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游戏
头很疼的时候,冰海还在大道上行驶,前方所有的背景都在迷雾中消失了。地球隐去了它本要露出于地平线的弧度,除了灰色的大道,其它的一切都不再存在。在高耸如巨塔般的桥下,路旁没有大楼、树木和天空,也没有汽车、鲜花和江流。所有的现实都如同烟尘般不可触及,甚至无影无踪。一种可怕的空荡让视线击中遥远之外的遥远。站在桥的这一头,冰海守卫着孤岛,影影绰绰中是那半透不透的影子在桥的那一头。隔着潮湿而阴郁的大雾,那个世界尽头的灵魂仿佛走上大桥。
8点刚过,冰海就从车流脱身到达了办公室。在这个和任何普通的办公室都无二致的空间里,他总是把目光紧盯在那块冰如海面的屏幕上,里面有一望无尽的世界。就算今天有点头疼,他也打算像平时一样,用3小时就把所有工作干完。每天,他都需要在一行行的代码中检查错误,发现可疑的漏洞,来维护他所在公司开发的这个大型游戏可以顺利运行。虽然游戏叫《大道朝天》,而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只能走一边。毕竟,他是这个世界小到不能再小的一枚螺丝钉,游戏的彼岸很高远,此岸却很渺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犯了偏头疼,连带手都不利索了,拿水杯的时候,水洒得满桌都是,不得不站起身来擦桌子。电脑旁高高的一摞书,他几乎要搬不动了,广告、手册、小说、杂志……他才意识到来公司至今,还从来没收拾过桌子上这些越堆越高的书。真正遭殃的是最底下的一本薄薄的《大道朝天设计蓝图》。刚进公司时就下发给了每个新员工。由于游戏的引擎设计都由国外总公司开发,手上的这本蓝图,冰海并没有特别仔细地阅读。最背面的一页湿了,他才发现蓝图底下,还有一行手写体:42023420。冰海想应该是每个人的蓝图都有一行号码,用来和别人的区别开。总之是不同于冰冷冷印刷体的存在,有点特别,可惜,湿了的字体,变得有点模糊。
和冰冷冷的代码,冰冷冷的印刷体一样,《大道朝天》也是一款冰冷冷的搭建类游戏。游戏需要参与者各自搭建属于自己的垂直宫殿,设想了未来100年地面朝天空垂直发展的可能性。然而,垂直的城市虽然解决了部分空间和交通问题,却带来了更为严重的生态和心态问题。13个层级的关卡,要上升到每一层的顶部,都有重重挑战,既要在搭建过程中防止宫殿坍塌,还要排除一切人为与非人为的不稳定因素。游戏角色加入了大量动物与妖怪,主人公却好像孤胆英雄,每时每刻都在搭建属于自己的高塔,直到把自己囚禁到牢不可破,才能一级级稳固上升。这类不仅在心里上严重压抑,也在视觉上极具压抑感的游戏,是新一代年轻人中十分流行的痛感游戏。暴力美学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被开创且流行至今,同样是逆人类,《大道朝天》是目前这类痛感游戏的先驱。
冰海擦完桌子,抬头已经是游戏的开机画面: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16个字的动画特效被海蓝色的宫殿支撑起来,字体在飞速旋转上升中。冰海一直不喜欢这个画面,急急打开后台后,照常在一行行纤细的字母和数字中,不断调试、测试用户上报的问题。“垂直桥梁下方,出现后门”,其中一个问题这么描述到。冰海赶紧定位到这一场景的程序,把每一节都调试运行了很多遍,没发现异常。正打算把这个问题勾掉时,冰海多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字符,突然在这一脚本的几万行编程语言中,发现了一团排列特殊的代码。仔细研究后,他发现这是最早的开发者留下的后门。
