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写于 2021 年 11 月 7 日,心脏病四期 + 心衰的童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出院了。
童童病情虽然稳定了,却一直不肯吃东西。抛开住院这两天医生用针管强行给灌的一点罐头,童童已经 6 天没有自主进食了,心脏的持续恶化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食欲。如果这种情况不进行改善,童童回汪星的日子就可以倒数计时了。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童童的文章,于是趁还能收拾起来心情的时候,写下了本文。
在成文后,童童慢慢恢复了过来。在庆幸之余,忙于工作的我,一直忘了发文,直到今天。
类似的,趁还有心情的时候,把它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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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进入这个家,属于偶然。
2010 年搬到东王庄,开始整租房子的生活之后,我们动了养一条小狗的想法,这是队友一直的愿望,我也支持。
在那个博客还比较流行的年代,我们通过天使动物保护的博客,找到了这一窝四只刚被救助的流浪狗,看中了一只黑白相间花色的小狗,决定领养回来。
领养地点在东四环外的康都动物医院。有两只小狗已经被领养,剩下的两只,包括黑白花,暂时还待在这里,等待着宿命中的主人把自己领到回到家中。
我们先到。在等待中,门外有一个中年妇女,牵着一只我们似乎在博客上见过的米黄色小狗过来,和门口的医生简单交流后,医生抱着小狗,一边摇头一边往里走:“退养的。”
过了一会儿,天使动保的 Z 来了,带我们来到现在关着三只小狗的笼子面前。
黑白花小狗和另一只小狗站了起来,特别欢实的摇着小尾巴扒着笼门,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而刚被退养的米黄色小狗则被挤到了一边,怯生生的,一动不动,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
抱着黑白花,我们刚要走出医院大门,曾悦从后面追了上来:“你们能不能先帮着把刚才退养的童童养两天,等我们给它找到新主人再接走?”
几乎没有考虑,我们就答应了下来。
打车回家没走多远,司机把我们在四环边给放了下来。在夜幕中滚滚的车流边,我们两人抱着两只小狗,一度担心还能不能打到车,所幸还是有位好心的司机把我们接了回来。
出租车停在林大南门。我们两人抱着小狗,通过天桥过街的时候,身边经过的女大学生看着我们,无不发出羡慕的叹息。
我们把黑白花起名叫叮当,虽然天使动保已经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星星。
当天晚上,两只小狗挤在一个狗窝里,又打又闹。累了之后,趴着,小眼睛斜着瞄我们。我发了一篇开心网日记,同事说:“这鄙视的小眼神。”
夜里也不安宁。被关在卧室门外的两只小狗大约是对新地方有些害怕,半夜突然一起刨门,直接把我们吵醒,气不打一处来。
第二天,叮当开始了咳嗽,应该是之前在医院里被其它小狗传染的。于是我们把叮当送回康都住院。
然后,我们突然发现,单独在家的童童,是那么的安静。它只是安静的待在那里,用可怜的小眼神看着我们,和前一天打闹的样子判若两狗。
半夜,童童也不再吵闹,我们安静的睡了一晚。
天亮后,我们问 Z :“要不,我们改成养童童好了?它的样子好可怜。毕竟叮当那么活泼,相信更容易找到人家?”
“我其实也有这个意思。”
所以我们就没有再把叮当接回来。后来我们再次看到叮当的照片的时候,它已经在新家里,长成一只精神抖擞的“大”狗了。
童童和通常的狗不太一样。
首先,它不太亲人。
在和我们正式相处的开头,它一直对我们不太亲近。直到几个月后,童童终于对我们露出了肚皮,这表明它正式向我们放下了防备。
其实在康都的初见就能看出来。这一窝四只里,它一定是最弱小,最文静,最容易被欺负的那个。
包括刚进家门时,我们每次拿走扫帚准备扫地,它一定会马上夹着尾巴躲的远远的。它在上家主人那里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
在外面时,每次有人问我:“它让摸吗?会不会咬人?”我都会笑着回答:“它会躲着你。”
其次,它很爱干净。
童童是那种对厕所很挑剔的狗,一开始拉个臭,为了找到满意的位置,可能要花上十分钟在原地转无数个圈,好不容易蹲下了,可能下一秒又站了起来,继续换下一个地方……把我们搞得无比崩溃,不理解为什么它不能像其它狗子一样,冲进草里,蹲下就拉。
中国有句俗语:“狗改不了吃屎。”这种事,童童一次也没有干过。
尽管有一阵它特别喜欢捡剩肉剩骨头,被我们强行教育制止。前几年有一阵小区里有人投放异烟肼,死了好些狗,我们越发庆幸纠正了童童这个习惯。
走在路上,遇到水坑,垃圾堆,童童会自动跳过,或者绕开。这一点,与生俱来,我们从来没有教过。仿佛它天生就是一个敏感的豌豆公主,知道回避所有不好的东西。
它也不喜欢玩水。每当郊游的时候,我把它扔进池塘,它一定会用天生的狗刨技能,以最短的距离刨回岸边,潇洒的抖光身上的水。
童童是我见过的,体味最轻的狗。即使是它待过很久的房间,依然嗅不到特别的气味。除非你把鼻子凑到它的皮毛上。
然后,它不贪吃,相反很挑食。
尤其是小时候,为了让它多吃点狗粮,我们算是操碎了心,想尽了各种办法。哪怕是伴上罐头,肉,或是别的什么,无论哪样,只能给它带来不超过一周的新鲜感,然后又开始嫌弃。
