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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也打工回来了,一脸疲倦。当他被告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直挺挺地躺下,盯着天花板,叹着气说:“人跑了,钱没了,损失了20万,我每天打工累得要死要活,现在一个月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全没了。而这个姓张的混蛋,一眨眼就赚了三四十万,逃之夭夭,这是什么世道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都觉得有点内疚了,因为我才损失了4万块钱,比起他们十几二十万,仿佛我还捡了便宜。我想了想,把我的疑问说出,也顺便安慰他们说:“先不着急,先把这事想清楚了,也许没那么严重。这事情太离奇,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说已经在日本呆了三年了吗?又在上专门学校,也跟我说过,说他好像考上大学,或者要考大学,怎么忽然要跑掉,?他能跑到哪里去?回国?或者在日本流窜?他在日本,在国内还有那么多亲戚、朋友、同学、熟人,他怎么可能把这些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抛开,难不成孤身一人跑到山洞里与世隔绝?还有,这房子是他租的,他说这里的所有家具,包括冰箱,洗衣机,电视机,微波炉,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几年买的,他怎么可以把这满屋子的东西抛下,一个人跑掉?如果他要跑路,存心要坑我们,怎么我们的东西一样没少?两台笔记本都在,我们的箱子,文件,衣服,各种东西都在,他完全可以顺手牵羊把值钱的东西拿走。这到底怎么回事?不觉得很奇怪吗?”
当我说完,大家都沉默了。现在有太多的谜团解不开,说不清也道不楚。一会儿,李四哼了一声,慢慢地说:“照我看,这小子是准备要黑了(日本叫 “滞在”,就是签证到期违法居留)。他的签证到5月份就到期了,他现在的专门学校已经读完了,马上要毕业了,说不定已经毕业了。他说考上大学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他要是没考上大学,签证又要到期,他肯定得黑掉,躲起来,跑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他日语又好,换个地方打工易如反掌,在打工的地方找个住处,不用坐电车,就不怕警察查。东京黑掉的人太多了,少说也有几十万,走上这条路的不知有多少,还缺他一个?黑了之后,他也可以打工,有些店里不查登录证的,他又骗了我们三四十万,这钱就够他舒舒服服过好一阵子了。他肯定是算准我们不会去报警,因为我们日语都不好,就是报警了,警察也抓不到人,他可以逍遥法外。”
我这才知道日本还会有这种事情,还有那么多的边缘人,生活在见不得阳光的黑暗的地下,提心吊胆地生活在繁华的世界大都市之间,裹紧大衣,顶着寒风,竖起领子,压低帽子,只露出两只黑幽幽的眼睛,行走在钢筋水泥的摩天大楼的阴影里,穿梭在灯红酒绿的大街小巷。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可怜起过街老鼠来了。在东京这样的地方生活,就连一只老鼠也很不容易。
但是,老鼠可怜,老鼠难道就不可恨吗?张三要黑掉,要躲起来,这是他的自由,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是,他怎么可以卷了我们的钱跑掉,让三个无辜者一下子陷入困境。借出的钱没了,两个月的房租没交,水电费没交,我们三个人要分摊这三十多万。李四不干了,他说:“张三那孙子跑了,我们也得搬走了,不然房租就得我们交。”说着就要收拾行李了。王五见状,也嚷嚷起来:“我也交房租了,凭什么让我再交一次?反正我没在这里登录,我和这房子没关系。”
这下子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了,我意识到事态越来越严重,简直要不可收拾了。如果他们两个也跑掉了,那我就得一个人付这三十多万块钱了,因为我不可能像张三,李四,王五那样跑掉的,因为我拿的是国费,上东大的博士课程,不可能一走了之的。我上周刚刚去区役所办住所变更,把外国人登录证的登录住所改到这里来,不可能逃得干系的。所以我得马上打消他们逃跑的念头,否则,他们要是跑掉,我一样找不到他们。
我把利害关系跟他们挑明了:“说什么傻话?想跑掉?除非你想像张三那样黑了,从此提心吊胆,担心受怕地过活,直到被警察逮住,遣送回国。你们也才刚来,难道不想上学了?难道不想打工了?你们来日本,难道就是为了被警察抓住坐牢吗?”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了。李四毕竟在国内上完大学过来的,有点见识,清楚利害关系,把手里的行李扔下,道:“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脱不了身。还是报警吧,也许还能把那小子抓住”。我点点头说:“对,明天一早去报警,今晚上先把他的资料,信息都搜集出来。这家伙真够阴的,不知道计划了多久,一天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都没留下来。早上10点钟我走的时候他还在,晚上10点就不见了,12个小时内人间蒸发。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一切风平浪静,一点疑点都没有,真是老谋深算,快赶上scofield了”
我接着说:“即便他是最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咱们仔细找找,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我就不信他真可以做得天衣无缝,总可以找到有用的东西”。我们三个接着翻箱倒柜,努力搜集他的一切信息。先是发现他的一张信用卡的申请表,写的名字居然不是张三,李四解释说,外国人的名字用片假名,同样的汉字,发音可以随便写的,没人管的,所以就连张三的名字也未必靠得住。再看看他写的生日,是80年10月1号,十分可疑,因为他曾告诉我他是81年的。另外一张单子上,他写的生日是81年9月11日,同样蹊跷得很,我断定肯定是假的。这样一来,他告诉我们的所有信息,可能全是蓄谋已久的,全是不可靠的。
然后我想起一件事,赶紧让李四查他的笔记本,因为张三也用李四的笔记本,上面也许还有他的照片,资料。李四打开电脑,发现张三的相片资料都被删除了,回收站也被清空了。李四说,曾经看到过张三和同学的合影,但现在这些照片都找不到了。我胸有成竹,示意他不用沮丧,用数据恢复软件就可以把清空的数据都找回来,只要硬盘没被“低格”过。看来这狐狸再狡猾,文化水平不高,知识还是不够,不知道数据删掉还可以再恢复的。这样子我们起码能找到他的照片和一些资料,不然真的连他什么样子都说不清。
我们三个折腾到半夜3点多,像福尔摩斯一样四处出击,细心观察,严密推理,反复琢磨,陆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李四找到张三的一个同学的电话,这样可以打电话问问,另外,我叫另两个人打电话回国,让家人帮忙找张三老家在哪,和他国内的家人联系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但我们能找到的东西还是少得可怜。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总不能一晚上不眠不休吧。说实话,三十四万在日本也不算很多钱,何况我损失的也不过4万而已,就当我埼玉多住一个月,或者是到京都奈良又玩了一趟,或者到长野多滑两次雪,或者跌了一跤,摔得头破血流,送到医院缝了五针。也不过如此,所以我可以沉着冷静地从容处理。马上要过年了,权当破财消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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