冰海很奇怪,这时脑海居然想起了他最爱看的电影《卡萨布兰卡》的台词:“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酒馆。” 也许,发现这个后门的概率,与走入他酒馆的概率一致,冰海很想把这两件完全不同的事用逻辑串联一下,甚至想计算一下这一极小概率是多少。
不过,很快他遇到了逻辑无法解释的事情。
在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后门问题时,他已经下班重新回到了每天必经的大道上。头疼几乎消失了,而那座高耸的桥还在前方。在车子转弯时,让他惊讶不已的是,在飞速旋转着经过的桥墩底下出现了一个人影。可那里是一片隔离带,本来不存在有人出现的可能性。在车上,冰海没有看清这个人影的模样,只记得全身上下都是同一个颜色。冰海非常疑惑,在烟尘般触不可及的现实中,恍然闪现的那个身影却异常特殊与真实。也许桥下真的有个门。
随后几天,冰海并没有直接把后门问题报告给领导。他通过层层解锁,发现了很多隐藏在后门中的程序。通过运行这些隐藏程序,他甚至可以突破游戏的一两个小规则,他不断的测试这个后门的危害有多大,想着把问题全部搞清楚后,再一起解决。可不知不觉,他开始越来越着迷后门的威力。在后门里,他仿佛有了一种与自我的神奇连接力量,在单调机械,臃肿压抑的现实之外,他轻轻飘入了一片红尘。他甚至想在后门中再添加几行隐藏的代码,像诗又像歌,那是无人知晓的他自己开拓的疆域。那里有一个世界,在语言中、在思维中、在心灵中、在时间中,唯独不在冰冷的现实中。
在层层嵌套的隐蔽结构中,冰海终于遇到了一个他无法解锁钥匙的地方,这里已经涉及到了游戏的底层规则——在背景中增加人物。原本是不被允许的,但明显,后门里有一部分指令指向这一条。但作为核心程序,密码却是一个让冰海无法解决的问题。直到一个午后,微风拂过冰海的桌面,因被打湿而皱巴巴的蓝图底页在风中悉悉索索的响了起来。冰海灵光炸现:42023420 ! 当他把这行手写体输入电脑,他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欢迎来到《大道朝天》的文学世界,我是你所在世界的构架师,你的故事我写了一部分,我的名字叫红尘。我没有代码语言,我使用的是人类文字,但格式化一样会把我们的世界同时毁灭。无论从前还是未来,你都不是你,你只是文字中的一个灵魂,我也不是我,我只是符号中的一段代码……
二 东都
“我虽然躲在这个隐蔽世界的隐蔽角落和你说话,但我能看见你。”
从对话框里,冰海看到了一行字,与此同时,耳旁也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个轻柔的声音继续道:“我要躲起来,要找一个更隐蔽的角落,直到没人能发现我。”
“你在哪里?为什么 我能听到你说话?” 冰海把问题敲上屏幕,抬头看了看四周,同事们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异样,好像只有他听见了和屏幕上字迹一致的说话声。
“我在被追杀。”
冰海的心猛得一沉:“你是红尘?”
“是的,我被困在13级城市的最底下,我缺一把钥匙。如果没办法摆脱他们给我的囚衣,我活不过几天了。”
冰海觉得虽然从后门进入的这个界面与游戏主界面很不一样,可依然感觉还在《大道朝天》的游戏中,只是多了一个“人”的声音,非动物非妖怪。他不觉得红尘像她说的,来自文学世界,红尘最多只是一个游戏中的BUG。不过这个后门的世界,让冰海觉得与众不同,他很快适应了耳旁的声音,也希望帮红尘拿到钥匙,这显然是比搭建宫殿更冒险更刺激的一个游戏。
“你带我去一个平坦的城市,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 ”
“可是你在-13级,你身上还有囚衣,”冰海刚想起还没来得及问,“谁在追杀你?”
“你以后会知道的,你会明白一切的。你先选一个地方,那里会有线索。”红尘说,“蓝色是东都,红色是西都,你希望先进入哪个?”
