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男张嘴答应一声:“我在!”可是,他的声音太小了,笔笔周都没听清楚,大锣更是听不到了。
笔笔周又一次看到了床下的衣服碎片。他很难想像大锣这个老光棍要是看到他俩赤身裸体的躺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会扑过来把自己打一顿?也许会跑到街上把这个当笑话讲?要是前者,倒也没什么,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本来就该打的。怕的就是大锣这个拎不清的,真管不住自己嘴巴,把这事传得满城风雨,那可如何是好?
得赶紧让这个家伙离开!
快速的思索一番后,笔笔周决定对他撒谎。
“慢男不在。你又找他要钱?”他担心慢男再开口,拿手捂住了慢男的嘴,很不客气的反问道。对慢男这个不争气的大哥,笔笔周从来就不给好脸色。
大锣也看到了床底的狼藉,又看了看笔笔周裸露的上身,不禁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猛然间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瞪笔笔周一眼,说:“什么呀,老子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说着转身就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还自言自语道:“小东西不在梦怡苑,也不在这里,那还能去哪里呢?”
“你找他到底做什么?”笔笔周追问一句。
“我爹没了。”大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传来他轻描淡写的回答。这四个字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的悲伤,反而让人觉得,居然还有一点点卸下千斤重担般的兴奋和得意……
可是这四个字让慢男再也忍不住了,他扒开笔笔周的手,呜哇呜哇哭了起来。笔笔周听不出他在哭什么,但他知道,小慢男这才叫哭得伤心!
他一骨碌爬起来,也不管身上什么也没穿了,跳下床先把门关上,又窜到踢踢伊的衣柜前,扒拉出一套和慢男个头差不多的衣裤,一把扔到床上,急急的说:“穿上赶快走!我一会儿就过来帮忙!”
慢男抹了眼泪,止住哭声,听话的套上踢踢伊肥大的衣裤,像个充气娃娃似的,一路飘荡着回到了家。一帮年幼的外甥和外甥女正在院子里跳房子,说说笑笑的,他们原本就不懂什么叫悲伤。有些邻居从自家门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叹息一声,摇摇头,又缩了回去。
二荣、三思、四筒、五杏扑在从头到尾蒙着白布的老胡头身上,哭得死去活来。五杏她娘坐在床头,头夸张的高高昂起,用她干瘪的双手有节奏的拍打着床帮,喉咙里咕噜着,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海豚、拉福和大奶大三个人蹲在门口,默默的吧嗒着纸烟。看见慢男奔了过来,海豚骂道:“这个混帐总算现身了!”
“大锣呢?人找到了,自己咋就不见了呢?四筒,你家小带怎么还没有到?”大奶大莫名其妙的说。
“管那个瘟神做什么?”四筒没好气的接茬。
二荣拍了一下四筒的头,训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吵?”看到慢男,立即两眼发亮,像母夜叉似的扑过来,边捶打慢男的身子边哭:“天杀的,你给爹喂什么毒药了啊?你让爹走得这么遭罪啊?”
慢男浑身一冷,脸立刻白了。他绝望的想到了那碗参汤。
参汤确实有问题。老胡头喝完后,躁狂了一夜,大口大口的往外吐着血,虽然是前所未有的光景,但习惯了忍辱负重的五杏她娘,愣是没有想到,这是可怜的老头儿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次挣扎。她是被满屋的腥味熏醒的,其时老胡头已经没有一点动静。黑暗中,五杏她娘蹒跚着摸到老胡头的床边时,地上滑滑的,她还跌了一跤。用手往地上一摸,粘乎乎的,她心中格登一下,挣扎着又摸到老胡头的身子,早已冰凉冰凉的了。
事也凑巧,平时总在外面东游西逛根本挨不了家的大锣,当晚偏偏在家里睡上了大觉。他在迷迷糊糊中被叫醒,掌灯到爹娘房间里看时,见地上是一滩凝固了的血。老胡头面色潮红,身子弓着,双拳握着,脸极度扭曲着,早就没有气息了。
如果不是五杏她娘的一句话,事情也许会简单得多。可当着大锣的面,她老人家偏偏嘀咕道:“奇怪啊,老幺好不容易给你喂一碗参汤,你这死老头子咋就消受不了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大锣立马咆哮起来:“死老婆子!那小东西给爹喝的是参汤吗?怕是毒药吧?老子这就把他找回来!”嚷嚷着就到几个妹妹家去报丧。他在心里盘算好了,先把慢男“毒死”亲爹的事在家里家外传扬开来,再收拾这个眼中钉就顺理成章了。十多年了,小东西的存在让他的失宠和压抑雪上加霜,如今终于有机会出这口恶气了!
四筒也阴沉着脸窜到慢男跟前,一边咒骂着一边举起手正要打下去时,五杏胳膊一伸,硬是挡住了四筒的巴掌。五杏哭着说:“二姐四姐,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事情还没搞清楚,怎么就认定是小六子干的了?老大那张嘴,说话向来如同放屁。他说的你们信,我是死也不信!”
“你们老娘自己说的,怎么就成老大说的了?”拉福不满道。
五杏怒道:“瞎说!娘讲的明明是,小六子炖的是一碗参汤!”
“证据呢?证据呢?”其他几个姐姐和姐夫们理直气壮的质问道。大奶大急得在旁边直跺脚。
儿女们在旁边吵成一锅粥了,五杏她娘就像听不见似的,以她独特的姿势继续哀悼着自己相濡以沫几十年的丈夫。偶尔的,她会把头晃一晃,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会清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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