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中，他们完美地展现了一支足球队所能做的一切。”——佩普-瓜迪奥拉



绝望丛生——AC米兰疲于招架克鲁伊维特的冲击，他太过迅速、太过生猛，太过敏捷。年轻的荷兰射手替补利特曼宁登场，十六分钟后，他挣脱意大利后卫的枷锁，洞穿罗西的十指关，为阿贾克斯捧回俱乐部历史上的第四座欧洲冠军杯。这远非一场荡气回肠的决赛，然而，范加尔带领一群本土天才，成功地将卡佩罗麾下巨星云集的AC米兰推倒在地，他们踩着意大利豪门的尸体，问鼎欧洲王座。比赛本身的刺激程度并不重要，对于阿贾克斯而言，这是最好的时代，该场决赛象征着他们激昂乐章的最高音符。



现代足球的迷人之处部分在于，主教练能够凭借其天赋才能，缔造一支非凡的球队。九十年代在阿贾克斯，范加尔成功地做到了。他们将老到的经验与年轻的激情完美糅合，攻陷了一条令所有射手望而生畏的强大防线——保罗-马尔蒂尼，弗朗哥-巴雷西，马塞尔-德塞利。卡佩罗手下的这支AC米兰，曾经制造了巴塞罗那欧战历史上最为悲惨的一场血案，他们在雅典将克鲁伊夫的“梦之队”彻底击溃。然而，面对范加尔带来的这支阿姆斯特丹球队，他们无力应战。



AC米兰有着强大的财政支持，以及球星为主的引援政策，队内拥有当时全球最昂贵球员吉安路易吉-伦蒂尼，以及众多国外球星，包括法国“磐石”德塞利，克罗地亚中场兹沃尼米尔-博班。反观阿贾克斯，他们的财政基础相对平庸。与引进声名显著的国际球星相比，他们将目光专注于球队的青训体系，并逐渐成为令全欧俱乐部艳羡的对象。英国足协技术总监Don Howe对此赞赏有加，他甚至以内部通知的形式向各俱乐部主帅传达讯息，建议他们遵循荷兰首都球队创建的这一模式。阿贾克斯球员自小在球队足球哲学的浸淫中成长，他们无不体现了一种优雅的技术、协调的战术以及胜利的心态。



在维也纳恩斯特-哈佩尔球场问鼎欧冠后，阿贾克斯的足球复兴达到了巅峰。1970年代，米歇尔斯麾下的阿贾克斯曾经所向披靡，凭借其全攻全守战术碾压欧洲，范加尔成功地延续了其精神所在，带领这支有着辉煌历史的荷兰球队重返黄金时代。凭借一帮才华横溢的球员，范加尔成功地登上欧洲之巅，也将自己天才教练的形象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脑海中。这不仅象征着阿贾克斯摆脱了一段漫长的荒凉，跃出绝望的深渊，更意味着球队的重建工程取得成功，并且戏剧性地以加冕欧洲之王作为高潮。


1980年代的阿贾克斯也曾如日中天，在传奇人物克鲁伊夫的率领下，他们于1987年赢得欧洲优胜者杯，1986年和1987年蝉联荷兰足协杯。然而，作为球队“救世主”的克鲁伊夫却在一片混乱中无奈地离开了阿姆斯特丹，他与俱乐部高层就转会策略发生了争执，俱乐部执意将范巴斯滕和里杰卡尔德分别出售至AC米兰和萨拉戈萨。此后，俱乐部的管理层和教练层频繁发生变化，1988年，安托尼-科恩和库特-林德试图维持克鲁伊夫留下的遗产，却未能如愿以偿。随后，俱乐部采取了一种三头统治的教练模式，科恩，博比-哈姆斯和巴里-胡尔索夫共同执掌教鞭，他们的表现同样不如人意，这种模式注定走向灭亡。正是在这一时期，范加尔来到俱乐部，担任青训主管。


凭借这一身份，范加尔与一批崭露头角的新生代球员亲密接触，在他看来，他们无疑是阿贾克斯的未来。在克拉伦斯-西多夫、埃德加-戴维斯、米歇尔-雷齐格个人风格形成的初期，范加尔的循循善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即便年纪尚幼，他们的巨大潜力早已呼之欲出。范加尔极其享受与天赋异禀的年轻球员一起工作，在接受阿贾克斯杂志采访时，他这样说道：


“执教青年队十分令人满足，从这些男孩们身上，你能体验到深深的感激与尊敬。我很乐意继续执教青年队，然而，一旦如此，你永远不过是一个青年队教练。阿贾克斯是你能触及的最高目标，它是荷兰最好的俱乐部。”


他的态度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远见卓识和管理哲学，即便是在他执教生涯的早期，范加尔就已认识到培育本土天才的重要性，他希望通过漫长复杂的训练将他们融进球队。范加尔的执教理念与球队主帅莱奥-本哈克迥然有异，在后者治下，球队的纪律相对涣散。尽管如此，范加尔在公众场合始终力挺主帅的战术和手段，而在私底下，他深知终有一日自己必将亲自执掌阿贾克斯教鞭。1991年9月，时机终于降临，本哈克无法抵制来自皇家马德里的支票诱惑，远赴西班牙，范加尔骤然成为镁光灯的焦点。


若想理解这架震惊荷兰的常胜机器是如何炼成的，我们势必预先了解范加尔的执教哲学。它是整支球队的灵魂，也是他们训练、比赛及其足球生命背后的原动力。从记载中可以发现，范加尔将集体看得高于一切：“足球是一项团队运动，队伍中的每位成员都是彼此的依靠，”他在Henny Kormelink和Tjeu Seeverens所著的《范加尔及阿贾克斯教练的执教哲学》中如此解释道：


