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日记 —— 环游渤海湾 D2饱览海岸线(续)
到了5点半钟,太阳即将落下,此时的道路右侧是灰蓝的海天,左侧是大片的海产养殖场,被火红的夕阳映照着,地平线上的风车群如同细小的草茎。气温开始下降,冷得我直哆嗦,看看距离锦州还有大约160公里,白天走得太悠闲,耽搁了太多时间,估计今天赶不到锦州了。上学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平日用功不够,总是今日复明日,待到考期临近,难免手忙脚乱,熬夜复习功课。
看来到锦州是无望了,一路上不断降低目标,最后决定在葫芦岛过夜。虽然是夜路,路上来往车辆很多,倒也没有行走荒山僻壤的那种恐慌,只是气温和视力让我不敢骑得太快,只能以3、40公里的时速往前磨。
到兴城之前的大部分路段都是贴着海滨,有些地方还修建了楼阁之类的旅游景观,灯火通明,照得海面上波光粼粼。
右前方海面上一团微弱的烛火在雾气里亮起来,松散又淡薄,仿佛要被那海面上的雾气扯散,我一边骑一边看它慢慢挣扎着升起,终于摆脱了雾气的笼罩,变成了一个又大又圆的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幽蓝的夜空中,不禁想起《辉夜姬物语》的画面,仿佛美妙的音乐会随着天人的车队就要出现了,可惜我身处盛世的车水马龙之中,照亮我的是国道上来往的车灯,而不是天上的明月。
今天是八月十六。
到了兴城地界,我从G228国道转到龙兴路,再走龙湾南大街、龙湾大街,直到葫芦岛市区,这小20公里路都是城市容貌,头顶有路灯,两边是不间断的楼宇建筑,让我这个外乡人感到疑惑,两个城市就这么无缝连接上了?
半路上右后视镜松了,就停车在路边自行车道上,取出活动扳手,重新拧紧。有一年国庆走山东,也是后视镜松了,没带工具,骑行中极其难受,有一种瞎子的感觉,硬是凑合了10公里,才找到一个修理铺子,借了老板的活动扳手,立马就弄好了。这回吸取教训,专门带了工具。
终于进入葫芦岛地界,到达城区的飞天广场时已经是晚上8:00了,这飞天广场其实就是一个大转盘,看地图,还有个名称叫杨利伟广场。杨利伟本是葫芦岛市下辖的绥中县人,现在各地政府为了配合城镇化建设,做起地域宣传工作来也是不遗余力、花样百出,借名人身份来摇旗助阵也算是常规套路了。
大转盘东边的大楼是飞天商务大厦,顶部有“快捷宾馆”四个巨大的红色字样,飘在夜空里闪闪发光,大厦前有很大一片空地,也算是一个广场了,一大群人正在那里跳广场舞,周边停了不少车,我看到大厦右侧有葫芦岛飞天广场快捷宾馆的闪亮招牌,就小心穿过广场,将车停在宾馆门口,进去一看,也没个正经大堂,前台有点儿像商住楼入口走廊改造的,灯光倒是整得黄灿灿的,已有三五摊儿人立在里面,或独自一人,或者两三个一堆,年轻女子居多,大部分都守着拉杆箱,像是在等前台办理入住,我在前台站了几分钟,工作人员也顾不上不搭理我,看架势还得等半个小时,又不便插话,就出来另寻住处。
出来后,先用手机查了查附近的宾馆,看附近几个都不远,车也骑得累了,打算步行过去问问。眼前是几百人的广场舞阵容,占地挺大,懒得绕路,径直穿过人群,身临其境,倒也有新的感受。
在北京生活多年,傍晚时分的广场舞也没少见,主流风格是民族混合着健身,充满着日子富起来的村气,参与者以大妈居多,水平参差不齐,精气神儿倒很足,风骚兼顾着含蓄,你说她风骚吧,又更像是旁若无人的自娱自乐,你说她自娱自乐吧,那肩臀抖动中又时不时带点儿包袱。
万事皆分阴阳,放到一句俗话上,就是有里有面儿,这广场舞如此卖力,能没人看?估计是有观众的,只不过隐性的存在吧。
前两年去东莞出差,傍晚在镇上溜达,也看到当地的广场舞,全是女性,从少妇到大妈都有,队列齐整的几排,统一的白色短裙短袖,音乐也是时尚明快的节奏,充满了青春气息,有点儿CBA啦啦队风格。间或有物品堆放处的手机响起,队列中某位女士跑出来,匆匆接了电话,又三两步跑回去,接近原位时,步点已然踩上了节奏,最后以一个欢快的跳步落地归位,随即动作就融入了集体的舞姿中,也有那因家务耽搁而迟到的,小跑到队尾,肢体先是小幅度地舞动两下,随即就融入了整齐划一的大部队,我看得目瞪口呆,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莫非这南北方差异如此之大吗?
