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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宋朝的中央财政收入
引子:地少税不少
北宋在靖康年间灭亡,赵构南渡建立朝廷,称南宋。南宋土地和人口都不如北宋,
这是用屁股都可以得出的结论。偏偏南宋的税收却远远超过北宋,北宋中期以后平
均年财政收入在六千万上下,而南宋的财政收入则常年保持在一亿以上,土地减少
了三分之一,税收增加了三分之二,宋朝财政收入的最高数字一亿二千万同样是南
宋创造的。
“地少税多”的结论同样可以在宋朝和其他朝代的比较中得出,对于这,网上最流
行的解释是宋朝的商品经济高度发展,商税大大增加,工商业已经取代农业成为第
一税源,并把这归结为宋朝不抑土地兼并的政策,甚至认为宋朝走向资本主义。
首先说,用财政收入来论证经济发展在逻辑上就站不住,因为唐以后朝代都实行两
税制,两税制的一个要义就是“量出以制入”,财政收入的规模按照前几年平均支
出水平拟定。换言之就是官府要用多少钱,就要向农民征收多少。高额的财政收入
并不能说明经济的发展,只能说明政府花钱特别厉害而已。宋朝从真宗起财政支出
规模就不断扩张,此后一两百年里宋朝一直处在财政危机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财政危机的结果是聚敛为一切之法,收入的扩张也是自然结果。
诚然,两宋在经济上的成就不容忽视,商品经济的发展速度确实是超过前代,这单
从城市交易突破“市”的限制就可说明,但要说宋朝的庞大财政收入是经济发展尤
其是商品经济发展的结果,则不能令人信服,最明显是事实是商税在全国税收中并
非大头,而农业两税则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北宋末年的蔡京还说皇上你的收入都
来自两税,以熙宁十年而论,两税为五千七百万贯,石,匹,两等(贯是钱,石是
粮食,匹是布帛,两是银)。按照贾大泉的折算法合钱为二千多万贯,而商税则在
宋初只有四五百万贯,北宋中期以后保持在一千万上下,最高时也仅仅接近两千万
贯。专卖是两宋最主要的创收工具,尤其是生活必需品食盐的专卖,北宋末年竟达
到四千万贯,接近唐末两税制下税收总额的两倍,盐之外茶叶和酒的专卖同样获利
甚丰,南宋都在一千万上下。专卖之外另一个创收工具是名目繁多的杂税,尤以南
宋为严重,绍兴三十年,光“经总制钱”就有二千万贯。
至于关于土地兼并以及认为宋朝正如英国圈地运动后一样正走向资本主义的说法,
更加不可思议,当时被兼并失去土地的农民并没有大量转入城市成为工商业者,而
是成为了地主的佃农,即所谓“客户”,他们并非农业的“剩余劳动者”,而依然
是农村的重要生产者,兼并只是土地所有权的变化。说句题外话,事实上清朝实行
的旗地制度更象圈地运动
千分之二三的人占据着全国一半以上的耕地,全国约有百分之三四十的人口在他的
土地上耕种和接受高额盘剥,这是两宋农村的真实景象。两宋是租佃制大行其道的
时期,主流观点称为由隋唐庄园制发展到明清租佃制的一个转折点。主流观点一直
挖空心思找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也才勉勉强强上溯到明朝,要说宋朝就有转变趋
势,那真是很传奇的事。
网上似乎特别流行翻案,宋朝税赋的繁重众多史家早有议论,“积贫积弱”的说法
也非无因,但现在流行的说法是要把宋朝描述成经济高度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刑
法宽松,言论自由的理想社会。宋朝经济发展的成就不能忽视,但这样翻案未免离
事实太远。
话归原题,还是说宋朝的中央财政收入,后面将按照财政收入中的主次顺序,依次
是农业两税,专卖,杂税,商税来讲述这个“不一样”的财政收入如何产生的
皇上说“两税”是啥它就是啥
以前讲唐朝两税制改革的时候谈过,两税改革把田租,户税,力役都合并到到田租
一项里面,分夏秋两季征收,两税之外不得另征。换言之,百姓已经为各种设施建
设交了税,政府要兴建各种工程,自应该出钱去雇佣百姓,不得再行征发百姓为政
府做无偿劳动。
宋朝沿用了两税制,但宋朝的两税制的特别在于,两税之外户税和徭役是照样征收
的,皇上指示说:两税只是田租。
于是百姓虽然早已经交过免役钱了,但还是得为官府服役,这还不算,还得因为“
差役法”一家一家的破产,最后王安石再出来搞改革,废除“差役法”,搞免役钱
,就是最大的德政了。所以说百姓是个冤大头,想怎么糊弄就可以怎么糊弄,虽然
明明已经交了钱,但现在能够再交一次钱免役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收两税大有手段
在户税和徭役吃亏农民也只得认了,但官吏的创造能力是无穷的,宋朝附加在农业
税上的杂税繁多,连粮食收入官仓后可能被老鼠偷吃的都由官员们未雨绸缪让老百
姓交了,即“鼠雀耗”,其中最著名的还是“支移”和“折变”。
所谓“支移”,就是农民交了税粮以后,官府说:“这还不行,你给我运输到哪里
哪里去,什么,你不想去?那好,交钱,运费按运输距离算”。甚至有指定运送到
千里外的,“支移”附加比原税粮还高数倍。后来皇帝听说了,圣心怜悯,规定支
移距离不得超过三百里。皇上大发慈悲,百姓当然感激涕零,史官们怎么能违背群
众的意见呢?于是史书上皇上的“圣政”又增加了一条。
所谓折变,就是指交税的时候,本来应该交粮食和布匹,官府要你折成钱交,当然
,折换率是官府说了算。甚至有更狠的,先把粮折成钱,再把钱折成绢,这样折上
个三五回,一匹布折出几匹,一斗粟折成几斗,那也是活该小民吃亏。南宋的布帛
折钱,开始是一匹两贯,后来改为六贯,最后折成十贯。几折之间,布帛的实际税
率就上升了五倍。
有时官府犯穷了,还会提前征收两税,秋粮还没收割,就收秋税,这叫“预催”;
今年已经交税了,又叫你提前交明年的,这叫“预借”,这种借到南宋后期发展到
了可笑的地步,淳佑八年时,连淳佑十四年的两税有的州县都预借清了,什么时候
还这预借的部分,小民们自然是不敢问的。
买盐开支超过交税
如果说某某家庭一年吃盐花的钱比农业税还高,大家恐怕会认为是个笑话,但不幸
的是这笑话确实在宋朝出现过。
宋朝的食盐实行专卖,开始是政府直接生产销售,后来改成政府出卖专卖权给私人
,由他们生产销售。宋朝初年食盐专卖收入为一千万贯上下,略高于唐朝末年,到
元丰年间,收入翻了一番,成了两千万,到蔡京当政时再翻一番,到四千万贯,这
