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57岁的时候我外公去世了，那年他也只有60岁。
她便专心带外孙，带孙女，各家轮换着转。
不过没有带过我，我在外公的病床前已经是个8岁的小学生了，给他拉过小提琴。

初中的时候有年暑假，外婆来我家过了个夏天。
每天教她识字，她很聪明，很快就学了几百个字，写得也有模有样的。
然而她回去了便又忘记了。她在我家过得舒心，没有人管她，很快就胖了一圈。
有次她和我说起当年和外公相亲，远远地望着，你外公穿了一身白西装和白皮鞋，
人特别精神。

外公个子不高，我也没有见过他年轻的时候，浓眉大眼倒是有的。
外婆的眼睛不大，所以几个儿女，有皮肤白大眼睛的，有皮肤不白小眼睛的，倒是个个都不相像。
还有个子高的，四姨170，个子矮的，三姨155，真是说不好。
外婆说她的妈妈比四姨还要高，当年被土匪抢了去做老婆。
然而生了外婆是个女儿，土匪不喜欢，又把她们母女俩送回老家。
后来那土匪去了上海，还当了鞋店的小老板，外婆去看过他们。
她对见面的情景没什么描述，只淡淡地说，上海人吃饭的碗太小啦，吃不饱。

外婆来我家那年可能是62岁，还时时梦见外公。有次对我说，这怕是她也活不长啦。
没想到她70岁的时候恋爱了。。。
对方是个74岁的老头儿，舅舅还反对了，最后把外婆的房子提前过户给舅舅便作罢。
每年打电话的时候，外婆总和我妈和我说，来和你们的爸爸/外公拜个年。
我们也不反驳她，只是那一声称呼叫不出口的。

我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我心里他是个非常心灵手巧的人。
书法绘画不用说，玻璃上画画，木工加雕花，都玩得非常好。
有时候我写个字画个画，爸妈看着喜欢，总会说一句，真是遗传了外公了。
然而我妈似乎没有得到遗传。。。

不知道外婆现在每年还会不会给外公烧纸。
他们年轻的时候一直在生孩子，从20岁开始生，每过两三年，一断奶便又是一个。
生了九个，活下来六个。最后的第十胎是40多岁，想必是年纪大了没有保胎就小产了。
如此的生育频率，想必也是足够恩爱。

但再怎么恩爱，生死两隔，时间会冲淡一切。
带大孙辈的外婆也是会寂寞。
70岁的她再次拍了婚纱照，年轻的时候她也拍了，文革的时候烧掉了。
还有了蜜月和三金。
她会不会时常再梦见外公呢？
然而这一切也无所谓了，后老伴前两年92岁死了。
今年外婆也快要91岁了，她应该是不可能再嫁了。。。

她偶尔给我电话说，多生几个孩子老了享福啊。
我只是笑笑，现在真不是锅里加瓢水就多养活一个孩子的时代了。
人生除了死生无大事，在时间的长流面前我只有这种感觉。
她在这条长流的上游，我的孩子在下游。
总有一天她会顺水飘去，大概我的孩子这辈便只会记得有个太外婆过。
所有的人都会陆续散场，活着的人总有一天会放下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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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soncyme FROM 223.7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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