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问题求解(002)-“红楼梦问题”的由来和性质
从现象上说,如今的“红楼梦问题”是后人提出来的,包括胡适等人。在胡适之前,有蔡元培等人的“索隐”;再之前主要是所谓的“点评派”,大概就是“读后感”那样的东西,包括明义、永忠。点评派也是针对表象的东西,王国维写《红楼梦评论》努力把红楼梦的理解引向深入,他参考了叔本华的悲剧理论;《红楼梦评论》是1904年发表的,那个时候还没有索隐派。在《红楼梦评论》的发表与索隐派的出现之间,发生了清朝灭亡这个大事件,索隐派的那些观点,在清朝的时候是不能发表的。“续书”的问题,或许不是胡适第一个提出来的,但却确实是因为胡适的主张而火起来的,并且一度占据了红楼梦评论的主流。
“红学”这个名称,在狭义上就是从胡适开始的红楼梦考证。红学在对程高本后四十回的基本看法上,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有一个从旧红学向新红学的发展过程。旧红学以胡适为代表,对后四十回全盘否定,并进一步认定后四十回就是高鹗的伪作。新红学则主张“后四十回中有部分是曹雪芹原作”,是“相对续书说”。这个发展是适应性的,因为“续书说”提出之后,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了后四十回不可能完全是续书。新红学的“相对续书说”更难被驳倒,用技术术语说就是“更具有鲁棒性”,因此新红学实际上是捍卫了“续书说”,维护了对后四十回的否定。新红学的代表作是张爱玲的《红楼梦魇》,从该书的内容看,她写这书时候似乎也是颇为“闲且惫矣”,折腾了十年,发现后四十回的内容十分庞杂,应该是也意识到不是高鹗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能折腾出来的,而旧红学的主张也就此崩塌了。
但从根本上说,“红楼梦问题”还是《红楼梦》自己造成的,是它的作者造成的,甚至至少部分是作者故意挖的坑。但另一方面这个挖坑也是不得已的,以为《红楼梦》毕竟有它曲高和寡的一面。思想需要现实去充实,而现实有它历史的一面,因而可能落后于思想;这样的情况下,思想便难以被世人所理解;另一方面,第一个(群)获得某种新思想的人注定是孤独的,孤独到连一个知音都没有,即所谓的“三两同志,雨溪窗下,同消寂寞”;杨藏本120回结尾的这几个字,要么是作者所写,要么是作为作者知音的续作者所写。也许正是后四十回里这样的内容,震撼了张爱玲这样敏感的人,使她意识到后四十回的这些内容是出自非凡者之手;她甚至直截了当地罗列了一些她认为是出自曹雪芹之手的后四十回内容。
但是张爱玲的探讨,也基本上停留在了感性的层面。虽然她涉猎广泛,甚至对精神分析学也了解,但她也处于一种孤独境地。她手头有红楼梦各抄本的复印版,包括杨藏本的,这在1970年代简直就是极度奢华的拥有,其他人根本别想有这样的条件。但另一方面,在哪个前网络时代,她恐怕很难找到一个可以跟她探讨交流红楼梦问题的人,那个时候文章靠手写,联系靠邮政,阅读靠翻书,跟现在的电子档阅读、写作、通信比起来,真是苦不堪言。红楼梦研究近年的进展,计算机网络的兴起是一个重要因素;网络便利了交流研讨,促进了资料共享,便利了写作,认识由此获得了加速推进。
所以,在内在的层面上讲,红楼梦问题的发生和逐步解决,是公众跟随思想先行者的历史过程。某人提出某个见解主张(如“续书说”),导致对《红楼梦》的某些看法,甚至引发出几次新的续貂行为,这些都是偶然性的事情,不是内在的必然的东西。这些偶然性的事情,只是必然性过程的一些表象,它们折射着本质的东西,也促使公众走向对问题的真正认识。胡适虽然结论错误,但他却提出了问题,这是他的贡献。获得答案的第一步就是要提出问题,问题是一个起点,虽然到答案还有一个历程,但确立起点往往也是非常重要的。“续书说”给红楼梦问题提供了一种表现形式,就是通常说的“开启了话题”,而且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打开方式,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胡适的作用是积极的。
关于王国维
相比于胡适红学的大红大紫,王国维之前一直是一种低调的存在,长期以来很少有人提到他的《红楼梦评论》。但最近几年情况好像大变了,网上关于王国维的介绍和评论不仅数量明显变多,而且评价极高。或许红学百年折腾而没有令人信服的结果,导致了一种“重新发行王国维”。或者说,在红学的老路一直走不通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寻找新的道路,而王国维之前开辟的途径,开始吸引人了。
王国维的“哲学的也,宇宙的也,文学的也”的见解主张,确实是研究的正道。但他也有他的问题,最关键的一条是他没有我们现在拥有的资料,甲戌本、杨藏本、庚辰本这些资料他当时都没有,他对红楼梦的理解应该是基于程高本,而程高本其实是“假红楼梦”,被改得面目全非了。但王国维的主张依然是深刻的。尤其难得的一点是《红楼梦评论》是清朝时候写的,这在“以作者时期的主流思想理解作品”上,比如今具有巨大的优势。今人评论红楼梦,总是有现代社会思想的影响(林语堂就特别对此提出过批评,说有人所理解的红楼梦人物不是当时的女性,而是近代争取解放的新女性),而王国维则能从清朝的社会伦理观念来理解红楼梦,并对120回的结局高度称赞。红学认为后四十回没有写或者没有发布的原因是因为涉及抄家,而王国维实际上指出了后四十回里最叛逆的内容其实是“出走”这样的结局。王国维的主张无疑才是合理的理解。清朝灭亡的时候胡适18岁左右,又很快出洋留学,其他人的旧时期经历更不如胡适;这属于历史经验上的局限,所以后人难以理解“出走”在旧时期的严重叛逆性。王国维对该叛逆性做了详细的分析和解读,非常珍贵;若非他提出来,今人是否还能想到这一层,都是个疑问了。
“哲学的也,宇宙的也,文学的也”,实际上也正是从逻辑层面理解红楼梦的宣言。从从逻辑层面上认识《红楼梦》,也就是回到王国维开辟的路径上。
2020/10/05
--※ 修改:·jqxw 于 Oct 6 03:01:38 2020 修改本文·[FROM: 111.192.246.*]
※ 来源:·水木社区
http://www.newsmth.net·[FROM: 111.192.246.*]
修改:jqxw FROM 111.192.246.*
FROM 111.192.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