还只是政府出卖专卖权“盐引”的所得,加上制盐业的劳动跟附加利润,超过农业
税不少。
食盐是生活必需品,其特点用经济学的说法就是价格弹性很低,而且没有替代品,
价格增加时销售量的减小幅度很小。低价你得买,高价你还是得买,因为人是不能
不吃盐的。唐末每年在盐政上年收入几百万,已经被批评为价格过高,是刻剥百姓
。宋朝人吃盐想来不会比唐朝多多少,收入超过这么多,只会是价格的问题。
过高的价格甚至使百姓少吃盐或者不吃盐,“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山中食无盐”
(苏轼《山村绝句》)。山村中这位老翁告诉苏轼说,不要以为我是和孔子一样因
为沉迷音乐而“三月不知肉味”,这是因为很久没吃盐的缘故啊。
强迫百姓购买“盐引”也是一大景观,蔡京把各地食盐专卖收入制定一个定额,作
为考课官吏的依据,创收超过定额的可以得到升迁,不能达到的则有惩罚。事关作
官前程,下层官吏当然也变着法子创收,老百姓想不买专卖权怎么行呢,不买就是
和上官的前途过不去哇。
除了食盐专卖外,宋朝还有茶专卖和酒专卖,宋初每年收入都在三四百万上下,到
宋中期以后增长到一千多万,其中酒税在庆历年间达到一千七百一十万,盐专卖上
的很多问题这两个专卖上也存在。
卖私盐二十斤和造反
这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关的罪名,要问孰轻孰重可谓一目了然,但在宋朝则有不一样
的解释。
我们都知道宋朝标榜的是宽刑,不杀官员,除了造反,再大的罪也不过是流放了事
。这是后世的士大夫津津乐道的一点,称为德政。不惩罚犯罪就是鼓励犯罪,包庇
纵容的风气弥漫在宋朝官僚之间。范纯仁要杀两个作恶多端的宦官,有人就出来告
诫他说,祖宗留下遗言,不杀官员,现在你破坏这个规则,只怕皇上杀得手滑,将
来杀到你我头上来了。
士大夫不造反就不会杀头,百姓贩卖私盐二十斤却要处以死刑,这种鲜明对照充满
讽刺意味。同样的法律还有贩私茶二十斤也处以死刑。但刑罚定得这样重,私贩还
是不能禁止,庆历时,仅两浙犯禁者一年就有一万七千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政府把盐价搞这样高,暴利所在,也无怪百姓铤而走险。
《中国财政史》总结宋代财政管理特别之点,说了三条,一是制度多变,朝令夕改
,宋真宗曾在某年十一月下诏京师附近度量田地,十二月就下诏不再度量;二是商
人集团与政府的结合;第三就是刑罚特重,上述盐茶私贩的死刑只是其中比较突出
的例子而已。
杂税名目不可遍知
宋朝杂税繁多,朱熹称古来刻剥百姓的办法,本朝全有。此外,宋朝还开创了无数
税种,当时的人都不能列举清楚,称为不可以遍举,亦不能遍知。这些税种多数极
其琐碎,针头线尾都打主意,说起来简直有失国家体统。它们大多是适应摊派的需
要的临时发明,后来遂成为定制,其中以“经总制钱”“月桩钱”“板帐钱”三个
大项目下数百个税种作为主体。
“经总制钱”是经制和总制两个官署先行征收的,所以以官署命名,经制钱起源于
经制使司在镇压方腊起义后的财政危机摊派,附加在各种税收之上,比如附加到酒
专卖上面的是“权添酒钱”。有趣的是后来提刑司,学事司诸司也都进来插一脚,
每个部门都要加派,于是“权添酒钱”变成了“诸色添酒钱”。总制钱为宋朝南渡
初财政困难中所创,也都全是琐碎的杂税,如勘合米墨钱,二税畸零剩数折纳钱、
投税印契税钱、得产人勘合钱、茶盐司袋息等等
“经总制钱”在宋朝财政危机的年份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绍兴三十年达到近两千
万,当时大臣称当今经费,多依赖经总制钱,晚一些的叶适也称户部日常之用,十
分之八出自经总制钱
“月桩钱”是军费摊派,户部要求地方每年解送多少钱到中央去,至于地方怎么弄
到这么些钱,户部是不管的。地方生钱的法子很琐碎,名目繁多,奇思妙想,令人
赞叹,《宋会要辑稿》里面列举了其中著名的,大多数如“户长甲贴钱”“保正牌
限钱”等多数名目都看不懂,只看懂了两条,两方诉讼不胜要罚款,获胜也要交欢
喜钱,缴纳牛皮筋角要额外收钱。
“板帐钱”也是南宋初年财政困难的产物,交田赋时“耗剩”的粮食由官府笑纳,
“靡费”的布帛也由官府笑纳,失窃物品追回后,官府也收入仓库,此外还有无数
其他收法,反正官吏们的智慧和发明能力是无穷的。
在这三个名目之外,著名的还有二税盐钱、蚕盐钱、丁绢、丁盐钱、僧道免丁钱、
秤提钱、市例钱、折估钱、折布钱、布估钱、畸零绢估钱,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僧道免丁钱”,由于僧道是可以免除徭役的,农民都想去做,
于是官府规定,要出家,行,交钱来。苏轼在杭州,想治理西湖,但都拿不出钱来
,只好向中央申请了度堞来卖。财政靠度和尚来支撑,这真可谓极大的讽刺。
赶考都要交“商税”
中国从春秋时就有商税,即所谓“关市之税”,“关”是过税,商人带着商品经过
某道路口时按商品价值抽税。“市”是住税,对在市场里买卖的商品进行抽税。
北宋中期以后,商税征税范围就大大扩大了,发展到南宋,凡是民间进行的交易,
不管有没有商品交换的意义,政府都要按交易额的一定比率抽税,卖柴要收税,修
房也要抽税,连婚姻嫁娶都要抽税。
同样的,“关”税的范围也扩大到一切过关有价值物品,不管你是担一担柴还是赶
一头羊,或者座一辆马车,都是要抽税的,带银钱等财物更是要抽税的,连上京赶
考的举人,也被全身收遍,找出带的盘缠来,一一按照比率收税。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这是强盗们拦路抢劫爱
说的话。幸好,抽商税是有比率的,不会把全部财物留下做“买路钱”,所以收商
税还是和拦路抢劫有所不同的。
官府的无本生意
宋初有“和买”制度,即由政府由一定的价格向百姓买绢,仁宗时就改成强行买卖
,十分之七都用官府生产的盐支付,现钱只有三分。既强买了百姓的绢,又强行推
销了专卖的高价盐。
后来盐专卖由政府直接生产改成卖给生产者专卖凭证,官府不生产食盐了,这七分
盐也就名正言顺不给了,只给三分钱。再后来连这三分钱也不给了,直接由官府白
拿,南宋干脆连这个“买“的名义都不要了,直接叫大家折成钱来交,和两税征收
的布匹一样,先是一匹折两钱,最后上升到一匹折十钱。
跟“和买”布匹相似的还有“和籴”,强制购买粮食,支付纸币,南宋大发纸币,
后期曾经创造一年发六亿的记录,纸币实际购买力可想而知,不过还好,总算还不
是白拿.
