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解放死后,我爹赵成国彻底崩溃,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从此不再跟着我妈到处转,
也不再满脸媚笑的挨个讨好他的孩子们,他像个傻子一样整天愣愣的,叫吃饭就吃饭,不
叫吃饭就站在院子里发愣。也许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赵解放,可是那毕竟是她的长女,而且
他认为整件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更加感觉罪孽深重。每天吃午饭的时候,我爹就坐在桌子
旁边扭着头向外面看,希望赵解放能够突然出现在门口,即使是领着红小将来批斗他也没
关系。
革命小将们并没有因为我爹成了行尸走肉而放过他,毕竟他的破鞋故事实在太精彩了
,只要他在批斗会现场,革命群众的反响总是很强烈,现场气氛也很活跃,所以作为每次
批斗会的压轴大戏,我爹隔三差五的总要去陪绑,讲述他的破鞋史。唯一的瑕疵就是于小
丽已经死了,一个孤零零的破鞋多少有点无聊。但是革命群众并不是很介意,那个时候群
众们实在是太需要点娱乐来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了。
因为赵解放的死,赵成国完全丧失了当初演讲破鞋史的使命感,他交代问题的时候越
来越麻木,越来越机械,有几次甚至因为想不起具体情节而卡壳,就在台上茫然地看着下
面,搞得小将们很不满意,只好动用皮鞋皮带帮助他唤起回忆。所以赵成国总是旧貌未去
,又换新颜,脸上身上常常挂着些新鲜的伤口。
赵四清仍旧每天蹲在门口,边玩蚂蚁边等赵解放,她不相信赵解放已经死了,因为她
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了”。我爹每次挨完批斗回家,都会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赵四清
,目光不离左右,生怕自己一个疏忽赵四清就会消失不见。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小将们终于对我爹失去了耐心,群众们也对他失去了兴趣
,同时,全国范围的大武斗持续升温,街上甚至修起了碉堡、路障等各种工事,各个红卫
兵派别互相打得不亦乐乎,早已失去了来批斗破鞋的心情,后来我分析,许多反革命分子
能够得苟活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得到平反,多少要感谢那段全国大武斗的混乱状态。
由于大武斗进行的实在太激烈,小将们基本全忘了批斗黑七类的事,我们家的孩子多
少有些出门上街的机会了。可我妈看见街上又是枪又是炮的,怕我们出去再出点什么事,
总是不准我们出去。但是如果她不准,我们就不去,岂不是太乖了一点?所以我和四姐赵
争鸣五哥赵跃进经常偷偷跑接上去看武斗,街上打得可热闹了,而且打的并不是我们家的
人,这就使我们观看武斗的心态比较轻松,经常在一边评判一下小将们作战是否勇敢,战
略战术是否得当之类的。
孩子的天性善于模仿,在外面看了武斗的动人场面,回来免不了要演练一番。我记得
我们组织的最成功的一次演练,纠集了这个大院大大小小18个黑七类分子的孩子,分做两
派,弄些个扫帚竹棍,像模像样地开始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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