估计真是的,这葫芦岛的广场舞又有不同。
这里玩的是很洋气的西洋舞,也不知道是华尔兹,还是伦巴、探戈之类,反正都是成对地跳,多数是男女搭配,手臂都紧箍着对方后腰,上半身紧贴在一起,从肩部往上又拼命拉开距离,头更是后仰还略微侧转,仿佛无法忍受对方的口臭,四条腿在地面上前后进退地走着弓箭步,偶尔还像圆规似的划个半圈一圈的,一个个都拿腔拿势的,穿着也没个统一,女的是各式裙子,男的都是紧身西服,也有一两个燕尾,反正都不是日常穿着。
也有一些是两位女士配舞的,估计是男伴不够,我觉得男伴不够就对了,放眼看去,几乎所有的男伴都收拾打扮得够精致,隐含着一点点婉约,虽说玩的是西洋舞,可是怎么看都缺乏西方男子的阳刚粗狂,这儿的可是一群中老年的东北爷们儿啊。
还有一些是在单人练习,那姿势明显是在想象着身边有一个舞伴,除此之外,和其他表现差不多。
别看这里几百人,其实就是二人世界,大家各跳各的,舞姿各异,我穿着拉力服,护膝、护臂都没有卸下,只是摘了头盔提在手里,硬着头皮穿过这舞动的人群,违和感自然是少不了的,管他呢!
很快找了一家快捷宾馆,倒是有个大堂式的小空间,单人间148元,看房间的路上,感觉宾馆格局有点儿奇怪,估计原来是其它用途,又改造成宾馆了。挺累的,也懒得再看别的旅馆了,就住这里吧,就给前台说一声,先去取车,一会儿再回来。
又回到那个飞天宾馆门口,依旧是穿过广场舞大阵,这次放松多了,还想着等吃完晚饭再来欣赏一下。
发动起摩托车,小心翼翼地绕到广场舞阵容的边缘,这里有不少停车,一位女士远离喧嚣,独自在空车位上起舞,也是交谊舞的范儿,水平高低不论,那扭腰绷腿的劲儿拿得很足,一板一眼的,我看到她时,她也在看着我,在绕过她的那2、3秒钟的时空里,我的主要注意力不得不放在骑车环境上,但还是努力抽出三四眼瞄了瞄她,她舞姿没停,眼睛却是一直热辣辣地盯着我不放,我靠!啥情况啊?!
莫非我这环渤海湾之旅要结束了?
要改成西洋舞初级班了?
我的脑子混乱地旋转着,尽量以更慢的速度离开她的视线范围,看来回去要找机会学学这洋玩意儿了。
在宾馆办完入住,已经八点半了,问前台推荐吃饭的地方,她不太有把握地告诉我,这个时间估计马路对面的美食城已经收摊了,要走进旁边的街道里面去看一看。
出了宾馆,走到龙湾大街上,马路很宽,还有绿化带,人行道也很宽,两边的建筑楼宇都很新,配以各种颜色的夜景灯光,很有现代城市的味道,一路看去,各种门脸儿招牌一溜儿排开, xx银行、美食城、xx生活馆、xx商务会所、咖啡店、健身俱乐部、xx勘探设计院等等,怎么看这些组合都觉得别扭,到底还是小地方,城市人文不仅仅靠钱就能搞起来的。
看着马路对面的美食街,灯火还在,却人迹寥寥,估计已经收了摊,走到海飞路口,直接拐了进去。海飞路两边是各种饭馆,可惜营业的没几家,看去也没啥客人。
前两年水木摩友也走环渤海湾,在盘锦地界吃饭被宰,每每想起,心中总是愤愤不平,还特地查了那个噜噜烧烤小屋位置,不知道那种下作手段,还能经营到现在否?按照我的行程,盘锦是落不上脚了,人各有缘,谁又能知道我会碰上什么样的店呢?