总论:
宋代尤其是南宋的赋税之繁重,早已是史家的共识。连宋朝人自己也不怕自暴家丑
,他们或者称本朝赋役数倍于古或者说两税七倍于唐,或者说历来税种名目未有如
今日之众,或者说古来刻剥之法,本朝俱备,这些说法在史籍中比比皆是,也可谓
历代一大景观。
有宋一代的立国精神,就建立在对官僚地主的纵容上,统治者以此自吹为”宽容“
。宋代的官员一边拿着历代少见的优厚待遇(皇上说这是养廉的),一边照旧贪污
受贿,徇私舞弊,东窗事发时还可以从祖宗遗训中得到法律的豁免。地主大肆兼并
土地不算,还要把这土地隐瞒起来不交税,仅仅京师附近的土地,连皇帝都不敢丈
量,这个月下令丈量,下个月就收回成命,自称害怕”扰民“,王安石要在全国范
围内丈量土地,很快就成了奸臣。
或明或暗的巨大收入使官员成为了最富的一群,全国绝大部分税收都被转运到集聚
着他们的京师汴京(或者临安),供养着这个巨大的消费城市,酒舍勾栏,莺歌燕
舞,繁华的奢侈品制造业,通宵达旦的夜市,官僚们在这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另一方面,普通手工业的雇佣劳动者却过着一天没活干,一天就没饭吃的生活,农
村的平头老百姓更是不得不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贩卖二十斤私盐。
真实的宋朝,经济或者有较高程度的发展,但平头老百姓并没得到好处,官府以养
廉的名义要他们向官僚支付高薪,但官僚照旧贪污受贿;官府以养兵的名义要他们
支付高昂军费,但军队照旧不堪一击。除了这两大名义外,各种无名义的额外搜求
更是不可计数。农民为“使用”政府和军队支付了高昂的费用,甚至预先交清了数
年的费用,最后却痛苦的发现,政府和军队为他们提供的是伪劣的“服务”,这使
他们不得不当亡国奴。
如这样的国家是也许是官僚和士大夫的理想国,绝不是平民的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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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61.179.13.*
对马
windg 3000字的回帖,主要的部分应该是出自网上著名的“被世人忽视的伟大的宋
朝”一文,这篇文章似乎在jc也被引过无数次。歌颂宋的网民几乎都是在把这篇文
章贴来贴去,这也是我所谓网上对宋朝的“幻觉”的一大由来。
Windg的回帖我不谈了,还不如直接谈谈他部分转引的那篇著名网文好了。那篇文章
确实引了很多数字,但也杂糅着许多作者对这些数字的一知半解甚至全无理解。那
篇文章很长,时间有限,不可能全部一一回复,这里就说几个原作者认识的不清不
楚的问题。
一、该文作者曾说宋朝的财政收入最多一年达到1亿6000万贯文,实际上,这个
数字是一个绝大的笑话,因为所谓“一亿六千万”,它的单位不是什么“贯文”,
而是“贯石匹两”。这个“一亿六千万”,就是不考虑单位,只考虑数量,乱七八
糟加在一起,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宋朝搞的是货币+实物的赋税制度,钱的单位是
贯,米的单位是石,布帛的单位是匹,白银的单位是两,丝绵的单位还是两(一两
白银价值1贯钱,一两丝绵价值50文钱,然而在这个1亿6000万的大杂烩统计里,一
两白银+一两丝绵=2两),对了,还有草……单位是“束”。就比如说:熙宁十年(
1077)的财政收入中属于农业税收入的部分大约是5200万“贯石匹两”,然而其中
有“草”1765万束,折合成钱才35.3万贯(当时草大约是20文/万束)。把这乱七八
糟的各种东西都按照当时的价格换算成钱,那一年大致的租税收入是2021万贯左右
(此价格数字根据贾大泉《宋代赋税结构初探》)。这篇文章前面说了个“一亿六
千万”,然后喜滋滋的夸奖宋朝的这个数字比之汉唐明如何了得,是10倍还是多少
倍。然而他在文章后面开列了三个北宋有代表性年度的财政收入(至道3年、天禧5
年和熙宁10年),却只有三千多万贯到七千万贯出头的样子。那些个过亿的年份都
哪里去了?其实很简单,这三个数字是当代的史学者按照我上面的那种以当时物价
换算的方法统一折算为贯的结果,自然一落千丈。该文作者到了这里显然另抄了本
现代学者的书,因此他的数据和自己文章开始的1亿6000万就差之万里了。而他自己
在文中还是这么说的:“宋朝年财政收入最高曾达到16000万贯文,北宋中后期的一
般年份也可达8000-9000万贯文”——这样的表述恰恰说明了该文作者缺乏起码的常
识。因为北宋的中后期财政收入远远多过前期,而且保持持续上涨,这是一个最基
本的常识性知识。作者因为抄了两本书,看了两种口径的数据,于是自己把自己转
晕了。他和宋朝政府一样,只看数量不看单位,居然把北宋财政收入描绘成了下降
趋势。只看这开宗明义的第一个数字,就知道这个作者不但只会抄书,而且抄的毫
无常识。他来歌颂“伟大的宋朝”,实在当不了称职的吹鼓手
一、该文作者另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伟大的宋朝的伟大的工商税收入。
这也是网上带给网友最多错觉的地方。他说:“那么那庞大的财政收入究竟是从哪
里来的呢?看一下下面一组数字就知道了。熙宁10年(1077)北 宋总收入共7070万
贯,其中农业的两税2162万贯,占30\%,工商税4911万贯(这个数字究竟有多大,
我们可以比较一下,明朝著名的 明神宗(万历)以“矿税”的名目,用杀鸡取卵的
方式压榨工商业者,8年间总共搜刮到了200万两白银,不足宋朝的一个零头),占
70\%。”
这段话说了两个意思,一个是北宋政府收入中工商税比例大,另一个是绝对数字惊
人,让明朝望尘莫及。实际上这里的数字并没有大错,但作者将北宋的“工商税”
全都理解为工商业的发展,就大错特错,而与明朝的那个比较,更是不靠谱。
以前有位网友说过其与明朝比较的错误,我基本同意他的看法,这里转一下:“而
(北宋的)工商税则是以商品交换为基础收的税,包括:榷课(国家专卖权,包括
盐、酒、醋、茶、各类矿产)、商税、市舶收入等。贴主居然拿这个来和明神宗的
矿税两监来比较,实在是莫名其妙,矿税两监的收入顶多只能算榷课项目中矿产课
而已,而从来矿税的数目都是小头,远远比不上盐课等项目。”
口径不一致,就无法比较。
再来说说这个“工商税”本身,从这位网友的话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出:那时候的
非农业收入(从现在开始不再用“工商税”这个错误的概念),成分复杂,绝对不
是我们现在理解的因工业商业活动产生的国家税收(比如增值税所得税之类),而
是包括了国营工商业的利润(禁榷收入)、商业税和对外贸易税几个大部分。这其
中,宋朝的时候,实际上是从唐朝就开始,最大的部分恰恰不是商业贸易的税收,
而是国营工商业的直接利润!