直到后来我们不得已采用崩溃疗法:饿。爱吃不吃。才算慢慢把它这个挑食的毛病给改了过来。
外加一条:吃完狗粮,奖励零食。
然而童童很快就有了小心思,它发现即使它吃的还剩一点,只要找我们摇着尾巴表示吃完了要奖励,我们也会给。
于是剩下不吃的越来越多。最后我们忍无可忍,指着还剩一半的狗盆:“吃狗粮!”摇着的尾巴马上耷拉下来,灰溜溜躲进窝里,盘成一团。
我们和童童的挑食斗争了几乎十一年。牵出去的时候,总有人问:“它怎么这么瘦啊?”我们则只好无奈的回答:“其实这算它胖的时候。”
童童狗生体重峰值曾达 18 斤,对它来讲,这其实也就是一个标准体型。
最后,它不轻易吵闹,也从不咬人不打架。
房东在我们表达了想养狗的愿望时,只是提醒了我们不要影响了四邻的休息。事实证明这个担心完全多余。
童童非常安静。在外,即使别的狗冲着童童大叫,童童只会看上一眼,高冷的扭头离开。
而在家,如果童童叫了,有且只有一种可能:门口有人。
队友回忆说,每当我加班到晚上很晚都不回家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等我难免有些害怕,可是只要门口有任何动静,童童都会用叫声将其喝退。在那些日子里,童童给了她很多安全感。
童童此生,没有咬过任何人任何狗,甚至凶起来的时候都屈指可数。
当然,即使如此,我们每次遛狗也都是牵着绳子的。狗绳是 Flexi 的,队友说,这是狗绳中的劳施莱斯。
十一年来,童童在这个家留下的,很多很多。
小时候的童童,在家在外判若两狗。在家,静若处子(除非我们挑逗它),在外,则动如脱兔。
童童跑的很快,速度和泰迪不相上下,一般的大狗甚至追不上它。曾经在门口小公园里单挑六只萨摩,耍得大白熊们团团转,传为佳话。
童童喜欢爬山。带它出去郊游爬山的时候,它总是跑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着我们,好像在说:“两条腿的,你们太弱了。”
童童体温比人类要高一些。每当我们感冒发烧的时候,把它抱在怀里,它就是最好的发汗器。
童童很喜欢晒太阳。住天通苑时,南向大落地窗前,总是会有只四脚躺平的狗,懒散的享受着日光浴,哪怕用脚丫去捅一捅,它也懒得动一动。
童童非常喜欢喝酸奶,这是挑食的它唯一狗生不变的最爱,看着它摇着尾巴把酸奶盒子舔得干干净净,是我们最大的乐趣之一。此外,烤红黑,烤面包也曾经深得狗心。
童童此生唯一一次离开北京,是陪着我们到东戴河度过了 2019 年的中秋。
在渤海岸边的沙滩上留下爪印,在浅滩里试探性的踩踩海水,这是狗生到过最远的距离。
十一年来,除了出远门时寄养在外,每天早晚各一次的遛狗,雷打不动。
无论是因为夏天强对流天气,暴风雨夹杂着电闪雷鸣。
还是在三九天,冰凉刺骨的七级大风吹得人怀疑人生。
还是因为应酬,半夜一两点才到家。“唉呀,还要遛狗,好烦。”“好烦。”
多希望这样的烦恼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儿子出生后,刚从医院回到家时,全家人簇拥着他进入了卧室。
童童围着小家伙不停打转,非常罕见的用急切的哼唧表达着不安的情绪。仿佛从那一瞬间,它就意识到了,它的宠爱被这个新的家庭成员分走了很多。
事实也确实如此。尤其是当孩子长大了一些,检测出狗毛重度过敏以后。
从此,童童的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被关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想象中的,和别人家的娃和狗其乐融融的场面,在我们这儿只能停留于幻想。
还有很多细节。我不想写,也没必要写。
在我们的心里就好。
如果不是心脏病,我相信童童可以陪我们很久。
毕竟,除了这个,童童一切都很健康。所以,在一开始知道它有这个问题时,我们也没有特别在意。
狗粮换成心脏病处方粮,每天喂一点辅酶 Q10,其它的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
可是病情的发展,比我们想象的快了太多。
不到两年,从某一天早上照常出门遛的时候开始,童童开始了咳嗽。就医之后,童童开始了药不能停的日子,药也从一开始的三种,慢慢加到五种。
因为二尖瓣反流,童童的左心房严重扩张,挤压呼吸道,引发心衰、肺水肿等一系列症状。
我们找到了全北京最好的专家,决定承担风险,准备用二尖瓣夹合术为它续命。可这时彩超的结果显示,二尖瓣缺损,专家会诊结论:不建议手术。希望破灭。
而二尖瓣缺损的修复手术,全世界只有日本能做。且不说新冠疫情造成的阻碍,胆小的童童能不能在航空箱里挺过航程,都是未知数。
几年前,曾经参加过一次天使动保的年会,Z 说,童童遇到了我们,过得特别幸福。听到这句话,我们非常开心,也非常自豪。
可是现在,我们却发现,我们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了。
在医院里,看着童童被关在高压氧舱里,满怀期待的盯着我的时候,和童童相处的这十一年,在我脑海中不断闪过。
时间都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但是唯一确定的是,从现在起,每一天,我都会当成和童童相处的最后一天,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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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Tyo FROM 111.197.234.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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