走了一个来回,看顺缘菜馆客人还挺多,就这家吧。
进门一看,客人其实只有一大桌,大概十多人,男女老幼都有,估计是家庭聚餐。
一个戴口罩的女人迎上来,手里拿着水单,问我吃什么,我反问她都有什么,她把我引到菜单墙前面,我看着满墙的菜谱图片有些眼花,面条是看不上,吃米饭需要炒菜,可是看这些炒菜都是大鱼大肉的硬菜,也不想吃,看我纠结,她说还有饺子,我看墙上没有饺子,就问她有没有素的,说有三鲜馅的。
好的,就三鲜饺子吧,又问多少个,回说一份20个,我估计够吃了,就要了一份。
她又指着墙下面几排玻璃缸,问要不要来海鲜,有红烧鱼。我问一条鱼多大,她拿手比划了一下,我说这么大一个人吃不下啊,她说卖鱼都是整条的,没有半份的。
算了,就来饺子吧,其它不要了。
她有些悻悻地离去,喊后厨准备饺子。
其实我本来对吃鱼就没啥需求,看她殷切,不好意思给生意太小,才和她讨论鱼的,她倒急躁,误解成我要半条鱼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懒得解释了。
这女人,看气质态度责任心,不像服务员,估计不是管事儿的就是老板娘了。
那一大桌客人在厅中间吃饭,四周各有一排小桌,我看其它小桌上都是空荡荡的,只有最外边靠窗的小桌上摆了一套消毒餐具,桌面上还放着一双黑色筷子,估计是服务员给我准备的,就在那张小桌旁边坐下等饺子。
大桌中还有两、三个小孩子,估计四、五岁大小,都不安分,在大人之间跑来钻去地嬉闹,座中有两三位老人,安静地慢慢地吃着饭,偶尔回应下晚辈的敬酒,女人们边吃边唠着嗑,声音也不大,活跃分子是几位中青年男士,他们是饭局的主角,相互敬酒的做派还算稳重,场面并未失态,聊天的内容,无非是些普通饭局话题,家长里短、社会新闻、房价、生意之类的,让我觉得有趣的,是那种夸张的咬文爵字,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吹牛逼能概括的,更像是在生硬地对台词。
都说东北人喜欢吹牛逼,其实要说吹牛逼,北京侃爷才算第一,天上地下、国际形势,人家体现的是好高骛远的眼界,而这边东北老爷们的聊天,一般不会有那种“鸿鹄之志”,把日常生活内容整出夸张的调侃才是他们的特点,也喜欢用一些书面词汇,就像用评书进行日常对话,难免显得做作。
这种特点如果用在客观描述上,容易产生调侃消解的效果,听者哈哈一笑,场面轻松诙谐,但是如果用在自我情感表达上,就容易给人造成虚伪的印象,毕竟中国人无论从人种性格,还是文化传承方面,都不善于表达“真我”,谦虚含蓄才给人舒适。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基因,习惯了也挺好。
历史上“闯关东”,让汉文化的通俗部分伴随着大量社会底层汉人注入了东北大地,融合了当地以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为主体的渔猎游牧文化后,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文化混血,随着新中国的成立,东北的民生有了足够的保障,“饱暖思淫欲”,在缺乏更上层的仁义礼智信,以及法律、宗族、伦理等方面的充实成长时,民间的艺术更容易导向消费性,使得表达诙谐的艺术形式在这片土地上大放异彩,这十几年来,东北小品在春晚的大卖,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今国民精神状态的演变,严肃地讲,还是值得深思的。
据说东北经济的大衰退,和这块土地特有的文化有直接关系,这个我也不确定,但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把握好一方土地的人文特点,对社会的治理和发展肯定是有促进意义的。
当年日据时期,除去对东北大地的掠夺欺压,日本文化到底对这片土地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这实在是一个有意思的学术课题,估计是某些敏感的因素,从未见过这方面严肃的学术研究报导,甚为可惜,可以做对比参考的,是对台湾文化的影响,只是这方面也未曾听说过有啥学术报告。因工作的关系,接触过一些老一辈的台企管理层,都在6、70岁的年纪,颇有一些古风,又带着一些书中理解的东洋味儿,管中窥豹,未见全貌,心中仍有感慨,天下之大,各方水土民风交流交融,真是一出大戏啊。
说远了。
店里再一个特点,就是抽烟客不少,看来所谓的室内公共场所禁烟令,到了这种小地方,也是落不了地的阳春白雪。
饺子够慢的,店家的七八个工作人员已经围坐旁边一桌开始吃饭了,我一边等着饺子,一边听着这帮东北爷们儿的一板一眼的“对台词”,倒也有趣。
