,不敢表露半分。
“繁夏风雪盛,因果早沾身……”
楚夺突然念出半首诗来,后面不知为何,就没再接下去。
1. 敏娘柔柔地用有些颤抖的语调问道:“今日之吉,你算到了吗?”
2. “老头子,你说说,这账我该怎么平! 嗯!?”
南宫嫣然正抖着手里的账本,怼送到自己鼻尖前面,言辞泼辣无比。
3. 齐休看了楚无影一眼,失笑道:“第一次听你说别人老实……”
“怎么了?”楚无影奇怪地看向齐休,
“我话不多,但我又不傻。"
4. “同生共死!佑我楚秦!”
5. “哈哈哈!”奈文霖像疯了一般大笑,“晚了!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的死,是我,为了救你选择献出自己的生命!然后你这辈子,永远记得我,永远记得欠我的,永远记得我为你做了什么!永远生活在对我的愧疚之中!”
6. 楚震一叹,“我这次主导门内恶斗,杀死元婴后期同门,而且还使用了魔器,无论是齐云派,还是大周书院,都不会放过我。”
说到一半,他容颜一展,忽然神情无比轻松,笑道:“不过我本就寿元无多,怕个锤子。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命不久矣,反更疯狂,左右我赔他一命,齐云派和大周书院能奈我何?”
7. 看到巨人模样,贾长庚并不惊慌,反倒有些怨气,偏过头去,“我已非我了。”他冷冷说道。
“哈哈,是是是,你已非你,我亦非我了。”巨人竟然笑了。
“你是天地峰的……”
遥遥万里之外,化神气机已然感应牵引,妫正竟不敢再上前,雷霆怒吼说道一半,自己却失了底气,“你竟然敢坏规矩!?”他又惊又疑。
“让界主来找我,自会有交代。”巨人浑不在意,双目中陡然精光一闪,“咦?你竟是用真身前来的……”
“你敢动手!?”
这四个字,妫正说第一个字时还在原地,到最后一个字时,已往回跑了无数里,都快缩回自家稷下城了。
妫正被一语吓退,不知何时,那只青木之龙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巨人摇摇头,似乎无意追究,重新看向掌心里的贾长庚,“你过早被识破,肯定是没法回去了。”他稍作沉吟,“虽然稍稍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也无所谓了,到老狐狸那里呆上段时间,如何?"
巨人笑着再举步一跨,已经到了君旋山中。
“你这幅皮囊还太幼稚,我便不计较了。”揭开灰白石板,将贾长庚递到黄沙鬼仆的怀里,声音陡然凌冽无情得不可置疑,无法抗拒,“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如果世间万物不过是场戏梦,那我就必然是那唯一的主角。”
“吾道如此,谁敢以身试?”
“抗拒我的安排?”
“无论你哪一生都不会有机会。”
巨人的身形消散无踪,留下一句又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令贾长庚脸色难看至极。
8. 见齐休发怒,熊黛儿也不敢再说了,摔门而出,自去办理。
敏娘拣起地下的书,递回齐休手里,"怎发这么大脾气……”
齐休不答,指着书让她自己看。
“【万事知点评白山十大小人】?”
敏娘念着书名,有些疑惑,翻来开细看,才知道齐休心情不好的原因。
万事知这本书里,楚秦掌门齐休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七,其他九位,都是些白山公认的无赖之徒,有些已经作古,有些早臭名在外,只有齐休算是上榜新人。
书里阴阳颠倒,乱骂一通,用万事知特有的,说服力极强的文笔,刻画出了一个人世间难寻的小人面貌。
9. 霍虎离斯温光距离最近,全身被光芒洗过一遍,一人一虎,被鲜血浸透,眼看经受不住,他一身大吼,“五虎拍门!”身后本命虚影显现,幻化做一只巨大烈焰猛虎,左手打出一张符篆,右手打出一柄虎头夺法器,都非凡品。
人得虎意,虎势更增,本命虎影,虎灵符篆,法器化虎,一人一虎一影一符一夺,五种不同的形态幻化成五只焚天巨虎,瞬间将速度提到极致,切豆腐一般,穿过斯温光的本命天赋光芒和那道防御光罩,如五道天降火陨,同时命中斯温光本体,发出冲天的巨响和爆炸……
10. 想起了死去的秦思过,更是觉得难堪,连道心都受了影响,一时感觉有些彷徨无依。 秦思过是在楚秦山下死的,可以说为了楚秦门,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
自己却……
哎!
齐休还记得他在熊黛儿强行冲击筑基失败后,随口吟的诗。
“多活百年身,回首望前尘,挣扎多辛苦,罔顾眼前人。”
11. “不,你还没懂。我开始学习是在我认清自己的恐惧之前,所以并不是因为学习促使我找到克制恐惧的方法,而是被你们人类诟病的'凭本能行事’,所以,其实还是本能,指引我寻找自救的方法。”
“呃……”独臂元婴被绕得有点晕,“那有何不同?”
“比如现在,本能告诉我,要回去,要作战!要击败任何胆敢觊觎我领地的敌人!而学习的结果,正好相反。”
雄狮膝盖微曲,完美矫健的身躯仿佛积蓄了爆炸般的力量,随时都能腾空而起。
“这!这不是又绕回来了么?”独臂元婴笑了,“如果还凭本能行事,你的下场跟那只母象不会有任何区别!这不正是你学习的目的么?你更理智了,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可以暂时放弃的,那是为了将来能百倍千倍的夺回来!”
“不!”
雄狮坚定地昂起了头,银白色鬃毛如海浪般波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恐惧的不是威胁我生命的力量,而是失败,我恐惧的……”
“是能令我失去骄傲的力量!”
“我熟悉那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我认识匍匐在我脚下的每一只你们人类称为'元婴古兽’的臣属,他们面对我无可违逆的力量,只能小心地将骄傲收敛,换取我施舍给他们的生存权力,领地,以及....我慷慨的保护。”
雄狮看向脚边,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昏倒在地的小黑托起,随意丢到了看不见的远方。
“我必须去战斗!为了不负我的骄傲……”
“你怎么忽然死脑筋了呢!?”独臂元婴魂体发出剧烈的精神波动,“现在的你即便能胜人类一时,却根本无法守护醒狮谷一世,你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去送死呢?你是不是看那些书把脑子看坏了?一只古兽,突然张口就是骄傲,慷慨,保护……可笑至极!醒醒罢!这个抉定会把你害死!”