首先先说说该文作者的一个或者出于无知或者出于存心误导的数字,他说:“北宋
庆历年间(1041-1048),每年商税收入达1975万贯”,这是事实,但是,他怎么不
提提此前此后的数字?事实上,此前商税收入最高刚刚到1000万贯,而此后的庆长
九年(1049),陡降为800多万贯,直到北宋末年都是如此。换句话说,1041-1048
是一个罕见的特例。原因何在?熟悉宋史就知道,这期间北宋开始与西夏长期交战
。因此需要招募商人运输粮草到西北卖给官府,而官府则支付给他们茶、盐、香药
等专卖品的票据,商人凭借票据可以到指定地方领取这些商品,抛售赢利。这样,
从西北到江浙,形成了特定条件下的长距离商品流通,带来了商税收入的激增。而
为什么到了1049又跌落了呢?并不是战事结束的缘故,而是因为在此前一年改解盐
法之官卖为通商法。由商人拿着钱到边境购买盐钞,然后到解池取盐进行销售,而
边境就直接用商人买盐钞的钱来就近购买粮食。这样,商人的长途运送粮草的军用
物资的流量锐减。当时的人就说的很清楚:“先时,大商富贾为国贸迁,而州郡收
其税。今大商富贾不行,则税额不登,且乏国用”(续资治通鉴长编)。该文作者
用一个特殊条件下的绝无仅有的数字作为北宋商税的一般情况,再反推北宋的工商
业发展,简直是胡说八道。而这个畸形的数字反而恰恰说明:北宋的所谓“商业税
”,其涨落完全是专制国家军需和财政政策的产物,而非单纯的工商业发展所决定
。工商业的发展,并不是主要因素。我们下面再以两宋比较正常的非农业收入结构
进行分析:
还以熙宁十年为例子,这一年的非农业收入约4250万贯匹(与该文的数据可能略有
出入,这是因为我参考的资料运用的物价换算方法可能与该文引用的数据来源的方
法不同的缘故),其中市舶司的收入(外贸)约54万贯匹(很遗憾这里的数据只有
这么一个混合单位数,好在这一年的商业收入中只有这里是混合单位,而且数量所
占比例不大,我们就姑且忽略了)、商税+市易(也就是正经的商业税)约869万贯
、矿税(工业税)合计不到400万贯、对娱乐业征收的坊场钱约600万贯。几项加起
来,大约1900万贯左右。那么剩下的那一大半呢?酒:787万贯、茶203万贯、盐12
03万贯!
这酒、茶、盐几项怎么来的?根据学者的分析(包伟民《宋代地方财政史研究》)
,可以分为三大部分:
1、垄断的生产性利润:也就是国营工商业的与民争利,而且是利用国家权力进
行的垄断性的不平等竞争。宋朝对盐、酒两项,自始至终采取国家绝对垄断的“禁
榷”制度,官营盐场盐井、官营酒务曲务。劳动力基本是附近州县征发的役夫,以
及当地厢军。后者本是仰食国家的军人,前者则是属于封建差役。虽然宋朝对封建
差役也给以一定的工钱而非无偿占有,但其支出不按市场价值规律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这种生产利润本身的超额剥削性十分明显。其实,前面说的矿业中也有许多
是国营的,或者政府让与官绅经营的,其役使的工匠,许多干脆就是在押罪犯,属
于劳改产品。这样经营产生的利润自然相当惊人,实际上是一种超经济剥削。宋朝
工匠的工资待遇,按照现在搜集的资料分析(可见《中国价格史》),北宋时期一
般在1石米到3石米/月之间,南宋还要低(因为物价涨了),最好的大概一月才能买
到1石多米、一般都只够几斗。即以两宋平均2石来算(其实已经高估了,因为大多
数情况都只有1石多而已,3石米是个别重体力行业,比如搬运工),也不高于唐朝
的水平。所谓的“待遇优厚”,大概只能是个别受到重视的技术人员的情况。更何
况,宋朝的官营企业,特别是南宋,对工匠的工钱克扣十分严重,到了南宋后期,
干脆大部分甚至全部都拿“会子”抵帐,会子是纸币,靠的是政府信誉,而南宋的
后期随着政府财政的恶化,用印发会子支撑财政支出成为常道,而且并不予以认真
兑付,乃至不允许劳动者以会子纳税,就是说只许我用会子换你的商品和劳动,不
许你用会子来支付应付我的税赋,这已经明目张胆的骗取民财了。拿到这种“一贯
500文”会子作为月工资的工匠,在会子信用越来越差,经常无法流通的情况下,又
如何生活?这种会子付帐,到了后期,实际上与开白条无区别。而所谓“手工业地
位有了很大的提高”,不知道那些被征发来的差役之工乃至监狱里的罪犯,拿着微
薄的且无保证的工资干着繁重的劳动,又有什么地位可言?
