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可怕了!
她说,“那我做不了你的咨询”,话音像一个箭头射到我的脑门上。
我做不了你的咨询——我是一个难搞的人,连搞难搞的人的咨询师,都说对我没法搞,那我还怎么办?
我在社会里,经常觉得像被扔在幼儿园的孩子,无家可归,无方可解,无人搭救。现在,连解决无方可解问题的人,都说解决无方可解问题本身就无方可解,可真是无路可走,无处可去了。不但在社会生活里被扔在幼儿园,连在寻找出路这件事上,也被扔进幼儿园。——他们都不管我。
“说真的,这次跟你交流,包括上次,都很不愉快!”又是捶心,太可怕了!原来照样是这么不受欢迎。生活中,莫名其妙地不受欢迎,原来在以接纳著称的咨询师这边,又不受了欢迎。我学些显得格调高的学问,让自己说话尽量显得格调点,原来使用格调的刻意挣扎也是那么不受欢迎。
我心拔凉拔凉的,犹记得,以前听到断绝的话的时候,寒意从背后欺上,爬到肩头,再往胳臂去,让我体会到“,背后发凉”的说法原来是真实的感官。还记得以前也是哭了很长时间——没人管我了。
咨询师总要处理告别。我倔着不说话,像一个盖子闷死但是烧红的水壶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法说话,熔岩活动很剧烈了,火山口不知被什么封着。我又好像在较劲,要赢,又害羞,压得太久声音都不知道怎么发出了。阿斯伯格都有病症的名称了,开口困难为什么还没有人研究?一定有这种病症,这种障碍,否则我不会对类似特殊儿童智力问题这样的称号有莫名的亲切感。
我的眼睛在前面那一块地方瞟来瞟去,一会到一次性水杯,一会到最下一层的沙盘人偶,再一会到地上她的书包,偶尔看得更近点,前面的地毯,我看到自己的腿,在前面伸着,也觉得特别害羞,太靠前了,会被看到,它不太好看,可是藏不住,已经尽量缩到底了。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也是觉得它们这么显眼。
右边是明晃晃的一片,她在说些什么,反正是对我很不满意,我觉得射过来一些凌厉,很可怕。她是女的,有一些个锐利的眉眼,面对起来是有点可怕。
她说了不少,说的意思,模模糊糊地勾画出个轮廓来——就是我不对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我尝试了左,又尝试了右,都不对,我怎么能是对的?
我坐着,已经不敢动了,生怕一有个举动,生出什么异样来——被她注意到?或者其他什么。害怕。可是内心却像气体分子被加热一样,念头左冲右突地做着剧烈布朗运动。我呼吸进出的成了固体,我分块地绷紧自己的肌肉,依次夹紧自己的身体部位,左臀,右臀,左臂,右臂,脖子……在逼仄的最小的空间里徜徉着自由。
她说,你这样不适合咨询,你这样这样,没法咨询。一套组合拳,打得我脑袋一下一下后仰。四周对我充满敌意,我离开的时候,连一次性杯子、地毯都透着对我不友好,好像在赶我快走!
她问这个场景曾经何时发生,哭总想不起特别具体的场景,紧张随时随刻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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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HiME FROM 124.6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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