“亘古的生命里,我从未如此清醒。”
“嗷!”一声震天的狮吼将蛮牛荒原里的所有生灵惊得匍匐在地,那只遍体鳞伤的化神蛮牛也不例外。
“我会离开,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去证明,到底谁是你们称之为'醒狮谷’的主人,并且向你们宣示我终有一日会再度归来!到那时候,我不但会拿回我的山谷,还将成为白色与黑色山峰下所有土地的唯一主人!风云与雨雪,四季与繁花,每一颗草木,每一只生灵都是我的臣民,用敬畏换取怜悯,用卑微换取保护……我的保护。”
“白色山峰?白山?黑色山峰是什么?”
独臂元婴疑道。
这次没有得到回答,老狮子的人形虚影已消散不见。
漫天黄沙扬起,雄狮后腿蹬地,纵身跃入无垠天空,时间与空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扰动,近处的一切都像是在现实与虚幻边缘,世间没有存在能看清他具体身在何处,只能根据一条直铺北方,如彩光如油般流动的诡异长虹判断大致行迹。
12. “又来了!又是这些南蛮女子!”秦伯看到,马上气得跳脚,似乎和大雁上坐着的人有什么过节,他将秦继护在身后,对着天空狠狠挥拳,大声吼道:“滚开!滚!一群不知羞耻地小骚蹄子。”老仆骂得粗鄙,但却只换来天空中银铃般的笑声。
“哎~冬日里来雪花飘,飘进奴家心里梢,你这老头莫打搅呀~姐儿爱的是少年郎……”骑在领头大雁上的女子用平铺直叙而又热辣动情的南疆歌声唱着,越飞越低,就在秦继头顶盘旋围绕,姣好的身材只用漂亮皮草遮住几处重要部位,丝毫不畏风雪。一双妙目毫无顾忌,直勾勾地盯着秦继看,歌词也越唱越露骨,南迁的齐云人哪见识过这个,一些父母纷纷将孩子的耳朵用手堵住。.
“算了,不理她们就是了。”秦继虽然在南迁中显露出不同与常人的成熟稳重,但毕竟才十六、七岁,也有些遭不住,下意识地用手扯扯大氅,将衣袍上几处打了补丁的地方遮住,红着脸制止了秦伯的怒骂,只顾低头赶路。
13. “超脱乃是修士一生追逐,而身为活生生的人,又怎能不眷恋这人世间的一切呢?”
齐休感觉隐隐抓到了自身丹论的契机,道心之机,不知不觉,升华为顿悟。
机不可失,将心中所感,化为口占两句,“求超脱不得超脱,说眷恋自然眷恋。人有情,大道无情,命有踪迹寻,大道渺无因!”
“人世沧桑多少事,不能尽付笑谈中,待我抽身从旁坐,无悲无喜把命观!”
双掌轻合,浅泉之中,自身倒影再度不见。
这次不哀叹命运消逝,也不强求阴阳之机,只做一看客,阅遍自家命运纠葛。
14. 约莫搬了数十具尸体,方才搬完,不知是谁,唱起了悠悠悲歌,随风钻入两人耳中。
“生多苦,漫长路,梦死醉生立江湖。”1
“死多苦,慷慨赴,剑影刀光归尘土。”
“聚多苦,真情诉,一朝惶然方才悟。”
“离多苦,离多苦,魂去来兮,朝朝暮暮……”
歌声回荡婉转,直入心头,萦萦不去,齐休余德诺也停止交谈,深觉感慨。
15. 楚红裳,楚庄媛二女,一个绝艳,一个娇憨,回头凝视的大眼睛里,全是崇拜和痴迷。
“请齐掌门临幸我等。”
16. “观潮明心,追逐往昔非我本意!”“窥视天机非我本意!”
“抽身旁坐非我本意!”
“了无挂碍亦非我本意!”
“不追古思今,不贪窥未来,不绝世道人情,不戒贪嗔痴念!爱恨情仇,活在当下!”
“誓曰:知本我之现在,知他人之现在,知万物之现在,知大道之现在,这!便是我的丹论!就是我所追寻之全!知!大!道!”
17. 秦唯喻看向不算美貌的妻子,留恋一笑,又对她摇了摇头。念曰:“昏昏噩噩,长坐黑河峰顶,无牵无挂,泽兰白花生一朵。清清明明,埋尸白骨堆中,缘聚缘散,亦是本我现真知。”
18. 嫁过来几年了,自家丈夫哪样都好,就是最近,不知为何迷上了走旱道,老是令自己痛并快乐着。
19. 万丈红云,出现在地与天的交界之处,从一条看上去细细的红线,渐渐布满整个北方天空。 火云炙热,自信,一往无前。
……
话未说完,楚红裳的气势已攀至巅峰,根本不理龙老头,自顾自吟道:“瞻前顾后劳累生,世事消磨断心魂,一火焚净前程路,笑那蒙尘聪明人。”
20. 极度虚弱的齐休,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便览周遭,一块块的墓碑虽然冷冰冰的,却能令自己心灵安宁。
大难不死,几多艰辛,在这寂静萧索的亲人朋友墓旁,真想她们死而复生,让自己好好与之倾诉一番。
“浮生酒一杯,酸辛品滋味,举斛邀伴时,对碑空流泪。”
21. “参天路,几人随?”口中吟诵,一剑直刺,一剑回指,然后连环三剑,号为剑魔的她,早已不是那个对剑诀一道缺乏悟性的齐妆了,缁衣长发,月影流光,一剑快似一剑,穿花乱舞间法度却极森严,俨然有了宗师气度。
“故友相望鬓毛催。”
“笑言若有证道时,”
“定先破阴阳,再斩轮回!”
头顶亮起幻月,手中剑已悄悄归于无形,唯有落在剑尖上的一片黑色幽影树叶,还停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22. 蔡渊收敛笑容,毫无惧色,竟反往前又凑了几步,逼近玉兔后背只有数尺距离,声调也阴沉了下来,
“御兽御兽,说到底是以人御兽,何曾听过灵兽能自主?