“在球场上，如果某位球员未能妥善地履行自己的任务，就会殃及自己的队友。也就是说，每位球员都必须尽其所能完成自己的基本任务，这就需要严格的场上纪律。”


范加尔十分青睐类似于戴维斯、德波尔和雷齐格的“多功能”球员，他着手以这帮球员为班底，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球队。他希望自己的核心球员能够兼负防守和进攻重责，他们必须身体强壮，拥有足够的战术智慧，从而顺利融入各种不同的体系和阵型。从中，我们可以一睹范加尔对球队宏伟的远景规划，以及他执教目标中与生俱来的强大野心。在阿贾克斯，没有人比戴维斯更能体现范加尔的理念，这位外表格外醒目的中场球员，拥有范加尔所渴求的一切特质——永不满足的饥渴，无法抑制的热情，以及优雅从容的技术。


戴维斯是球队欧冠夺冠阵容的重要一员，范加尔对他极其信任，并亲昵地称之为“斗牛犬”，他让戴维斯承担了广泛的职责，在90分钟内完成大量累人的工作。戴维斯同时肩负防守和进攻职责，与突前球员保持衔接，还要在防守中紧跟对手的边路球员。戴维斯在中场深处的前插跑动极具穿透性和威胁性，这对阿贾克斯的足球哲学有着重要意义。在其巅峰时期，戴维斯的身体素质尤为出色，他也象征着那支伟大的阿贾克斯所洋溢的精神和渴求。


在荷甲联赛，阿贾克斯几乎无可匹敌。1994年，他们四年内首度捧起联赛冠军，并在接下来的整个赛季保持不败。那个赛季，阿贾克斯简直超凡脱俗，他们在34场比赛中打进106球，场均超过3球。他们是全欧洲最难抵御的进攻力量，将对手毫无怜悯地撕成粉碎。范加尔打造的体系专注于攻势足球，他们尤其擅长利用对手的弱点。


他们与荷兰足球教父米歇尔斯缔造的全攻全守战术一脉相承。米歇尔斯是一位传奇教练，人们亲切地称之为“将军”，他在1999年被国际足联评为“世纪最佳主帅”，曾经通过自己的独创理念彻底改造了足球战术。在他设计的全攻全守战术体系中，球员的角色得到了解放，球队的结构完全被颠覆。该体系依赖于每位球员的战术适应能力，幸运的是，米歇尔斯手下拥有一群卓越的球员。


全攻全守的信条始终深深根植于阿贾克斯的文化和传承当中，范加尔上任伊始，球员们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流派的复苏迹象。然而，范加尔打造了自己独特的体系，他并未如人们所预测的那般全盘复制全攻全守战术。范加尔设计的战略立足于皮球的流转以及球队的整体性，他充分信任每位球员能够高效地履行各自的职责，从而在俱乐部上下逐步灌输一种至高无上的信心。他们形成了一种无法击败的光环，正如2003/04温格手下的阿森纳。无论面临怎样的对手，球队始终泰然自若，他们坚信自己能够战胜一切对手。


在范加尔所谓“唯一完美的比赛”中，这一体系展现得淋漓尽致。执教曼联后，为了进一步阐释自己的足球哲学，范加尔曾着重强调完美比赛的重要性。然而，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他29载的执教生涯中，完美比赛也仅有一场。这场比赛并非欧冠决赛，而是在紧随其后的11月，阿贾克斯远赴伯纳乌球场挑战欧洲豪门皇家马德里。


两队在冠军联赛D组的第二回合交锋，以阿贾克斯一场著名的2-0胜利告终。该场比赛完美地体现了当时范加尔麾下的阿贾克斯是何等令其他球队胆寒。队长布林德的战术把控游刃有余，戴维斯似乎有着无尽的能量，边路搭档菲尼迪-乔治和奥维马斯训练有素，他们不断地发起冲击渗透，在皇马的后卫线上制造混乱。那个夜晚是这支阿贾克斯的巅峰时刻，时任皇马主帅巴尔达诺对此感受深刻，他在赛后说道：“阿贾克斯不仅是九十年代的最佳球队，他们已经接近足球乌托邦。”


在华丽的中场之外，锋线上的利特曼宁和克鲁伊维特同样不容小觑。皇马球迷当天的反应如今依旧不时被人提起，终场哨响，伯纳乌的数千名球迷肃然起立，为阿贾克斯完美无瑕的演出献上掌声。是夜，尽管心爱的球队惨遭蹂躏，皇马球迷依旧向奉献了精彩比赛的对手致以崇高的敬意，这足以展示这支阿贾克斯惊人的感染力。从电视上看，他们是一支出色的球队，然而现场观战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1994-95赛季攻陷欧洲的阿贾克斯被认为是现代足球历史上最为杰出的球队之一，作为这支潇洒而睿智的常胜球队的缔造者，范加尔完全应当跻身足坛不朽传奇的行列。


对于这支平均年龄仅及23岁的球队，我们有着太多难以言述的赞叹——他们的传球迅捷而精准，他们的控球巧妙而沉稳，他们的配合如心有灵犀，他们机智敏锐技术精湛，他们在球场各区域保持人数优势，他们的训练近乎完美。一如瓜迪奥拉麾下的巴塞罗那，他们攫取了欧洲足球的全部想象力，亲手在史册上书写了属于自己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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