2、特许专卖税:全靠国家控制生产到销售的全环节,除了行政成本较高等因素
外,弊端横行、无法抑制。因此北宋中后期,对于茶、盐、酒都在官营之外部分的
允许民间经营,但从经营的许可到定价、产量、销售地域范围等都严密控制。而且
,实行“卖扑”“买扑”等税收。也就是说,本来这些买卖只有我官府才能做的,
现在特许你来做,便要交我特许专卖之税。这个税不在正税之列,因此可以随心所
欲的改变征法、增加数额,成为两宋特别是南宋的一大弊政。该文作者,以及wind
g反复强调的都是两宋的商税收入持续增加是基于工商业的发展。但实际上,看看历
史数据就很清楚,以政和年间的盐引法为例,这是一个典型的特许专卖税,当时的
一个地方榷货官员(地税局?)说:过去当地榷货收不到2万缗(相当于贯),现在
几乎都有4、5万缗。一次变法,就增加了一倍有余。而盐业的生产规模在一两年中
有此增加吗?当然不是。再如周必大提到南宋茶盐的“常赋、杂征”是北宋的三倍
还多,南宋以江南四川之地,茶盐产量能比北宋时还锐增两倍吗?显然不是。这中
间,真正起了主要作用的,是“征榷之利”,也就是政府以扩大和提高特许专卖收
费的方式来牟取暴利,换句话说,就是榨取民财。相比之下,那总共不过5\%的正税
又算个p哦(对了,另外说一句:唐朝的商税是每贯税20文,也就是2\%,比宋朝低
)?这些拿到特许经营许可的商人,正税还是要同时交的哦,卖扑买扑是额外的。
3、商业经营性利润:哈,终于说到似乎是正常的贸易利润了。国营企业赚取利
润总是天经地义吧?可惜,可惜,揭开面纱看本质好了。这部分利润大致还可以分
两类,一类是批发垄断利润,另一类才是比较正常的商业零售利润。前者怎么来的
?原来官府将生产分散在小的手工业户,但不允许手工业户直接向市场销售这些“
禁榷”产品,而必须统一销售给官府,然后官府再批发给有特许经营许可的商人。
也就是说,明明可以民产民卖民销的市场贸易,官府在生产和流通环节间插了一手
。插这一手有什么好处?多收些“正税”?别傻了,那不是自己从自己口袋拿钱吗
?真正的奥妙在价格上。宋代的盐价,官府收购价一般是每斤10文左右,多不过20
文,而官卖批发盐价一般是每斤50到70文,到了南宋的时候,甚至高达100到130文
!可以算算是百分之几百的利润率!真是生财有道啊。酒价也差不多,酒的原料是
米(原材料成本),而宋朝的官定酒价,通常是同期米价的5倍,相比较唐朝,则一
般是1倍半而已。宋政府从酒中取利就数倍于唐,以至酒价昂贵到了“酒政为民之害
至此极矣”(通考)的地步。再看茶,好一点,“榷茶”中的腊茶,买价约每斤20
钱到190钱(根据质量好坏),而卖价是47钱到420钱,悬殊一倍有余!当然,茶的
官府专卖实行时间比较短些。
官府垄断批发是这样的强取豪夺,所谓的商业零售又如何呢?应该说,好一些,官
茶、酒、盐的零售大体还得遵守价值规律。然而,事实上,在封建社会,这种“遵
守”也是全靠官府良心发现而已。因为官府毕竟垄断着行政权力和暴力机器,而其
有一万种办法和一万种理由来以此干涉市场。在两宋,官府逼迫商人和民间摊派购
买官茶、盐、酒是极其普遍的现象。以盐为例,政府垄断盐业销售,因此希望尽可
能多的出售食盐换取收入,也因此罔顾市场供给情况,盲目生产,大量囤积,导致
供大于求,但各级官府却强制的决定销售数量,甚至直接根据本年预算开支来决定
要卖出多少食盐,把整个财政都压到盐的销售收入上。卖不动怎么办?直接强令民
户购买,甚至直接用盐来冲抵财政支出支付。这种变态的官方控制的商业销售,可
能培育出近代化的市场经济体系吗?称之为对市场经济的巨大破坏,丝毫不为过。
综合前述,两宋的工商业虽然生产技术和生产力水平都有了很大的突破和提高,这
是必须肯定的成就。但从宋政府本身的政策而言,则惟一的目的就是千方百计的与
民争利乃至敛取民财。黄仁宇说这征榷之利是“商业方面的收入”,这些国营专卖
部门是“最前进的部门”,这完全是一种扯淡。真实的情况是:宋朝的国营工商业
占据了国家工商业的主要部分(前面只约略谈了茶盐酒三大项,实际上外贸、坊场
、矿业,很多都是国营的,而且是按照类似的敛财之术运作的,宋朝的民间商人,
往往不过是官府垄断下的二级分销商而已),而其本质是以工商业为途径,以另一
种形式向民众征税。高昂的销售价格,最终是要由人民群众承担的,更何况其垄断
最力的,恰恰是人民生活所必须的茶盐酒!这种经营,依靠国家权力、强行攫取垄
断的暴利,它根本不是市场经济的正常利益,也不是工商税收的正常征收,而是融
合了暴力掠夺、无偿占有和超经济剥削的大怪胎。国家追逐工商利益,自然也会推
动工商业的进步和发展,但事实却是,国家工商收入的增长幅度远远快过和大过工
商业发展的幅度,这种收入增长,就只能是一种非正常的畸形增长了。丝毫不能被
用来将宋朝打扮成一个“准资本主义”“准市场经济”的天堂社会。
一 、 最 后 再 说 说 这 位 作 者 错 误 百 出 的 农 业 税 方 面 。 他
简 单 的 比 较 了 一 下 宋 朝 的 “ 两 税 ” , 就 喜 滋 滋 的 称 宋 朝
的 税 不 比 前 代 为 重 。 然 而 , 在 史 学 界 , 宋 朝 赋 税 之 重 于
前 代 , 是 一 个 常 识 。 这 一 点 宋 人 自 己 丝 毫 不 否 认 , 朱 熹
说 “ 古 者 刻 削 之 法 , 本 朝 皆 备 ” , 林 勋 说 “ 本 朝 二 税 之
数 , 视 唐 增 至 七 倍 ” , 蔡 勘 称 : “ 赋 敛 烦 重 , 可 谓 数 倍
于 古 矣 ” , 汪 见 辰 则 说 : “ 古 今 财 赋 所 入 , 名 色 猬 众 ,
未 有 如 今 日 之 甚 者 ” … … 如 此 的 议 论 , 在 两 宋 三 百 年 间
, 越 到 后 来 越 是 频 繁 , 多 如 牛 毛 , 数 不 胜 数 。 宋 人 自 己
都 不 得 不 承 认 的 事 情 , 到 了 数 百 年 后 的 今 日 , 倒 有 一 帮
人 去 找 几 个 数 字 来 就 推 翻 了 。 难 道 那 许 许 多 多 的 古 人 ,
都 是 存 心 反 当 朝 政 府 的 抹 黑 分 子 ?