就连贵门镇守大人都难享真正的自由。仙子您主人新丧,正是把握自家命运的大好良机! 若再迟疑,只怕他们还会给仙子您安排个新主人,当成宠物抱在怀中,又是万年…….”
23. 玉鹤似在兴头上,没觉察到一般继续说道:“我一怒杀鹤,又悟得清心寡欲之法,才算触到了真正的机缘……”
“何为鹤?”他又问。
“鹤既是道?”楚红裳想了想,迟疑回答。
玉鹤不置可否,“何为无形?”他又问。"
“清风无形。”楚红裳又答。
这次,玉鹤点了点头。
门外,南宫止已摒不住连声催促,史万奇再次打入传讯符篆。
玉鹤扭头,定定看向齐休与他怀中的楚红裳。
一阵如死寂般的沉默。
第三张传讯符篆接踵而至。
“前辈……”齐休第三次出声。
玉鹤眼中精光一闪,抖手将宽袖挥出,朝齐休笼罩而下。
“无形之鹤,正是大道清风啊!”
话音一落,齐休眼中只有愈来愈大的黑白袍袖,条纹旋转,如演乾坤,旋即不觉身在何处,耳边尽是呼呼风声。
相伴清风眠一宿,再回人间。
齐休悬立空中,恍如隔世。
低头探看怀中,楚红裳正香甜熟睡。
打量周遭,不见玉鹤踪影,而南楚城就在眼前,他悬立之处,正是当年楚夺出发赴黑河坊时恰逢夏日飞雪,吟诵'繁夏风雪盛,因果早沾身’的地方。
24. “报!”
这边众人刚准备依命行事,忽然又有人张惶来报,“外面,外面……”手指帐外北方天空,语无伦次。
25. 齐云楚家修士顿时口不能言、眼不能见、耳不能听,鼻不能闻,舌不能尝,阵中惨相,周遭同胞,亦统统不在所思所想。
大道万千,人世种种,仅做一独钓客!
“七剑!斩元星!”
剑阵再次激发,所有威能汇入楚问手中宝剑,他一声厉喝,飞出步辇,如杀神再临。
26. 楚红裳说到一半收起了话头,把俏脸一板,“好了好了,我要闭关了,你滚吧!”
依然是老样子,齐休打着滚被扇出了门外。
27. 闭目的老狮子感觉到动静,像是还在睡梦当中那样,下意识地拿鼻子朝发声的御兽门弟子方向嗅了一嗅。
就那么一嗅,天地间仿佛有某种大道被引动了,众人同时感到心突然像漏跳了一拍,或是有段时间的记忆消失那样,心中涌起一阵不明和失落。
再看那试图沟通的御兽门弟子,身形软到在地,已死得不能再死,灵魂的痕迹,刚刚消失在老狮子的鼻孔之内。
“怎么给吸死的!? 我丹论做的是命运现在大道,却生生被滤去一段记忆,何其可怕!”
第一次体味到大道的相生相克,齐休顿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28. 沙诺毫不怯场,答得理直气壮,好像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一般。他将手中令牌一晃,飞梭各处舱门应声开启,这次出来的不是成群的虾驼兽了,而是一把又一把,形态、品相、等阶各异的飞剑,无穷无尽,排成一条条线列鱼贯而出,在飞梭头部前面聚拢,化作一团剑之黑云。云朵慢慢调整排列,又转成一级一级的阶梯形状,十级、百级、阶梯向韩阎老正对面天空逐次降阶延展,诡异莫名。
“这是?”韩阎老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等不多久,飞梭里飘出一名长发缁衣的女子,活像鬼魅,落定在这飞剑阶梯的最高一级。
“她是!她是!她,她……"丹盟里有认得的老修手指女子,惊恐得语无伦次。
“楚秦齐妆。”
女子抬起头,迎上韩阎老的目光,声音清冷得听起来背后发凉。
“剑魔!她是剑魔!她不是离开楚秦了吗?!”那老修终于宣之于口,丹盟里听过早年剑魔传说的弟子们一下子哗然,许多年轻一辈,但凡看过几本百晓生、万事知闲书的,也都晓得这是个在白山扬名立万的高手。
“当年力抗前任连水盟主水珺影等三位金丹,数十筑基数时辰不败,正气坊中将龙家精英,金丹中期修士龙越云随手灭杀的剑魔齐妆?”
韩阎老听过齐妆的名号,但从未谋过面,才知道眼前这个还停留在金丹初期,相貌平平,目光如潭死水的女人就是剑魔齐妆,楚秦第一号'打手’。
29. 酒过三巡,齐妆忽然从怀中抽出块抹布,上前一席一席地擦起了桌子,搞得众家修士瞠目结舌,就连那素来云淡风轻的魏永,都禁不住张大了嘴看着。齐休难堪地捂住了脸,白慕菡满脸通红,赶忙上前把她拉回来。
30. 齐妆气得翻个白眼,刚想赶人,不防一直木呆呆的秦唯喻说话了,“我筑基之后,脑子比以前好使不少,有些事情也记起来了。”他这句囫囵话一说,楚秦门所有人大惊,纷纷把头转向他,看稀奇。 “当年我十二岁,你要找一个年纪小的,塞到齐掌门身边,结果老秦家一个都不愿意去南边,你就挑中了我……”
秦唯喻说着,双眼留下泪来,“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当时说,'都不愿意去,就只有把这个笨蛋塞过去了’。呵呵,我这个笨蛋,几十年如一日,闷头修行,你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现在出息了,没道理不报答对我恩深情重的齐掌门,反过来报答你吧?”
