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大师——癞疮疤

在提到阿Q的癞疮疤之前，鲁大师先讲到：“阿Q先前阔，见识高，而且真能做，本来几乎是一个‘完人’了。”此处，“完人”的结论一下，显得癞疮疤成了唯一的缺点，颇有白璧微瑕的意思。当然别人看来这是讽刺，但是在阿Q自己心里，这大约是一个事实。

于是，阿Q对自己的唯一缺点格外关注。“他讳说‘癞’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来，连‘灯’‘烛’都讳了。”当然，拿别人的缺点开玩笑是不对的，你不能直接嘲笑阿Q的癞疮疤。但是不让别人说“癞”字就过分了，譬如有人看见池塘里的癞蛤蟆，说了一句，也犯讳。而且，就算是“癞疮疤”三字，天下长癞疮的人何其多也，总不至于说这三个字就一定指阿Q？至于忌讳光、亮等字，则更加荒唐，别人看了不是生气，而是发笑了。

荒诞之余，细想起来，现实生活中这种人其实不少。他们内心非常敏感，近乎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别人在针对他，只要有一点关联，就能联想到自己，甚至没有关联也能创造关联。

这种心理的背后是自卑和自我接纳的失败，或是某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与极端自负、自尊的冲突。因为真有这个缺点，所以回避；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缺点，所以极端敏感。因为自视甚高，所以无法容忍自己有缺点；否则，他不成了和他鄙视的那些人一样的了吗？

当然，阿Q并非莽夫，他发怒的时候，也会“估量对手”，只有比他弱的，他才会出手教训对方，而且专门攻击对方弱点，如“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对于比他强的，比如赵太爷，恐怕阿Q不敢怎么样。

反过来说，那些知道阿Q有忌讳，而故意对他说“哟，亮起来了”的闲人，大概和阿Q并无本质区别。他们知道阿Q会发怒，而且知道阿Q打不过他，所以故意调戏，以此取乐。由此可见，闲人也是一帮欺软怕硬、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甚至是从别人的痛苦当中获得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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