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当我边走边想,回到那少了一张铺盖的房子里,已经是8点多。现在是除夕啊,我又想起来了,该洗个澡,做点吃的,再给家里打个电话。打电话?我心下犹豫,要跟父母说这事吗?说了让他们担心,还不如不说的好。可不说嘛,如鲠在喉,很不痛快,我发现自己非常需要找个人说话,把我心里想的统统一吐为快。可除了家人,还能告诉谁?这时候,据中央电视台每年的说法,全中国人民,全世界炎黄子孙,包括全日本华人华侨,都沉浸在一片喜庆和谐的欢乐气氛中。可今年,它多算了4个人,它不知道东京有这么4个中国人,卷入了一场荒唐却真实的真人秀节目,不知今夕何夕。
我打开冰箱看看,空空如也,还有两份鱼头和鱼骨,超市快关门时大减价买回来的,已经过期了,就做份鱼汤吧,祝全中国人民,全世界华人华侨留学生年年有余,尤其是张三,李四和王五。然后洗个热水澡,心想,先给王五打个电话吧,这个可怜的家伙大年夜还在打工,告诉他张三回来了,他的十几万块钱有着落了,可以安心过年了。王五接到电话,非常惊诧,连声道谢。我又想,还是说了吧,反正事情已经基本解决了,也不用他们担心了。于是我就用skype给弟弟打电话,开了视频,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都和父母以及弟弟说了。
我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松些,让他们三人像是听评书似的,听得目瞪口呆。我一边说故事,妈妈一边唠叨,总爱加些与主题无关的评论,一会儿责备我太不谨慎,一会儿同情李四王五,一会儿说张三是夭寿的骗子,一会又说张三真的很可怜,一会谴责张三的父母无情无义,仿佛当事人不是我,反而是她了。而老爸总喜欢高屋建瓴地发表高论,用心良苦地教导我社会险恶,人情冷暖,不管做什么都要有做人的原则。我和他们聊了三四个钟头,直到他们催我给其他亲戚打电话拜年。末了,妈妈说:“张三真是好可怜见的,你帮他是做了件善事,观士音菩萨会保佑的。你可要每天吃饱穿暖,千万别图省钱。要是没钱了,就给家里打个电话,需要多少钱我和你爸想办法给你弄。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没有钱可不行。”我心里很感动,却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嗯”“嗯”几声了事了。
午夜12点过了,东京一片沉寂。凌晨1点过了,东京还是一片沉寂。我从电话里听到了熟悉的鞭炮声,听着耳边亲戚朋友的祝福,感慨良多。当我第一次身在海外,与故土相隔千里之外,才第一次深切地感到国家强盛的意义所在。祝福你,我的中国,不为别的,就为了你以后的留学生们,能够活得更有尊严。
我也祝福你,张三。当年的祥林嫂死在大年夜的鲁镇,背负着旧世界的诅咒,没有人给她祝福。而你有我的祝福。你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被人祝福的全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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