秦老婆子张口结舌。在楚秦众人无比蔑视,讥讽,如刀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默默蹒跚离去。
出门后,还没飞到思过坊,就一头栽倒,长眠在一处无人迹的荒山脚下。
“唯喻,你都想起来啦?”齐休双目含泪,惊喜交加。
脸上犹带泪水的秦唯喻,展颜一笑,'我都想起来了,我想了对我最好的古大哥,想起了死去的展师兄,黄师兄,潘师兄……”
“想起来当年,黑河峰上,一起睡大通铺的日日夜夜……”
31. “思瑶她自己意思呢?”赵瑶擦开眼泪,又问。“她?”齐休乐了,“她挑花了眼,决定不下来。”
赵瑶不说话,仔细观察许久,最后缓缓说道:“我不喜欢她。”
“哪一个?”齐休问。
“我女儿……”赵瑶答。
齐休感到万分诧异,追问缘由。
“你看她眼神,对待同门,一副居高临下,大小姐般的态度,我小时候吃过苦,最讨厌这样的人。”
赵瑶言辞冷冷的,齐休仔细看了看他双眼,没有入魔的迹象,奇道:“她生长的环境又不像你,也无法再去经历你小时候行乞的悲惨生活,为何要强求这个呢?”
“不知道……”赵瑶扭过头,“就是突然不喜欢她了,那俩个纨绔我也不喜欢,阚缺我也不喜欢,你把她养到三十岁,然后自行做主,决定她的婚事吧……”
说完,霸气地抱住齐休,痛吻一口,然后投过坚定决绝的眼神,便从幻阵后面悄然飞走,再不回头。
32. 齐休也站起来,“不是我在质疑谁,我这辈子见得也不少,化神修士……嘿嘿,也不是没有秘密,没做过亏心事的。"他一拱手,“楚红裳的性格想必你也有所了解,她不愿做的事,谁也不能强迫她做,她让我给你们打个招呼,'身死族灭可矣,屈折而活不行!’话已带到,告辞!”
说完,也学着姬佳芊将大袖一甩,转身离开。
33. 秦长风轻轻跨出半步,背后亮起参宿群星。
“好!好!”
崔元青也取剑在手,激赏道:“两家交好,我本以为此生再无与你交手的机会,没想到今时今日,崔某又睹参宿群星!”
“请。”
秦长风不想与他啰嗦,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
崔元青厉喝声起,手中飞剑同时祭出,遥遥刺向秦长风头顶上空,不知何时,手中又多了一幢黑塔法器。
“咦?”
战意正臻巅峰,崔元青嘴角那丝临敌雀跃笑意还未及敛去,突然只觉胸前一痛,全身气力便开始迅速流失。
“这……嗬嗬……这……”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胸口,那里的血色正如墨染一般,由小而大,在青衫上浸润开来。
“对不起,崔兄,兹事体大,我不得不尽快了结。”耳畔响起秦长风道歉传音。
“这……这是……”他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用尽最后气力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幻星无形剑。”
这,便是他此生听到的最后五个字了。
34.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只见锋锐真意穿过楚神通肉掌,笔直刺入其胸前道袍之中。 “噗!”
过后才有一声闷响传开。
齐休眼前一黑。
他在那担惊受怕,楚神通却仍活蹦乱跳好端端地,并未有受伤的迹象。
这时琉璃真火从后侵袭,土之厚重由上覆压而至。 “去!”
楚神通依然硬接,人在三样大道里屹立不摇,庞大身躯缩到只有绿豆般丁点大小。
没有大道相撞的天地异变,也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天地似乎安静了那么一瞬。
“还彼神通!”
突然,楚神通暴出如雷巨吼,身形再次鼓胀而起。 那三样大道手段,竟然被其逐一弹出,锋锐奔离火,琉璃真火去向厚土元婴,而锐金元婴则要面对扑面而来的厚土真意!
“还彼神通……还彼神通!”
淡如幽兰的南宫梦见到此情此景,亦被震慑得檀口微张,“好厉害的还彼神通!"
“这!?”“这,这这这!”
厚土、锐金元婴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手忙脚乱,总算把楚神通转移过来的盟友一击挡住。
而离火元婴就没那么幸运了,金之锋锐速度极快,竟从他右肩刺入,背后穿出,将那法身虚影一捅俩窟窿!楚神通还得理不饶人,直直往他那儿扑去,一双肉掌带动那神秘大道,狠下辣手。
离火元婴法身虚影转身就逃。
短短片刻,齐休真叫个惊喜交加,一会哭一会笑,情绪反复地被折腾得够呛,但凭良心说,这五行盟跟楚家作对可是真倒了血霉,一次又一次吃瘪,次次被吊起来打。
楚红裳如此,楚神通亦如此,当年楚问,更是有以金丹之身,与军阵合力对抗龙家元婴的壮举!
“楚家人真是…….”
35. 才进去,魏玄气急败坏地声音便传入耳中,“你可知这时候我放人走,对我魏家士气的影响有多大?此战胜败只在一丝之间,说不定就是因为……”
这是齐休第一次见魏玄如此失态,楚慎,这位楚家金丹就是齐休期望的来人。楚慎见齐休进来,冲他一眨眼,毫不客气地抬手止住魏玄说话,慢悠悠地道:“我不管你魏家胜败如何,但你要是拒绝我楚家的意志,就只有败,没有胜!”
“你!”
魏玄胸膛剧烈起伏,显是被气得不轻,终于算他是个枭雄人物,很快平复过来,转头对齐休说道:“我魏家这些年可是给了你楚秦不少,现下只要跟我做了这一场,以后山都西北,就全都归你楚秦,你还是要走吗?”
魏玄金丹威压,随着问话笼罩全身,齐休急速运转【明己心】硬抗过去,朗声回道:“自从夺山都一战以来,我楚秦为你魏家连年厮杀,这天大恩情也用血来还了。山都西北广大,恕我楚秦孱弱,无力镇守!
魏玄又道:“我将你家换到大阵之后,保证安全,如何?”
齐休只是摇头。
“滚!”魏玄沉默许久,终于冲齐休大吼一声,震得兽船都在空中摇摆,颤抖。
“谢了!”
楚慎知道现下再不能刺激魏玄,拱手告辞,出来掏出只小小飞梭法器祭出,将楚秦众人带离这马上便要爆发惊天决战,被血肉填满的天引山。
36. “唉!”老头扭头离去,苍凉的叹息声远远传回,寒泉边,只剩下莫剑心孤身一人。
“老子当年一介练气,刚上手水炼术时就能炼出二阶中上品的【月影玄冰剑】,如今筑基圆满,弄出几柄四阶剑来还不是小意思!哈哈哈!”