店里有个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很瘦,穿着黑色短袖,胸前鲜黄色的三个大字“小哥哥”,他经过我时,我指着那套包装餐具说不需要这个,他便拿走离去,待我反应过来,让他再给我更换放在桌面上的筷子时,他已经走远,我不想高声叫他,也不想打扰那桌吃饭的工作人员,就等有人经过时再说吧,实在不行就用这双筷子了。
把一套消毒餐具摆在桌面上,又在旁边放一双筷子,这明显是让客人选择消毒餐具,多消费一、两块钱,这种把戏真侮辱我的智商。
店里工作人员吃饭就在客人邻桌,五、六人围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讲,这只是工作餐,也许顺带着休息一下,吃完了还有事情要做。他们完全没有邻桌客人的谈兴,也没有刻意的沉默,只是低头吃饭,伸手夹菜,间或默契地递盆送碗。
距离我最近的是个女孩,穿着廉价的黑色小西装,黑色低腰牛仔裤,每当她探身夹菜时,后腰就像张大嘴的蚌,夸张地露出雪白的一大截肉。西装后摆上提是容易理解的,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每每此时,裤腰也配合似的往下出溜一大截,展现出半个黑色的奔驰Logo,只不过这个Logo是上下颠倒的。
按说坐在凳子上,裤子是不可能向下出溜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屁股趁主人伸腰夹菜时也想“露露脸”,周围似乎没人在意那个奔驰大Logo,或许同事们已经见惯不怪了,只有我时不时瞄一眼。Logo的三支叉很细,如同我桌子上的黑色筷子,我每看一次Logo,就会下意识地对比一下筷子。
我的智商也高不到哪儿去,当饺子终于端上来的时候,我操起筷子夹饺子,彻底忘了让服务员换一双筷子,也许还有奔驰Logo的影响吧。
算了,就这样吃吧。
饺子味道一般,我慢慢吃着,有的蘸蘸调料汁,有的直接吃。隔壁大桌似乎接近尾声了,话题已然无味,其中气场最足的一位中年男,操着字正腔圆的东北话,一声紧一声的询问间隔了两三个座位的小伙子,酒店负责人是谁?叫个什么名儿?有电话号码吗?然后又是举起手机给某某人打电话。小伙子口音是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像是外地来的亲友,说话有些畏畏缩缩的,被动地回答气场男的询问。
看情形,像是气场男对外地亲友自订的宾馆不满意,于是热心干涉,让人家退了酒店,另住他推荐的。
打了一通电话,看样子是没有联系到主事人,就让小伙子自己打着某某某的名头直接去退房退钱,若有难处,再来找他,一通交代下来,很有社会哥的风范。
交代完毕,饭局也行将结束,一人起身,其他人都默契地纷纷离席,那边服务员已吃完工作餐,正在来来去去地收拾着,才发现那奔驰女身材高挑儿,只是腰腿似乎无力,走路做事总是歪歪斜斜的,像一根大豆芽菜,站起身来,奔驰标自然是再也看不到了。
我吃完饺子,看看周围没有服务员,只有最初给我点菜的女人背对着我在另一边整理桌凳,我起身去门口的收银台,经过那女人身后时,听到她似乎说了一声“28”,我没当回事,以为她在给别人念叨什么,到了收银台,一个男人坐在那里,低着头看手机,我示意他要结账,他才反应过来,问我吃的什么,我说饺子一份,他又低下头,像是找价目,那个女人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声“28!”,男人心领神会,给我重复说“28元”,我懒得再问,毕竟也白看了奔驰车模,微信扫码付了钱走人。
现在是晚上九点,溜达回广场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儿,静悄悄的,除了马路上的车流声。来回走走,回味一下,有点儿怅然若失的感觉,希望后面的行程中,再有机会领略一下辽宁省的民间广场舞。
这时大厦顶部巨大的雾黄色灯光开始关闭,广场上暗了下来,只有铺砌的地砖上泛着冷冷的光。看着这大厦前近十米高的粗大廊柱,好奇这是什么单位所在,努力往后退了若干步,才看到楼顶巨大的“HLDRCB”字样,再看对称的右边,同样巨大的字体,写着“葫芦岛农商行”。
没啥可看的了,回旅馆休息吧。
这里算市区中心地段,街道上灯光通亮,展示着城市规划建设的与时俱进,行人却是极少,偶尔遇到三两个溜街的,听口音都是京腔,估计是来旅游的。空气清爽微凉,这是典型的北方秋夜,气温是10℃多一些,如果不骑摩托车的话,感觉刚刚好。
回到旅馆,简单收拾一下,准备去来个大号就睡觉。马桶紧挨着盥洗台,卫生纸架就安装在盥洗台侧壁上,纸筒架结构很简单,没有外壳,简直是个样子货,一根钢丝横在中间,上方有个穿在轴上的金属盖子,可以上下翻起,抽纸时肯定借不上力,纸筒子会一直滚动。我估摸着等出恭完毕再取纸得扭着腰操作,很不方便,说不定还得双手操作,所以就提前把卫生纸整卷从架子上拿出来,放到了盥洗台上。