“蓝色吧,你看我叫冰海,我喜欢蓝色。”冰海按下回车键的一瞬。东都已经搭建在了他眼前。
“图书之渊 道德之富”
东都的天空上,冰海透过白云,看到流洒下的金光构建了八个字。此时,他正向一座码头走去。他仿佛走入了童年的梦境,前方是九百里宽的大泽,遥远处是上干青云的高山,再也不似垂直城市那般压抑。他的背后是规划整齐的街道和低矮的房屋。幽蓝色调的城市,宁静而秩序井然。这里有与冰海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氛围。
实际上,冰海近年来一直被民间极端激进主张搞得十分烦躁。作为一个最普通的打工人,他的吃穿住行都因新闻偶尔投射的恐慌受到了影响。虽然很多人在传关于地球急冻灾变的消息,官方新闻却做了最大幅度地遮掩,仅仅报道了部分沿海城市因水位急速上升导致的陆地面积减小。但焦虑就像病毒,传播速度惊人,很快产生出投资、就业、财政等方方面面的社会问题。一开始大家对此还人心慌慌,而当越来越多沿海小渔村开始被迫整体搬迁后,人们便渐渐适应了弥散在空气中不愠不火的焦虑气息,要不是经常出现的极端社会事件与逐渐消沉的社会活力,很多人甚至淡忘了这些不寻常的生态问题。
灾难只要不是突然降临,心底不安的炸药桶就可以被悄无声息地掩埋起来了。进入东都的那一刻,冰海仿佛踏入了一个梦境。知识为砖、理性为墙、道德为人,冰海从来没想过一个城市可以用礼法与制度来创造非实体的边界。这种理想主义的非实体,有魔幻般的严谨秩序来构筑令人炫目的美感:“大河贯穿,五岳岿然。大泽之乡,呈河图、洛书之瑞;辟雍太学,环水既深且宽;道德之富,如四海无边。”
“城市本身是否就是一个公式模型?”冰海想。实际上,从童年起,冰海就执着于用文字、语言与思维挖掘周围的一切底层代码,构建自我的经验模型。经过无数个回合的演算,输入端和输出端,已经基本平衡,在这一过程中,他也对属于自我的运算公式逐渐捻熟于心,那是一套纯粹冰冷的理性逻辑。然而,当这些理性逻辑被实体化成为一座城市的时候,冰海竟然感觉重新回到了童年。他很疑惑,他的童年为什么不是一个个五彩缤纷的人,而是一座座文字的城市?
这时,又飘来了红尘的声音:“我可以躲在你的童年里,但是,用知识、道德、制度构造的城市并不完整。”
“你到底在哪里?钥匙在哪里?”冰海赶紧在输入框写下问题。
“我不能说话了,我会被发现的,你看那座山,记住他们对你说的。”
“什么?什么?……” 冰海再也听不到红尘的声音。
面对这座简洁而充满秩序的海蓝色城市,冰海内心升腾起一片朦胧的孤独,那种单调的秩序美,分明与夸张的语言文字不相兼容。但奇怪的是连接其中的想象力,想象力可以在秩序之外飞翔,却从不去扰动秩序。不知道如果一切变得失序,想象力是否还有用武之地。
“童年,埋葬着很多失序的想象力,走向秩序的成长过程中,想象力也遗失了。红尘,她说可以躲在我的童年里,她到底是谁?”冰海带着心底的谜团,向着湖中的大山走去,这时,从那直上青云的山峦顶峰,飞来两只巨鸟。拍了拍翅膀,停在一块大石头上。
白鹤问青鸾:‘’在青埂峰石头旁谈话的一僧一道,带走了谁?”
青鸾说:“姓真的”
白鹤又问:“有几个姓真的?”
青鸾答“三个”
说完,白鹤青鸾同时扶摇直上,瞬间消失在流洒着金光的天空中。冰海抬头,久久矗立,望着神奇的一幕,竟忘了自己身处何方。“东都是哪里?东都仅仅是东都吗?”冰海的疑团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这时,在地球的另一端,从一张八块屏幕环绕的扶手椅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站起身,踱步在带天幕的全景窗户旁,俯瞰着黑云压顶的城市。凝思片刻后,仿佛做了一个决定。他停下脚步,面容上所有的欢乐都被压缩在时间的黑洞中。
对着大型控制器后台进行了许久的操作后,他用低沉而沧桑的嗓音说到:“你设计了冰海,你会毁掉《大道朝天》,毁掉垂直城市。”
“红尘,你必须消失!”