一人一剑都消耗不起,莫剑心一人炼四剑哪能撑住,不多会儿就被吸成了皮包骨头,头发散乱,神智癫狂地高声叫道:“老子当年随随便便炼把剑,就能筑基成“唉!”老头扭头离去,苍凉的叹息声远远传回,寒泉边,只剩下莫剑心孤身一人。
“老子当年一介练气,刚上手水炼术时就能炼出二阶中上品的【月影玄冰剑】,如今筑基圆满,弄出几柄四阶剑来还不是小意思!哈哈哈!”
一人一剑都消耗不起,莫剑心一人炼四剑哪能撑住,不多会儿就被吸成了皮包骨头,头发散乱,神智癫狂地高声叫道:“老子当年随随便便炼把剑,就能筑基成功,如今不过老路重走,且看我凭剑结丹,大道再进呀!”
喊到最后,拖出了个凡人唱戏般滑稽的尾音,爬起来看着天上四把已极不稳定,随时都可能自爆的飞剑,面容现出慈祥颜色,双手高举道:“来!孩儿们都到阿爹这里来,我们一起,一起……”
他癫傻的笑容忽然敛去,如回光返照般一片清明,“共达彼岸。”他说了这四个字,便迈步跃入寒泉,四柄剑真如投入父亲怀抱的孩儿般跟随而下,一齐钻入他的怀中,可锋利的剑气却如毛孩子的不懂事,割开皮肉,刺穿身体……
身躯沉入沸腾泉底,咕嘟着气泡的清澈泉水,渐渐变成鲜红的血色。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一夜。
……
莫归农以***,他无法,只能随之离去,临走前,给齐休多磕了几个头,“对不起,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一定炼出套绝世飞剑给你,以偿我叛门之过。”那时的他心中暗暗发誓。
“大道幻梦,饮啄天定,孤芳月影,伴剑独行。”
寒泉之下,莫剑心缓缓念出十六个字,便抱着四柄饮够了鲜血,渐渐安定圆满的飞剑,溘然长逝。
37. “嗯……”阚林听完,稍作沉默,然后展颜一笑,说道:“这些俗务,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你,我想你的问题,就是过于沉迷于人情的交往,俗世间利益的得失,一面付出真心,一面又期望回报,那样的话,收获失望,也成了必然的事。世事无常,也很无情,你是道门修士,本该早看透这些道理,我来往你黑河峰这么多次,除了前几次论道,你旁听过,后来便不来了。向往大道之心,不是说有望大道而求道,那只是落了见利而进的下乘,我辈修士,应该始终秉持问道之心,要知道有天赋者固然有成就者极多,但是天赋平凡的修士也常有成就极大之人。所以,你还是应该重拾起一心求道的赤子之心,不管成与不成,到时候回头来看,你今天的烦恼只是些无稽之事,根本不值一提。”
阚林这番话,令齐休有醍醐灌顶,拨云见日之感。是啊,自己被排挤出老楚秦门,出外隐居那十多年生活清苦,几乎整日在蜗居空坐,那时候还不忘买一只小【指猴】时时修炼,心情
也很平稳。如今贵为一派掌门,却几乎不花什么时间在修行上,就连上次在【齐南城】买回来一只准备当做同参的【异瞳金丝猴】,发现无法和自己本命契合,便丢开不管,交给古吉当玩物养去了。心态上却常常大喜大悲,倍受打击。丢开修行,直接的结果是自己的道心蒙尘,思维和行动越来越像一个凡俗间为子女操劳奔波的父母,弟子们内讧,便心痛地不行,无意中听到秦继背后防自己一手,就失望地不行,碰到比自己势大的,就自觉矮上半分,碰到像斯温泰那种斗狠的,怕得连站都站不稳。而这些,不光影响到自己的修行,更重要的是失去了道家风骨,失去了面对纷杂的世事,那种闲看春花秋月,沧海桑田般的道心!
“晚辈,受教了。”齐休从床上挣扎下地,发自真心地对阚林行一个大礼。
“呵呵,我这也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冷眼看来,这短短一年辰光,能将楚秦门在黑河绝收之地,挣扎出现在这般光景,你也算是能人了。”阚林临走时,又好生抚慰了一番。
送他出门,齐休不禁唏嘘不已,自己的人生路上,实在是欠缺这种好的导师啊,何玉真是福缘不浅。
38. 一锹锹土,将阚芹棺材埋葬,人生一世,不过留下黄土一抔,石碑一块。
敏娘、玥儿一左一右,抱着齐休哭得稀里哗啦,唯有熊黛儿静静肃立,不发一言。她被阚芹之死警醒,已经决定,不日将再次强行冲击筑基。
不远处白慕菡佝偻站着,指点展仇打理展元的老坟,顺便平整丈夫坟墓旁边,两处空地,预备做自己的埋骨之处。
“这是我的,这是你的。”
白慕菡倒是看开了,指着这两处空地,对身边的白晓生说道。
满头白发的白晓生只能默然以对。
齐休目光转向阚芹坟头旁边,有处墓园里最大,风水最好的空地,那是给自己预备的。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以后和四位妻妾在此处永永远远相伴团聚,倒不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阚林也从阚缺墓旁回来,看样子,他也找好了地方。
三个老头目光对视,同时释然一笑。"
大道难寻,固有一死,九成九的修士总归逃不掉那一天,早晚而已,想明白了,也就没什么不甘和遗憾。人生就那么回事,爱之所爱,相伴长眠,已算得上是完满。
39. 三年后,黑河峰外,漫天素雪。
“报仇,报仇!”