等出恭结束,我伸手从盥洗台上拿过纸卷,撕下第一张纸,撕的时候我感觉到纸头是胶水封住的,不是有些宾馆把纸头叠成三角形的样子。然后我把纸卷放回盥洗台上,想把手里的纸折一道再用,这时我发现纸上有两道黄色污迹,像是擦过菊花的。
我的第一感觉是惊慌,或者说是懵了,卫生间里的灯光是白莹莹的节能灯,一丝侥幸心理让我怀疑灯光的色差给我造成的错觉,我没能冷静地仔细观察它,看了两眼就下意识地把它扔进了马桶。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慌乱,类似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小意外给你带来的那种猝不及防,就像一只无害的毛毛虫突然落到一个正在骑自行车的人的手背上,在那短促而又漫长的一两秒钟,他慌乱不知所措,只能靠下意识做出反应,或者甩手摆脱那只虫子,或者僵硬地紧抓着车把,也可能出现应激反应而导致失控摔车,总之,都不是他有所心理准备的状态。这种意外的另一个效果,就是我简直不相信眼前所见,或者说,我不愿意、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虽然明明白白看到两道屎黄色的污迹。
可以肯定的是,我有些失去了理智,我没有闻到纸上的翔味,一方面是我没有足够近距离的观察,另一方面是我也没想到要动用我的嗅觉去辨识它,在我自己还没有冷静地分辨清楚这个世界之前,我已经下意识地把纸扔进了马桶。
没有机会再去识别它了,我明显不够冷静,就像一个输了钱的赌徒,只想着赶紧开新的一局,手里没纸了,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拿过盥洗台上的卫生纸卷,立刻又撕下一张纸。
在疑惑和慌乱中,我这回看清了,这张纸中间粘着指甲盖大小的一坨翔。
我用我拉了几十年屎的经验保证,这他妈的就是屎!
愤怒在我胸中升起,在我的头脑中“嗡嗡嗡”盘旋着!
我愣愣地待在马桶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张纸已经扔进了马桶,再找宾馆质问这个事情,我自己都觉得无法令人信服,估计只有带着胡搅蛮缠的劲头去大吵大闹一番,才能讨回一些公道,可是那样的局面下,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公道”呢?
如果店家本着和气生财之道,顶多像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似的给几个糖果那样打发了我,反之,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而且,我连我想要讨回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只是怒火中烧!
退一步想,即使没有把纸扔进马桶,好像也证明不了什么。
我恨恨地咒骂着宾馆的服务员,想象着服务员的变态操作,再一想,不对啊,宾馆再怎么着,也是要做生意赚钱,再偷懒耍滑,也不至于这样做啊。
这么干对盈利有啥意义?
也有可能是之前的房客干的,而服务员根本没有打扫房间,要是这么回事,这也就难说了呀。
我无奈地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我的两手,似乎没有沾染上污迹,又在头脑中盘旋了几遍刚才的操作,左手取放纸卷时,似乎是拿着边缘的,至于右手撕纸的动作,那完全是靠运气了,反正看手上没啥可疑之处。
算了,先擦了屁股再说吧。
我小心翼翼地取过纸卷,仔细看了几个来回,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污迹,放佛刚才只是做了一场梦。
以前和一个在五星级酒店工作的朋友闲聊,说起酒店的卫生情况,他说清洁工的工作都是糊弄事儿,所有操作流程都是能省就省,卫生间里只要视觉效果够干净就行,根本不会认真清扫,马桶只要看上去没有污迹,直接冲一遍水,然后放下马桶盖,再贴上“已清洁”的标签纸条了事。
这我信。
我一般住宾馆,都是自带洗漱用品,这次出行之前,还专门网购了一个防脏睡袋,本以为对路上的住宿卫生状况会有一定的防范,没想到防不胜防啊。
出恭结束,我站在卫生间里,扫视着周边的一切,看起来普普通通,和一般的廉价宾馆没什么不同,都是中国人的服务,能有多大差别?
谁又知道在这看不见的时空里有着多少腌臜呢?
不知道洗澡水是否令人放心,这是我仅存的希望了。
--
FROM 223.7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