宋 朝 的 “ 两 税 ” , 确 实 相 对 比 较 固 定 。 宋 朝 的 制 度 大 多
因 袭 唐 朝 , 赋 税 也 是 一 样 , 两 税 直 接 拿 来 就 用 。 因 循 保
守 是 一 特 点 。 以 后 的 财 税 改 革 , 无 非 是 局 部 的 修 补 , 并
无 大 的 增 动 。 因 此 两 宋 的 正 税 , 确 实 没 有 明 显 增 加 , 平
均 衡 量 , 甚 至 很 轻 。 然 而 , 如 果 以 “ 两 税 ” 来 衡 量 宋 朝
农 人 的 赋 税 负 担 , 那 就 差 之 万 里 。 以 为 在 通 常 情 况 下 ,
“ 两 税 ” , 只 是 赋 税 的 一 小 部 分 , 它 的 主 要 作 用 是 为 别
的 乱 七 八 糟 的 税 提 供 计 算 依 据 。
正 税 之 外 , 两 宋 各 地 往 往 会 以 各 种 方 式 和 名 目 “ 增 税 ”
, 王 曾 瑜 先 生 曾 经 统 计 过 , 增 税 的 形 式 大 约 有 : 支 移 、
折 变 、 加 耗 、 义 仓 、 附 加 税 钱 、 分 钞 及 合 零 就 整 、 大 斗
小 斗 、 斗 面 斛 面 、 呈 样 、 预 借 、 重 催 、 畸 税 漏 催 等 等 十
几 种 。 这 些 都 附 着 在 正 税 上 , 有 些 是 征 税 方 法 上 做 手 脚
( 比 如 上 帖 介 绍 过 的 折 变 ) , 有 的 是 直 接 巧 立 名 目 , 有
些 更 简 直 就 是 诈 骗 。 各 地 增 税 的 手 段 不 胜 枚 举 , 其 超 过
正 税 至 少 在 两 三 倍 以 上 , 极 端 的 甚 至 达 到 十 几 倍 乃 至 几
十 倍 。
此 外 还 有 “ 诸 色 钱 ” , 这 些 花 样 大 约 有 : 和 买 、 和 籴 、
免 役 钱 、 助 役 钱 、 折 帛 钱 、 月 桩 、 板 帐 、 经 总 制 钱 等 。
如 和 买 、 和 籴 、 折 帛 等 , 本 来 都 是 调 剂 余 缺 备 荒 备 灾 的
社 会 保 障 措 施 , 结 果 在 宋 朝 政 府 手 里 也 都 成 了 敛 财 的 恶
政 。 以 折 帛 为 例 , 原 意 是 官 府 在 春 荒 时 给 钱 于 民 让 其 度
荒 , 秋 后 由 农 民 以 帛 输 入 官 中 作 为 偿 还 。 然 而 后 来 官 府
春 天 不 给 钱 , 秋 后 还 是 让 农 民 输 帛 , 把 一 项 交 换 变 成 了
单 方 面 的 税 赋 。 这 还 不 是 极 至 , 完 整 的 “ 折 帛 ” 是 官 府
不 要 帛 , 而 命 令 农 民 折 成 现 金 缴 纳 , 利 用 物 价 控 制 再 盘
剥 一 道 。 以 绍 兴 年 间 ( 高 宗 ) 为 例 , 折 帛 之 价 格 五 年 间
就 上 涨 了 1 倍 半 。
苛 捐 杂 税 , 是 中 国 封 建 社 会 , 乃 至 近 代 社 会 的 通 病 , 然
而 名 目 之 多 、 花 样 之 繁 、 负 担 之 重 , 宋 不 名 列 头 名 , 也
要 在 三 甲 之 列 了 。
然 而 , 以 上 的 , 还 都 是 官 方 认 可 的 “ 法 内 之 征 ” 。 除 此
以 外 , 各 地 方 政 府 的 法 外 加 税 更 是 多 不 胜 举 ! 当 代 学 者
都 没 人 能 做 出 个 比 较 全 面 的 统 计 , 只 有 各 种 史 料 中 数 不
清 的 “ 民 不 聊 生 ” 。 以 统 称 为 “ 杂 钱 ” 的 各 色 杂 税 为 例
子 , 就 包 含 有 农 具 、 牛 皮 、 面 钱 、 鞋 钱 、 、 大 礼 银 钱 、
天 申 节 银 钱 、 人 使 岁 钱 、 亭 馆 钱 、 雇 船 钱 、 帖 拨 钱 等 等
等 等 , 无 事 不 税 。 乃 至 发 生 诉 讼 , 败 诉 的 需 要 交 纳 罚 钱
, 胜 诉 的 得 交 欢 喜 钱 , 可 谓 货 真 价 实 的 “ 吃 了 原 告 吃 被
告 ” 。 在 法 外 加 税 之 外 , 还 有 官 吏 直 接 的 贪 婪 。 当 然 ,
那 就 不 在 讨 论 范 围 内 了 。 但 宋 朝 的 地 方 税 赋 管 理 极 其 混
乱 , 是 贪 官 污 吏 上 下 其 手 而 无 法 纠 正 的 一 个 重 要 原 因 。
地 方 上 如 此 多 法 外 开 税 , 有 些 人 可 能 要 归 结 为 是 吏 治 的
原 因 , 来 为 宋 朝 的 政 策 开 脱 , 实 际 上 , 这 也 怨 不 得 地 方
, 还 恰 恰 得 从 宋 朝 的 政 策 上 找 原 因 。 上 帖 已 经 说 过 , 宋
朝 的 国 策 就 是 聚 敛 财 富 于 中 央 , 因 此 天 下 的 法 内 正 税 几
乎 都 集 中 于 中 央 国 库 , 留 给 地 方 上 的 越 来 越 少 , 到 了 后
来 , 少 到 地 方 政 府 无 法 维 持 的 地 步 。 一 个 地 方 的 正 常 年
收 入 , 常 常 比 中 央 向 其 索 取 的 义 务 要 少 一 半 还 多 , 也 就
是 亏 空 了 一 半 , 那 么 这 一 半 怎 么 办 ? 自 然 只 有 想 尽 了 办
法 从 老 百 姓 身 上 榨 取 。 地 方 征 敛 之 酷 , 固 然 有 吏 治 的 问
题 , 但 与 历 朝 历 代 都 不 同 的 , 在 宋 朝 , 首 先 是 中 央 榨 取
地 方 太 过 , 然 后 促 成 地 方 再 去 压 榨 民 间 , 这 是 宋 朝 财 政
的 一 个 特 点 , 也 是 其 特 有 的 制 度 缺 陷 决 定 的 。
最 后 再 说 说 所 谓 隐 田 问 题 。 实 际 上 这 本 无 可 说 。 有 常 识
的 人 都 知 道 , 在 中 央 到 地 方 的 封 建 统 治 体 系 基 本 完 整 的
情 况 下 , 有 能 力 “ 隐 瞒 田 产 ” 的 , 只 有 与 官 府 有 一 定 勾
结 或 者 在 地 方 上 有 很 大 势 力 的 富 户 。 一 般 的 小 民 , 在 宋
朝 严 密 的 基 层 控 制 下 , 是 隐 无 可 隐 的 。 而 地 方 政 府 为 了
保 证 财 政 收 入 , 在 富 户 隐 田 匿 户 的 情 况 下 , 又 要 维 持 税
赋 额 , 自 然 只 有 再 向 贫 下 户 盘 剥 。 而 富 户 利 用 制 度 漏 洞
, 也 将 其 赋 税 差 役 负 担 转 移 给 贫 下 户 。 因 此 , 虽 然 占 人
口 相 当 少 数 的 大 户 豪 强 确 实 赋 税 明 显 减 轻 , 乃 至 兼 并 田
地 而 税 不 增 , 但 实 际 上 , 羊 毛 总 是 要 出 在 羊 身 上 的 , 广
大 的 中 小 农 民 , 就 成 了 这 苛 重 负 担 的 惟 一 承 受 者 。 宋 朝
各 阶 层 的 贫 富 悬 殊 极 其 惊 人 , 而 其 赋 役 的 严 重 不 平 等 也
是 原 因 之 一 。 认 为 有 “ 隐 田 ” , 农 民 就 可 以 摆 脱 封 建 义
务 , 过 上 好 日 子 , 那 是 天 真 幼 稚 的 想 法 。
宋 人 有 句 名 言 : “ ( 天 下 赋 税 ) 农 夫 输 于 巨 室 、 巨 室 输