白慕菡苍老、疯癫的嘶喊声戛然而止,随后,屋里便传出展仇、秦芷两人的哭泣声音。
守在外面的近千白家族人,知道守护家族的主母仙师已逝,顿时齐声大恸,黑河峰上下,一片悲戚。
齐休呆呆看着这处小院落,这里是当年白慕菡和展元的新婚住处,如今景色依旧,斯人却都已不在了。
白晓生老泪纵横,踉跄从房里走出,“你快些罢!再不结丹,老伙计们估计都等不到那一天了……”他对齐休说着说着,像个小孩子一般,缩到齐休怀里,终于屏不住痛失爱女的彻骨悲伤,呜呜抽泣。
齐休千言万语憋在胸中,竟发不出声音,只得用手轻轻拍打白晓生的后背,替他分担半点。
……
忽然看见一道白光,光影之中,自己牵着玥儿的小手,在连水城温泉中,和齐休泼水嬉戏。
“我死后,把我和玥儿同葬一穴。”
她低声说完后事,脸上浮现多年不见的傲娇笑容,“不许你和我们一起睡……”
面容凝固,从此与齐休天人永隔,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初见齐休时,那个绝美少妇的清丽容颜。
40. 古熔还击道:“我不像你,今日立约明日反悔,为了利益二字无人不可出卖,无人不可背叛!你不是与齐休签过生死契约么?怎还不消停!”
“古老弟。”
柴艺手脚并用,干脆爬到防御罩之上,把整个正面全暴露在古熔眼中,“我是为了谁的利益?为了我自己的利益? 笑话!”
“我反悔、出卖、背叛,为的是我灵木盟的利益!”
“我问心无愧!”
“你呢?”
“你又是为了谁?”
“你是谁家的一份子?"
“你人在离火盟中,却把古铁生送去楚秦,你是什么打算?”
“你明知五行联盟,你明知我曾与齐休大战思过山下,你明知我与九星坊诸家不对付,却与楚秦门、燕归门三家联姻,你是什么打算?"
“当年何欢宗兵临离火城下,你却偷偷把凡人亲族分批送去秦楚之地和燕归山,你又是什么打算?”
“狡兔三窟,分头下注,你为的是谁的利益!?”
“你值当是把这当生意做呢!?”
听柴艺一通逼问把自己的阴私全吐露了,古熔气势不由矮了半分,再望向郎季高,见他仍在那装死,心头火起,干脆喝道:“你灵木是你灵木,我离火是我离火,我与齐休等人交好……”一指郎季高,“盟里早就默认!”
又指向柴艺,“我就问你,当年思过山大战时,咱们是一边的么?这器符城怎么归的我离火!?灵木离火是盟友没错,但你也别跟我细算,私底下的事抖落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咳咳……”
郎季高尴尬咳嗽两声,终于开口,“以前的事我认,柴城主也能理解,咱们只谈现如今,铁生老呆在楚秦也不是个事,他人在楚秦,大家都没法对你放心。古师弟啊,我就问一句话,你还当不当自己是离火盟一份子。”
“当然!我这辈子生是离火盟的人,死是离火盟的鬼!”
古熔慷慨剖白后又话锋一转:“但你今日如此相逼,又当不当我是离火盟一份子呢?将心比心,我反而要考虑考虑了!”
“没得考虑!”
柴艺截断两人话头:“今日你答应便罢,不答应……”
他伸手将身前法袍一撕,“古老弟,我知你比祁无霜精觉,此时尚与我等有一拼之力……”
他竟探手入腹,将肚皮当场掀开,然后直接引动金丹。
“我只有拿命来跟你换了!"
狂躁的金丹之力顿时散逸四开,青色金丹光芒从血淋淋的内脏中透出,皮肤亦开始崩解。
他趴在防御罩上,面色苍白狰狞,气息亦微弱了下来,“狠话人人会说,可往往能对别人狠,对自己就不见得了。古老弟啊,你看看我,这才叫生是盟里的人,死是盟里的鬼……”
一句话说完,他身上已无一处好肉,腹中鲜血喷涌,顺着防御罩如瀑流淌,金丹之力越来越不稳定,震得防御罩嗡鸣不休,随时可能发生惊天自爆。“
古熔抬头看着如魔似鬼,快不成人形的柴艺,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喉头梗了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郎季高看着柴艺,面露悲戚不忍之
色,对古熔说道:“古师弟,我今日跟你把底全透了罢,你在我离火盟一直不得进核心,并不是我等私心作祟防备与你,那是果,古铁生才是因!你大道有望,将来若真有白山结婴的那一天,我五行盟还能指望得上你么?我与柴兄都已年老,能活过你去么?只要你把古铁生召回,再把齐休那厮诓来,与外部势力断绝关系,我保证……”
他手腕一抖,令牌不见,换了盏青铜酥油灯执于掌中,苦口婆心相劝,“将来离火城主,离火盟主之位都是你的!若你不放心,等会元婴老祖降临,我俩在他面前定下死契便是!你是个聪明人,我离火盟中能把修行庶务兼顾还都风生水起的,就只有你了,别听柴兄刚才那番嫌弃的话,其实他很看好你,以前私下数次对我夸你呐!”
“你就值当可怜可怜咱这两个老朽,让柴兄与我多活两年,可好?"
“你们……”
古熔看看他,又看看柴艺,目光闪烁不住,“我……”
41. “此乃我师徒私事,与你何干?”法引没声好气。
展剑锋立刻反驳:“诶,这话可不对,你可是我楚秦门客卿,楚秦之地的巡察使大人,怎能说没有干系?若你说没有干系,那把我家慈悲普度剑还给我,我带走!”
法引气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楚秦门你做不了主!”他知道不能在这个话题上与展剑锋辩论,语调转软:“我死意已决,勿需多言。你快走罢,我是为你们好,你不考虑自己,也为他们想想。”他手指薛小昭等人。
展剑锋看了薛小昭一眼,目光变得温柔复杂,肃容道:“你知道的,我早年是个纨绔,来这酆水十年,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唯独把'义气’二字看得极透。绝险之地,危难之时,人与人唯有信任、依靠,甚至牺牲才能合作求存,我今天在这里丢下了你,未来又如何让别人对我不离不弃呢?而且义之所在,命不足惜,他们若没有这个觉悟,也不配做我的朋友和女人。”“唉!阿弥陀佛……”
法引发现自己说不服他,也说不过他,只得宣声佛号,“贫僧当年在齐掌门面前就曾立誓,要灭绝诸恶,还人间清和太平,既然你不愿意走,那我们就用生命来验证此志罢!”
他主动伸手,与展剑锋双掌相击,“和尚也很讲义气的。"他说。
两人仰天大笑,豪气顿生。
42. 藏经阁中年修士倒是很冷静,先想想了措辞,开口道:“秦掌门,他们安家无后想着招人入赘,可是你们秦家长房也就只你一人了啊?难道你就对秦家没点责任?”