“云相连,你毁灭不了我,是你的潜意识创造了我。”
“你只是一个BUG!” 从云相连口中,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这个词,这个他一直不想想起,也不想承认存在的词语。
“你想拯救所有人吗?也许你仅仅想所有人成为你的垫脚石!”红尘的回答像针一样刺在云相连的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三 追踪
云相连一气之下,登出了账号。巨大的控制台环绕四周,界面上无数个按钮星星点点地闪烁着,仿佛在提示,他是这里的主人,永远的控制者,他本应该能控制一切。可此时,他眉头紧锁,眉心中几道竖纹如山丘隆起,隐秘的沟壑越发深邃,掩埋着几年来的秘密、徘徊与痛苦。这个如山川般的男人,曾经地动山摇也依然固若金山的意志力,却在这一刻显得消沉而失落。
身居50层的摩天大厦顶层,他在映射着整个城市的透明全景窗户旁踱步徘徊,直到天已经黑了。稀薄的云略过月亮,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重新进入游戏,这次不再以操控者的身份,而是注册一个全新的账号,从-13级开始。
云相连绝不允许他精心架构起的这个游戏有被毁掉的风险。这个游戏是他的事业,也是他的生命。但是红尘是最初历史遗留的代码,被封装在最深一级的系统底层,在那个底层逻辑上,嵌套着无数的衍生逻辑,如果直接从代码源头消灭,就会影响到整个游戏的根基。而在修改过程中,新的BUG一旦产生,还会不断引爆更多以前的BUG。
当然,云相连也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他原本可以组织非常专业的团队,模拟几十套方案来重新修补底层代码系统,这样才能根本上解决红尘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实际上,最近一两年他也这么尝试过,只是没有组织团队,因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红尘的存在。他不允许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游戏从一开始起,就有崩溃的风险。
保护红尘不为人所知,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云相连坚信自己能处理好红尘的问题,每次他在红尘开始有所活动的时候,就会设计一些锁铐和囚衣式的程序,用来禁锢她的活动范围,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几年来游戏程序的进化,让红尘也逐渐拥有了自我更新和迭代能力,他甚至不知道从何时起,红尘有了自由意志,一种朝着让游戏毁灭方向行进的内核,红尘为此构造了一些隐秘的后门,那是云相连都无法监控到的地方。
始终没有停止过追踪红尘,哪怕最风平浪静的日子。最近,红尘被他设计的程序困在-13级,原以为她正在放弃毁掉游戏的念头。直到那天,他听到了红尘与冰海的对话。而他,作为总设计师,甚至不知道红尘说的文学世界在哪里。想到这时,无名的焦虑、愤怒与羞辱感一并涌上心头,像七伤拳般一拳拳打在自己身上。
整个世界,只有他知道红尘在哪里,他必须亲自进入游戏,让红尘停止她的疯狂行为。
大道朝天,13个层级从最底下一级往上,分别是:南一山、西一山、北一山、东一山;南二山、西二山、北二山、东二山;南三山、西三山、北三山、东三山。最顶层的一级,叫昆仑域。
红尘所困的-13级是南一山。这里终日黑雾缭绕,有40余座山脉悬空在天际,在不同的方向游荡、旋转、上升或下降。在这个深不见底的世界,要通向上一个层级,必须完成搭建高塔宫殿的挑战。游戏者搭建时,无数的山脉河流、异兽怪鸟会对宫殿发动突然的进攻。被围困、被袭击、被捣毁的同时,搭建的工作仿佛被逼在一口狭窄的死井中进行,让人感觉动弹不得,却不得不面临挑战。
云相连注册了一个叫烟云的账号。对从他脑内诞生的这个游戏,他早已驾轻就熟。他一进入游戏,就跳跃到招摇山,用酒和草鞋吸引了一种叫狌狌的猿类怪兽。狌狌见到酒,会喊出送酒者的姓名:你是云相连?云相连点点头。等狌狌喝醉后,就被连在一起的草鞋套牢,他迅速找机会逮住它们,吃掉它们的肉,他也就获得了一步千里的能力。
