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卞府寻求帮忙的大奶大,却是碰了一鼻子灰。大奶大自从拿到了窦豆给的印章和印泥后,整天忙着偷偷给镇里的小孩子盖戳,赚得盆满钵满的,和卞爷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了。如今印泥快用没了,正想着哪天去找一下窦豆,再弄几盒回来,哪知老丈人家出了这一档子事,他在心里直呼晦气。
说实在的,刚听到老胡头的死讯时,他有一种奇怪的解脱感。老胡头一直半死不活的耗着,他就得隔三岔五的给钱,每一次都仿佛被生生的割了块肉一般。他很心疼,觉得这是无形的拖累,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尽管每次给的钱很少很少,但聚沙成塔积少成多啊,何况他还想在自家的院子里再盖几间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呢。现在好了,大不了再拿一块现洋出来,就可以把这个讨债老头彻底的打发到黑屋山上去了。等他知道大锣报官说慢男毒死老胡头后,他不禁傻眼了。胡家的这两个兄弟,他从来就没什么系念,只不过五杏最疼爱的就是慢男,所以无论如何,救小舅子是头等大事,大出血是免不了的。他听了笔笔周的话,腆着一副奴才相,就来登卞府的门。
不料,看门的阿机见他远远的过来,却摆出爱搭不理的样子。大奶大心中疑惑,抖抖瑟瑟的上前套近乎:“老兄啊,卞爷还没出门吧?”阿机眼睛看天,鼻子里哼了哼,阴阳怪气的说:“哟!秘老板发达了,怎么还记得我们卞爷啊?真是太阳打长平河里出来啦!”
大奶大看左右无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口袋黑芝麻,塞到阿机手里,谄媚道:“看兄弟这话说的!卞爷乃是鄙人此生最崇敬的偶像,鄙人即便忘了爹娘,也不敢忘掉卞爷的一根毛啊!”阿机掂了掂小口袋的份量,脸上这才堆起笑容,说:“你今天算是来得巧,卞爷打算去梦怡苑喝茶的,临时又不去了。这会儿应该在后院遛鸟,你过去看看吧。”大奶大后悔死了,他从胡家过来,是要经过卞府后门的,但他看卞爷豢养的几条大狼狗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心里畏惧,看狗的丫鬟桔子也没打着照面,这才在卞府的围墙外绕了半圈。早知卞爷就在后院,直接走卞府的后门多省事,也不必给阿机塞好处费了。啊,好心疼啊!大奶大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为刚才的黑芝麻暗自可惜。
进得卞府,除了几个下人在扫地,里里外外倒是冷冷清清的。也难怪,天还早着呢,很多人还没起床。大奶大沿着长长的回廊,趾高气扬的往后院走,偶尔碰到卞府的下人,大奶大也装作没见着似的,走了一小会儿,才到卞府后院。还没看到卞爷人影,就听卞爷训人的声音传过来,隐隐约约的夹带着女孩子的低泣声。
“还号丧哪?连几条狗都看不了,要你何用?”卞爷厉声道。
丫鬟桔子止住哭声,绞着双手垂首站着,双肩不停的耸动。好半天,她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老爷,奴婢下次不敢了。”
“下次?下次再敢撂下它们不管,老子扒了你的皮!”卞爷说完这句话,举着鸟笼子转过身,正好看见大奶大从屋檐下钻出来。大奶大盯着桔子一耸一耸的胸脯,眼都直了,心想:“这小娘们的馍馍不错啊,日后定是一块好田……”
卞爷咳嗽几声,故意拿着架子,只等大奶大前来打招呼。果不其然,听见耳熟的咳嗽声,大奶大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收回自己落在桔子身上的目光,一通小碎步紧跑过来,朝卞爷鞠个躬,满脸堆笑道:“卞爷!今天起得这么早啊?教训下人的事吩咐老艾和雀壳去做就行了,您犯不着的。您老人家最近安好?我一直念叨着过来看您,一直就让一些屁大的事儿缠得脱不开身,卞爷不会怪罪吧?”
看大奶大仍是往昔的奴才嘴脸,卞爷很受用,但照样忍不住讥诮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怎么敢怪罪你?听说开始做大生意了?瞧瞧瞧瞧,秘大老板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这都多久没来府上了?我还以为你从人间蒸发了呢。”大奶大嘿嘿笑着,挠挠头皮说:“卞爷,您又取笑我!”卞爷这才收了戏谑的兴头,关切的问:“听说你婆娘生了龙凤胎,怎么没见你到我府上通报一声?大人小孩都平安吧?”
大奶大紧张的心情好转了许多,笑着说:“她们三个都还好,卞爷真是有心,代孩子他娘和两个小崽子谢过了。不过我自己都没把他们当回事呢,多了两个讨债的,有什么可说道?”
卞爷将手指探进鸟笼子,逗了逗里面那两只不知名的小鸟,接着大奶大的话头说道:“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生孩子终归是喜事,大家一起乐和乐和,孩子才能没病没灾。满月宴没办吧?得,该补上!赶紧张罗几桌酒席,让大伙沾沾喜气。我回头就跟你嫂子说,让她给孩子备份厚礼!诶,对了对了,马上要收税了,你还得帮我,所以先要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大奶大受宠若惊的慌忙称谢,猛然想到自己这次来找卞爷的目的,便急忙说:“卞爷,这次来呢,是想请您出面帮一下我们的忙。我那老丈人昨晚没了,大锣硬说是慢男下的毒,现在哥儿俩都被逮到局子里去了。我想呢,卞爷能量无限,手眼通天,看看有没有办法把慢男弄出来啊?那大锣就算了,太不地道了,扔在里头不要管他死活了!”
这几句话让卞爷震惊不小,他刚露出来的笑容立即凝固了,张着嘴,愣了半天。这儿子怎么能干毒杀父亲的荒唐事?思索了一小会,他才疑惑道:“你糊涂啊!大锣只是报官的,再怎么着也会把他放出来。你倒是先说说,慢男到底有没有下毒啊?”大奶大拼命的摇头,说:“我这小舅子虽说也不成器,可杀人的事儿,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更别说朝自己的亲爹下手了。早上听我老丈母娘说,昨晚小舅子从梦怡苑带回来一碗参汤,炖了给老丈人补补身子。我想,可能是这参汤药性太重,老丈人身子虚,受不起,结果小舅子好心办坏事,提前将老头子打发到了阎王殿……”卞爷听得眉心一跳,瞬即又微微颔首道:“既然是这么回事,就跟警察局的人好好说,找我也没有多大用处啊,我和那帮人一直就没什么来往。你还找其他人了吗?”
大奶大看卞爷没有帮忙的意思,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也头大了。他又把硕大的头颅摇了摇,颠三倒四的说:“没有,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您!卞爷,您可千万不要见死不救啊!胡家要是没有我那小舅子,这一代就玩完了呀!那大锣是败家子,根本指望不上呀!”
卞爷只是苦笑,说:“老弟,我有我的难处,这次是真的爱莫能助。”他呆呆的看了看不远处,不禁叹了口气。见大奶大眼巴巴的等着自己改变注意,卞爷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会有人帮你们的。我等会儿还要和砖头哈结账,要没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这话被卞爷说得很客气,而且也是大奶大从未见过的一种口气。他这是有意推托,还是另有难言之隐?大奶大看着卞爷举着鸟笼子离去的背影,纳闷的想。不过卞爷说的结账一事也是实情,卞府后院和歪歪客栈刚做过翻修,砖瓦都是从砖头哈那里买来的,这天正是双方结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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