秦斯言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恨声道:“秦家!?你看这么多秦家人,互相争斗,陷害,勾结外人!”
说着手一指堂上那空着的匾额处,“这个门中,从小到大,秦家人对我只有嫉妒,欺压,哪里像一家人! 掌门,我不想做! 秦家人,我也不想当!”
他取出一个木制令牌,“这掌门令牌,今天我就还给你们!”
盯着二十多人一个个看过来,看到还坐在地上,一脸呆滞的齐休。
他在门中除了师父齐掌门,就对这个经常给他送东西的齐师兄印象最好,心中做了决断,说道:“掌门之位,今天我便传予齐师兄了!”将令牌掷到齐休怀里。
“从此之后,楚秦门与我再不相干!”说罢,便一头冲出大殿。
43. 一猴一凤,在濛濛识海中斗个没完没了,齐休在旁观看,似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一万年。
猴子脑门被啄出许多血淋淋的口子,那黑凤还是完好无损,愈发得意起来,在天空之中,穿花蝴蝶一般飞着,看准机会,冲下来就是一下。
“呜呜……”
猴子被欺负得狠了,嘴里呜咽着,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护住流血的额头,一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只怂货!”
齐休又是一阵乱骂,自家的本命灵物这般没用,做主人的脸上也是黯淡无光。
炎凤飞在天空,骄傲地梳理梳理自家的羽毛,然后好整以暇地俯冲而下,又在猴子护脑门的手背上划出一大道口子。这只和吞没齐休的那只黑色炎凤凰长得一样,不过似乎年岁上小了很多,不是那么的大,灵性举止更多像个顽皮的孩子。
被小炎凤东一口,西一口咬得遍体鳞伤,还在闷头防御的猴子气息逐渐微弱起来,最后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不要啊!起来啊!”
齐休再顾不得骂他,又是急,又是心疼,毕竟是自家的本命猴子,要是有三长两短,自家是从此失了本命,还是失了性命呢?哪一种,齐休都接受不了啊!
齐休正不停替【赤尻马猴】加油祈愿,那只炎凤可不管这些,见猴子倒地,兴奋得清鸣连连,然后笔直冲下,那张黑炎包裹着的坚硬长喙,挑准猴子柔软的肚脐处,一口啄破,叼起血红的肠子,往上直拖。
齐休刚心说完了,猴子突然双手一搂,抓住了黑凤的双脚,黑凤急忙丢开肠子高飞,但不管双翅怎么扑腾,双脚被猴死死抓住,怎能脱身。终于着急起来,一口黑炎喷出,又往猴子眼睛啄去,双脚被猴子往两边掰开,痛得连声哀鸣。
闭着眼睛,硬抗那无比炙热的黑炎。猴头不停摇晃,躲闪对方的铁喙。也不管头上脸上受创多重,双手紧紧攥住黑凤双脚,然后自家双脚猛地朝炎凤下腹一跺,手脚并用,终于将生死大敌,一撕两半。
黑凤的哀鸣戛然而止,撕开的身体。化作几道黑色炙炎,在识海中飘动几下,最后纷纷消散。
【赤尻马猴】将自家肠子,一点一点塞回肚子里,痛得猴嘴直咧,做好这一切,往齐休所在一瞥,翻个身,又昏睡过去。
“这惫懒货,刚才那样看我一眼,是在怪我把那只凤凰放进来了吗?"
齐休被猴子那一瞥,看得有点心虚,对方的眼神中,满满都是责怪之意,似乎在说这具身体的主人,如何如何无用,连识海中的清静,都不能保护。
想想,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它,看它熟睡的样子,竟无法像往常那般,生起气来。
不过这【赤尻马猴】当真有些厉害,还会使招欲擒故纵,让那只炎凤放松警惕,一击毙命。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十分干渴,身体各处剧痛无比,灵魂和肉体一阵阵的虚弱感,袭上心头,就在这识海之中,昏昏睡去。
44. 甘不平抚掌大笑,“你怎不是寒门!?”"
“我出身楚秦门,世受楚震老祖驱策,而楚震老祖乃齐云长老,怎能算寒门?”齐休脑子当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哈哈哈,你不是个遭遗弃后被凡俗平民抱养的孤儿么?”
甘不平对他的生平早已了如指掌,“你自己算算,你这出身,加之楚秦门从始至终只是个金丹宗门,而且已分封出去独过……你登仙时已传至第三代掌门了吧?听说那位掌门只有练气修为?”
“没错,可……我楚秦开派祖师秦烈儿,乃楚震老祖亲传弟子……”齐休摇头苦笑。
“无妨。”
甘不平将手掌朝上,摊平,“无论如何,体现在门派传承记载上,我们到时拿出来看,你楚秦无疑就是寒门!”
是啊,无论齐云还是大周书院,规矩章程都非常严谨,自然不会去遵照什么风物传言办事,他们只看官修记载….…
齐休仍不放心:“可我楚秦门随后南下,投奔了楚红裳老祖的元婴宗门,南楚门麾下……”
“楚红裳为了省却和南疆御兽门打交道时礼仪上的麻烦,虽然和你楚秦有主仆之实,但其实一直没在我齐云派这确定主仆之名。”
甘不平又爆了个料,“再说,你楚秦后来不是南下白山去投靠了魏家么?魏玄的魏家一样是寒门,魏家败亡后你楚秦依然留在白山地界发展,即便现在势大,但依然谈不上登入高门。”
“你,就是寒门!”甘不平最后手指齐休,朗声说道。
齐休这才放心了。
自己确实出身寒门,这没说的,只要结婴后顺利进入天地峰做好两百年职守,出身天地峰一系的身份也能抵定了,那么到时就完全有资格,被纳入齐云掌门之位的争夺中去!
一如当年楚震和陆云,蓝隶和蔡渊之争故事!
45. 能打过的……
青木之龙扭头看向北方的齐云山。
千丈巨人虚影再现,一步跨过,就到近前!
齐云天地峰来了!