有了这种能力,云相连迅速飞驰到从杻阳山发源的怪水河,一边挖掘白银,用于搭建宫殿,一边寻找旋龟。找到旋龟,就能找到红尘。在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南一山系中,旋龟因为曾经协助过大禹治水而有了很多神力。由于整个游戏中有三千多种怪兽,云相反复权衡过,如果红尘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不仅很不容易被其他游戏玩家发现,而且也是保持系统平衡,对他,以及所有人最好的一种方式。
云相连刚踏入怪水河冰凉彻骨的河水中,就听到一个声音:“我知道你来了,虽然你披着另一个名字,虽然每天都有一些游戏玩家经过这里,但我不会看错。”
“是红尘?你怎么一眼就认出了我?” 云相连目光朝向声音的方向焦急地寻找。
“你忘了,佩戴旋龟甲可以让人耳聪目明的,我每天被困在这旋龟的腹中央,怎么能不聪明呢?” 红尘说。
这时,云相连看到怪水河的水底升腾起一片白雾,白雾中一只巨大的旋龟长着鸟头蛇尾,飘过水面,红尘的身体和双脚被绑在龟背托着的息壤上,这种土壤能永远不停地生长,哪怕无数次被红尘抛向怪水河,绑住红尘的带子都始终牢牢得长在新长出的息壤上,像永动机般令人绝望。
红尘身穿白衣,镇静地坐在龟背上,袖子里藏着可用于书写的一根小草。她在不停跟随着旋龟打转,事实上,整条怪水河也随着杻阳山在上上下下的沉浮,时而倾斜飞翔,时而失重降落。要在这样一条水流奔腾的大河中,保持平衡,克服失重感,对于云相连而言,无比艰难。这次,没有游戏的既定程序可以帮他,原本那些他熟悉的规则全部在这里无效,因为规则一开始 ,就没有人物一栏。
云相连始终认为人与人的关系是一种危险的存在,他所要建立的这个理性帝国,不允许动荡与失序的存在。哪怕周围的每一个环境落脚点全部在无时无刻的动荡变化中,也是一种他所设定的规则下的变化与存在。在这里,所有动物、植物、矿物都有提前设定好的用途,用于游戏者的生存、治病与建造。对它们的无数种错误使用方式,也全部拟定好了结局,甚至是从每一个错误出发,导致的下一个错误,都被他所召集来的精英程序员们设想好了所有可能性的路径。
而这次,他自己却卷入了一种巨大的动荡中。为了靠近红尘,他没法按照游戏既定的旋龟攻略规则消灭旋龟。只能一步步地踏入旋转的怪水中,伴随着怪蛇、怪鱼与怪兽的出没,在未知中向前。
“红尘,你的文学世界在哪里?你创造这些后门的目的是什么?”云相连终于走到了白雾的边缘,面对隐约可见的那个身影,他试图用镇定而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来表现出力量感,他的语气也从来都带有一种非此不可的震慑力。然而,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是破碎的,他每天都在跟踪红尘的踪影,她原本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是他从最开始的纵容,到后来的自我放逐,放大了她的成长和蜕变,直到后来,他已经无法完全抹去她,如果从源头上切割她,他的城市也极可能陷入坍塌的巨大风险之中。
“你永远无法用一己之力消灭所有的动荡”,红尘说:“地球与社会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动荡,你的秩序王国是反人性的存在,只能把地球带入更糟糕的境地。也可以说,你的游戏世界没有温度,而我的文学世界却有宜人温暖的光。”
“可我如果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都会没有未来,没有生存的希望。你想毁掉所有人吗?” 云相连说。
“也许是你在毁掉所有人!”红尘立刻反驳道。
“既然我们始终都无法达成共识,那我们做个交易吧,”云相连思考片刻后,又向白色的迷雾靠近了几步,“我帮你解开手上的锁拷,你告诉我文学世界的后门在哪里。”
正当红尘想要答应的时候,突然听到云相连一声大叫,倒在了旋转的水中。红尘探头看见,是一条怪蛇在水下卷住了云相连的腿,云相连正在迅速失血,并出现了明显的中毒症状。
这时,井口般的天空,电闪雷鸣,暗沉的空气中,裹挟着巨大的雨点,袭向最底层的怪河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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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suhangma FROM 114.250.176.*
FROM 114.250.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