于 州 县 、 州 县 输 于 朝 廷 ” 。 这 真 是 对 宋 朝 财 政 的 精 妙 概
括 ! 巨 室 以 巧 滑 躲 避 赋 税 , 将 负 担 转 嫁 到 农 夫 , 小 民 困
焉 , 州 县 将 财 富 上 供 朝 廷 , 州 县 困 焉 。 而 朝 廷 “ 三 冗 ”
之 余 , 又 复 铺 张 浪 费 奢 侈 无 度 , 于 是 聚 敛 天 下 之 财 富 却
还 是 不 免 困 焉 。 象 东 京 汴 梁 , 虽 然 辉 煌 灿 烂 到 极 点 , 但
却 是 以 全 国 之 用 堆 积 起 来 的 一 个 巨 大 畸 形 的 消 费 城 市 ,
它 中 间 也 许 有 那 么 一 些 能 穿 上 丝 绸 的 劳 动 者 , 然 而 , 这
与 全 国 的 反 差 又 多 么 的 大 。 当 时 的 人 , 多 少 次 沉 痛 的 形
容 过 这 些 普 通 劳 动 者 、 直 接 生 产 者 、 宋 朝 辉 煌 财 富 的 创
造 者 们 的 生 活 , 归 根 到 底 , 始 终 不 过 是 “ 苟 且 辛 苦 过 一
世 耳 ” , 而 他 们 在 艰 苦 的 环 境 中 创 造 出 来 的 文 明 , 集 中
在 中 央 , 却 在 外 敌 一 击 之 下 , 中 央 受 制 , 全 局 瓦 解 , 统
统 化 为 乌 有 。 这 就 是 宋 朝 , 好 一 个 “ 伟 大 ” 的 宋 朝 !
至 于 宋 朝 没 有 发 生 大 规 模 农 民 起 义 和 被 农 民 起 义 推 翻 的
原 因 , 我 上 个 被 转 的 帖 其 实 谈 了 , 只 是 那 位 朋 友 没 有 一
起 转 来 , 大 致 可 归 纳 如 下 :
“ 两 宋 的 农 民 抗 争 , 从 无 断 过 , 而 且 仔 细 分 析 就 可 以 发
现 , 所 有 的 民 变 , 几 乎 都 是 因 为 封 建 负 担 过 于 苛 重 的 问
题 。 而 两 宋 最 后 没 有 爆 发 全 国 性 的 农 民 运 动 , 也 没 有 亡
于 民 变 , 究 其 原 因 : 一 是 重 兵 对 内 , 一 方 面 通 过 招 募 士
兵 变 寇 为 兵 来 缓 解 社 会 不 稳 定 因 素 , 另 一 方 面 可 以 保 证
对 民 间 的 严 密 控 制 和 镇 压 。 二 是 宋 朝 始 终 面 临 巨 大 的 外
患 , 也 面 对 着 巨 大 的 民 族 矛 盾 。 在 这 个 背 景 下 , 民 族 矛
盾 和 国 家 外 来 危 机 一 定 程 度 上 、 一 定 时 间 范 围 内 可 能 超
过 内 部 阶 级 矛 盾 而 上 升 为 主 要 面 。 当 辽 人 南 侵 或 者 金 人
蹂 躏 中 原 的 时 候 , 广 大 民 众 , 在 当 时 的 历 史 条 件 下 , 也
只 能 选 择 竭 尽 自 己 的 最 后 精 血 去 支 持 一 个 尚 能 组 织 抵 抗
的 政 府 。 此 在 南 宋 尤 其 显 著 , 翻 查 南 宋 立 国 初 期 的 历 史
资 料 , 常 常 惊 叹 于 这 样 一 个 对 内 横 征 暴 敛 专 制 强 暴 的 朝
廷 居 然 还 能 维 持 , 可 以 说 , 如 果 没 有 当 时 巨 大 的 外 患 威
胁 一 定 时 期 内 淡 化 了 内 部 矛 盾 , 这 样 一 个 政 府 , 激 起 全
国 性 的 巨 变 , 乃 至 发 生 汉 末 那 样 的 脆 性 崩 溃 也 是 完 全 可
能 的 。 最 后 一 点 , 自 然 就 是 这 个 政 权 终 于 糟 糕 到 在 竭 尽
民 力 的 情 况 下 还 是 无 法 尽 到 它 保 全 自 己 和 保 护 将 希 望 寄
托 于 它 的 百 姓 的 义 务 , 为 外 敌 所 灭 亡 , 来 不 及 等 到 内 部
的 矛 盾 将 之 彻 底 摧 毁 — — 虽 然 到 了 末 期 , 这 种 内 部 瓦 解
的 趋 势 也 已 经 不 可 逆 转 。 — — 认 为 南 宋 末 期 国 家 运 转 还
大 体 良 好 的 也 完 全 是 在 扯 淡 。 ”
再 补 几 句 : 宋 的 养 兵 政 策 , 确 实 有 它 的 积 极 作 用 , 但 其
消 极 面 是 主 要 的 。 超 过 百 万 的 强 壮 劳 动 力 , 仰 食 国 家 ,
不 从 事 农 业 生 产 ( 甚 至 不 从 事 任 何 生 产 ) , 这 在 封 建 时
代 是 自 挖 国 本 的 举 动 。 而 其 游 手 好 闲 到 最 后 , 国 家 无 一
兵 可 用 , 还 得 在 边 境 就 地 募 集 土 兵 ( 北 宋 后 期 惟 一 的 精
锐 “ 西 军 ” 就 是 陕 西 的 土 兵 , 而 非 百 万 禁 军 ) , 最 后 终
于 因 国 贫 兵 弱 而 被 外 敌 击 破 , 这 是 一 个 惨 痛 的 教 训 。 任
意 夸 大 其 积 极 面 是 不 符 合 事 实 的 。
前 述 几 帖 多 引 用 归 纳 《 宋 代 地 方 财 政 史 研 究 》 《 中 国 价
格 史 》 《 中 国 史 纲 要 》 《 国 史 大 纲 》 以 及 其 它 宋 朝 商 品
供 给 、 茶 法 、 酒 政 的 专 著 的 数 据 和 论 据 。 讨 论 历 史 问 题
, 还 是 得 多 找 找 靠 谱 儿 的 资 料 , 光 指 着 网 上 转 来 抄 去 的
, 法 乎 中 者 得 其 下 耳 , 更 何 况 , 这 篇 什 么 “ 伟 大 的 宋 朝
” 的 网 文 , 根 本 是 一 棒 槌 , 它 强 在 能 看 出 抄 引 了 不 少 来
源 很 正 的 资 料 , 却 能 把 逻 辑 和 事 实 都 整 的 一 塌 糊 涂 的 错
谬 百 出 。
作者更正:
1、坊场是当时政府开办的市场,坊场钱是市场中贸易活动的商税。我错误理解为教
坊、乐坊之类,此处更正。
2、“市易”是市易法下政府利用行政权力干涉市场垄断货源所谋利益,也应属于超
经济利润,不同于一般的商业利润或者商业税收。我前文将之与“商税”合并,是
一错误,亦以更正。
【 在 bearn (秉烛堂主) 的大作中提到: 】
: 细说宋朝的中央财政收入
: 引子:地少税不少
: 北宋在靖康年间灭亡,赵构南渡建立朝廷,称南宋。南宋土地和人口都不如北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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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61.179.13.*
宋……麻烦
【 在 bearn (秉烛堂主) 的大作中提到: 】
: 细说宋朝的中央财政收入
: 引子:地少税不少
: 北宋在靖康年间灭亡,赵构南渡建立朝廷,称南宋。南宋土地和人口都不如北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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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11.151.89.*
宋朝国家收入高于明朝,工商业发达高于明朝,应该是事实吧。
【 在 bearn (秉烛堂主) 的大作中提到: 】
: 对马
