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隐公元年
全书第一句:
1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
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
这句话的正常逻辑应该是:
孟子卒 并且没有活着的男性子嗣(嫡子)
为了解决继承问题 这时候应该庶子立长 于是选了庶长子的母亲声子 作为继室
这里的事实和逻辑是 母以子贵
继室以声子,就是对鲁隐公继承地位的确权
而左传叙述的逻辑是 先有声子继室 后生隐公 隐公的继承权来自 子以母贵
这就让同样 子以母贵 的桓公,排在隐公之前 有了可以解释的余地。
也就是说,如果强调为确认鲁隐公继承权而立声子,把确定了继承者为鲁隐公这个设定抛出来,那么再以桓公为正,就是废太子而立幼子。这话绝不能说。
所以整句话刻意忽略了鲁隐公被立为太子这个事实,如此,隐公摄政的逻辑才能成立,桓公
弑君篡位才能从规则和伦理上找到合理的理由。
什么?没有鲁隐公被立太子这事?
那么鲁惠公46年执政期有30多年 都在等待 那个有天命的仲子出现给他带来继承人?
她要是没来或者来晚了 鲁惠公是要在明明有儿子的情况下把鲁国送给家族旁支?
我不是说这种可能没有,或者事实必然并非如此
我是说,左传记录只是人证的证词
这个证人是这段历史的既得利益群体
在没有其他确切证据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把这个唯一的证词当作史实,事实,当作真相
还是应该从其叙述逻辑是否合理,其身份动机是否能保证其客观的角度进行质疑?
不着急,我们现在才有半句话,用不着着急作结论,且往下看。
: 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
1 仲子出生的时候手上有啥字 解释权在其父母 在宋国人手里
所以仲子怎么像是宋国选好了塞给鲁惠公的?
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个故事不是宋国人编的,而是鲁国人编的,是给仲子后来居上提供依据,也就是给鲁桓公的合法性提供依据。
概括的说就是,鲁桓公虽然没有以太子身份即位,但他的正统地位是天命。
不把天命在此时搬出来,桓公后代要怎么解释关于君位是否正统的争议?怎么能安心?
2 “仲子归于我” 应当发生在 “继室以声子,生隐公”之后
在继室以声子之后,仲子归于我之前 声子是惠公后宫之首
在生隐公之后,生桓公之前 隐公可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假设没有其他顺序更前的早夭公子)
在继室以声子之后,生桓公之前 隐公必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宋武公在位18年,薨于前748年
宋宣公在位19年,薨于前729年 仲子是其姊妹
鲁惠公在位46年,薨于前723年
鲁隐公元年,前722年
宋穆公在位9年,薨于前720年 宋宣公之弟
从三女的名字看,孟子,仲子可能是宋武公嫡女中的老大老二,声子是庶女或宗族女
宋宣公在位期间,为了稳固和鲁国的关系,把妹妹,可能是同母的妹妹嫁给了惠公
声子缺少娘家的支撑,不过隐公因为多年的太子也有了稳定的基本盘,让惠公在有了桓公之后
也没能废掉他,或者惠公就没有想废掉他?
: 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生桓公而惠公薨
强调两件事的时间连续性 那么有多连续呢
假设鲁隐公试图禅让给桓公是真的 那么这个时间节点应该是桓公成人 也就是冠礼
桓公篡位时如果是20岁左右 那么生桓公 到 惠公薨 中间大概是8,9年
8,9岁的孩子可以被立为太子并继位么 可以
事实上有没有呢 没有
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是以 还是在强调桓公当时年龄太小
隐公立 显性事实
而奉之 隐性“事实”
隐公不但立 而且有自己独立的纪年 从哪里能看出奉之
从桓公给隐公的谥号上,从一个迫切要证明自己弑君篡位的合理性的人的口中
作者这个描述有没有直接的事实根据 未知
是不是作者的推测 未知
是不是作者刻意的虚构 未知
作者把“事实”描述成这样有合理的动机吗 有
这个描述本身合理吗 不合理
所以,读者是否应该质疑,考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应该
应该对其真实性毫不怀疑吗 不应该
桓公以后的鲁君,都是桓公一脉,鲁隐公是他们比堂叔还要远的亲戚(先祖不同母兄弟),隐公归政,对这些桓公的后人而言是政治正确.
而没有把鲁隐公写成恶人,因为隐公无论在太子位还是君位上都有相当的年头,其背后的贵族势力并不会随着隐公死亡而消失,没必要撕破脸.
小结: 一句话,全是合法性背书,不合理的逻辑,明显虚构的情节.
也许由于各种原因,我们不能确切的对其证伪,但也绝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他当作是事实真相.
书写历史是一种以历史为题材的创作。
创作,就有他的主题,目的,他内在的逻辑,他的伦理观,他对事物运行逻辑的理解。
而正史,这种独特的书写,写的不仅仅是历史,同时也是当代政zh。
他不仅仅是对往事的记录,也直接影响着记录者所在的当时。
他是对这个当时的 合法性来源,政zh理nian,政zh逻辑,政zh规则的全面解释和证明。
他的内容不是所知的真相,和对真相的探索。
而是被选择,被虚构,被忽视,被篡改的作品。
是为了那个历史上的当代的 统zh合法性,政zh逻辑的合理性,这碟醋包的饺子。
一句话都不要信。
不是说他每一句话都是假的,伪造的,篡改的,虚构的。
而是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包含某种当时的,切身的,重要的利益和目的。
他想给我们看的,是我们在纸上,竹简上看到的,是他证明了什么。
而我们应该去看的,不是他证明了什么,而是他试图证明什么。
是那些是他无法伪造的显性事实,
是那些当我们知道他试图证明什么后,可以判断不影响他目的的描述。
这些我们可以暂时假设其为真的部分。
而除此之外,
一个字都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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