“阿弥陀佛!”南林寺枯荣和尚也是瞬息即到,这次他没再畏惧这个'师兄’,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身形也暴涨无数倍,堪堪挡住巨人虚影去路。
“嗯?”
天地峰似乎有些意外,千丈巨人虚影微微皱眉,向枯荣递出一掌。
'轰!
一道雷霆般巨震,二人毫无花假地拼了一记,如神邸陨落般的末世气息四散而开,所及一切,统统毁灭!
而此交手之处,正正好就离楚家军阵头顶不远!
“完了!”意志坚强如楚问,此时也是面如死灰,这是化神交手,不可能不殃及池鱼!他无心窥探那等伟力碰撞的天机,满脑子为家族这几千修士,无数凡俗的生命而哀叹……
不过,他心灰意冷得太早了。
天地峰那千丈虚影看向被一掌击飞,电射回南林寺的枯荣,另一只手随意一捞,竟然赶在了震波抵达之前,将传向地面的所有力量全数拂去!
楚问心中升起好像有神在世间擦去了些什么东西的感觉,睁眼一看,自家修士和凡俗世界都好端端,活生生地!
几千双眼睛正茫然地看着自己,化神太快!元婴以下的他们完全没看清刚刚发生过什么!
“楚问谢过老祖!”劫后余生,他不由狂喜抬头,朗声道谢。
天地峰却早已扑向聂疯子,只给了他一个千丈巨人的背影。
“哈哈哈!”
聂疯子继续大笑,一道令人生不起抗拒之心的剑光向巨人电射而来。
巨人一掌横拍,将化神这柄顶级飞剑拍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
聂疯子似乎并不着恼,面带嘲弄地瞥了眼巨人虚影,又朝那墨蛟和神宫扬了扬手中提着的一颗人头,然后笔直坠入死亡沼泽之中,墨蛟和神宫依然跟着去了。
巨人另一只手五指化爪,紧随其后向死亡沼泽中抓去。
“咦?”
也不知抓到没有,巨人又发出一声轻咦,舍了这边,转而向更南方扑去。
“贾长庚!长庚老兄!"
君旋山内,黄沙帝君对同样在大笑不已的贾长庚怒吼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骗过他的!?”
“哈哈哈!”
贾长庚不答,只是不停仰天长笑。
“教我!教我!求求你!”黄沙帝君变脸倒是快,转而疯狂哀求起来,“教我!快…..”
他突然住口,尖嘴猴腮浮现出恐惧之色,身形一缩,化回那黄狐狸真身,也不再管贾长庚了,一闪便去地底宫殿的角落里蜷缩起来。
“哈哈哈!”
黄沙帝君那空荡荡的长袍刚落地,巨人虚影也毫无阻碍地穿了进来,轻松一把捏住仍在大笑的贾长庚。
贾长庚在巨掌之中,身体竟逐渐失去生机,几个呼吸之间,肤发血色皆无,竟变成了一具黑乎乎的尸傀!
巨人终于色变!
46. 白晓生一震,施展出筑基修士的威压,将场子主动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朗声道:“我和齐掌门多年交往,知道他是为门里操碎了心的人,但我对他管理楚秦的方法,一直不以为然,便想做些改革,今日便是初始!”
缓缓环顾一圈,白晓生继续说道:“我接下来的话,你们都好好记下,以后照章办事,如有违抗,自有规矩治罪!"
“其一,以后楚秦门只有五种身份,长老、客卿、掌门、内门弟子、外门弟子!”
“长老、客卿,非筑基修士不得担任!长老,非内门弟子出身不得担任!掌门,门中资历未满十年者,不得担任!内门弟子,非有大希望筑基者,不得担任,筑基之后,直接成为长老!其余人等,皆为外门弟子!”
他这话一说,基本绝了除何玉之外,所有人的内门弟子资格,连本是老楚秦门内门弟子的张世石都削去了身份,成了和展元一般的外门弟子。
张世石脸色铁青,看向齐休,齐休只闭目危坐,毫不理他。
他又对展元怒目而视,白晓生不愧是翁婿情深,一坐上客卿之位,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哼哼,你们……”终于憋不住,当场就要发难。
“世石!”
齐休睁开双眼,一声低喝,盯住张世石说道:“今天是立规矩,就不要讨论了!"
“掌门师兄!我……”张世石还想分辨几句,见齐休目光愈加森冷,终于在他多年积威之下,败下阵来,口中喃喃地应了声是,闭口不言。
“其二,以后门中只有长老、客卿、掌门、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奉行、执事这七种拿俸禄的职务,其他一应供给,统统废除!”
“若是门中公事,由掌门下令,编列预算后方可动用大库资源。其他一应私人事务,自己赚,自己花,和门中毫无干系!”
“其三,以后门中所有公家财物,都由各个奉行代为管理,掌门只有监督调度之权,没有私相授受之权!”
“其四,以后门中所有财货收入,都由大库奉行统一收取,保管。掌门只有监督调度之权,没有私相授受之权!"
“其五,掌门之位,只得由长老共议决定,若有分歧,少数服从多数,前代掌门,只能算一张长老票,没有直接指定之权!”
“其六,凡人领主之位,只得由长老共议决定,若有分歧,少数服从多数,掌门同样只能算一张长老票,没有直接指定之权!”
“其六,所有奉行,执事之位,由掌门指定,长老,客卿不得干涉!”
“其七,必须全数长老同意,才能免去掌门之位,而且长老数目,必须在三个以上!”
这条同样,百年之内没甚影响,除何玉外,若是再能新增两位长老,齐休只怕不做这个掌门,都会十分乐意。
“其八,长老可以选择内门弟子,成为自己的亲传弟子,不过一应花费需自付,不得动用公中财物。”
“其九,门中外门弟子若有不屑,掌门有驱逐之权,内门弟子去留,必须交由长老掌门共议,全票通过才能施行。”
“其十,门中所有人的凡人亲族和仆役,不得生活在灵地之内,掌门、长老之外,其他人的亲族,除非担任仆役,否则不得生活在山门之内!”
“其十一,奉行,执事等职务,人人都可兼任,能者多劳。”
“其十二,……”
白晓生一条一条将规矩立了起来,然后齐休开始按规矩行掌门之责,任命各个奉行和执事的人选和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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