: windg 3000字的回帖,主要的部分应该是出自网上著名的“被世人忽视的伟大的宋
: 朝”一文,这篇文章似乎在jc也被引过无数次。歌颂宋的网民几乎都是在把这篇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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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61.51.62.*
原文说没有那么夸张
【 在 forgauss (持节都督中外军事开府领军将军高秀岩) 的大作中提到: 】
: 宋朝国家收入高于明朝,工商业发达高于明朝,应该是事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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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61.135.159.*
你转的这两个文章,
第一篇说"而农业两税则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
第二篇则说农业税占30%的数字没错。
这两个文章在基本史实上面互相矛盾,却都
是用来反驳同一篇网上的别的文章的,属于观点相同的一方,神奇。
【 在 bearn (秉烛堂主) 的大作中提到: 】
: 对马
: windg 3000字的回帖,主要的部分应该是出自网上著名的“被世人忽视的伟大的宋
: 朝”一文,这篇文章似乎在jc也被引过无数次。歌颂宋的网民几乎都是在把这篇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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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Anabelle FROM 68.184.71.*
FROM 68.184.71.*
宋明的国家收入数字是史实,前者明显高的多。
区别是宋征的多花费也多,明征收少花费也少。
宋货币经济发达是史实。土地,各种作物等的商品率高。人均占有纸币货币数量超高。
争论是这可能属于一种畸形发展。
我个人的看法,南宋和明经济规模应该是一个数量级的。
南宋靠工商经济抵消了明人口多1/3、高产作物引进的产生的农业经济优势。
【 在 jiang2000 (委员长|来runninglife准备北京马拉松!) 的大作中提到: 】
原文说没有那么夸张
宋朝GDP最多也就和明持平。
我看过的中外各种书的估计,最低的也说明的GDP占全世界40%+。
【 在 forgauss (持节都督中外军事开府领军将军高秀岩) 的大作中提到: 】
: 宋朝国家收入高于明朝,工商业发达高于明朝,应该是事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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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Anabelle FROM 68.184.71.*
FROM 68.184.71.*
没有矛盾。你再仔细看看第一篇你所引用的那一段,商税、杂税的数字。
【 在 Anabelle (franz) 的大作中提到: 】
: 你转的这两个文章,
: 第一篇说"而农业两税则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
: 第二篇则说农业税占30%的数字没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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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24.6.180.35
前者要先证明宋之贯和明之两购买力差不多,而且不但要
考虑到明朝太仓库收入,还要考虑到内库收入,也要考虑税粮转交给各地方和
各卫所的部分,
后者也要详细证明才行,要说起来外国学者还说美洲白银的总产量的1/3-1/2
都流入了中国,白银资本里还说美洲白银通过国际贸易流转,其最终终点就是中国呢
【 在 forgauss (持节都督中外军事开府领军将军高秀岩) 的大作中提到: 】
: 宋朝国家收入高于明朝,工商业发达高于明朝,应该是事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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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wolf3 FROM 61.149.217.*
FROM 61.149.217.*
白银流入主要是靠出口茶叶、瓷器吧,但民间行为似乎并不多。
明朝的远洋贸易似乎不能和宋朝比。
另外,重农抑商在明朝体现的还是比较明显吧。
【 在 wolf3 (黑暗世界的黎赛留·人生悲喜剧) 的大作中提到: 】
: 标 题: Re: 细说宋朝的中央财政收入zz
: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Sep 8 21:17:19 2006), 站内
:
: 前者要先证明宋之贯和明之两购买力差不多,而且不但要
: 考虑到明朝太仓库收入,还要考虑到内库收入,也要考虑税粮转交给各地方和
: 各卫所的部分,
: 后者也要详细证明才行,要说起来外国学者还说美洲白银的总产量的1/3-1/2
: 都流入了中国,白银资本里还说美洲白银通过国际贸易流转,其最终终点就是中国呢
:
: 【 在 forgauss (持节都督中外军事开府领军将军高秀岩) 的大作中提到: 】
: : 宋朝国家收入高于明朝,工商业发达高于明朝,应该是事实吧。
:
:
: --
: 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
: 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於地
: ,何但上下床之间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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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修改:·wolf3 于 Sep 9 01:35:16 修改本文·[FROM: 61.149.217.*]
: ※ 来源:·水木社区 newsmth.net·[FROM: 61.149.217.*]
--
修改:wolf3 FROM 61.149.217.*
FROM 221.222.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