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卞爷一听这事和参汤有关,马上就想到珍姐肯定会插手,根本用不着他出面。而且,警察局的韦大胡子和毕英九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就凭现下他和毕英九之间的微妙关系,他觉得自己不出面也许更好,一出面,韦大胡子拿腔拿调的,反而会把事情搅得更复杂。他何必吃力不讨好,去碰这个碴儿呢?
但这些是绝不能向大奶大说出来的。他本来想直接问胡家会不会去找珍姐,或者暗示大奶大赶紧去找珍姐,但又担心大奶大口风不紧,事后张扬出去,让人觉得自己不但不帮忙,还把麻烦净往别人头上推。这要让珍姐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看自己。这么一番计较,他的心里就矛盾极了,也有点生气,暗自思索大奶大这么求上门来,实在是病急乱投医,造屋请箍桶匠——找错人了。如今搞得自己帮不是,不帮也不是,总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恶心得就像吞下了一只苍蝇。
他坐在议事厅里郁闷了半天,才侥幸的想,这件事看起来很棘手,要是珍姐插手,兴许花几个钱就能摆平。警察局那帮孙子,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还有,胡家眼下估计是乱糟糟的,主事的脑子还不够清楚,才疏忽了这件事的某些利害关系,不然怎么会想不到去找珍姐呢?如果珍姐主动出击,这慢男能有多大事儿?要不就是舍不得花钱,想借他卞爷的面子,一点血也不放的就把慢男捞出来。嗯,一定是这样的,那我就更不用去管了。卞爷觉得凭自己对珍姐的了解,她一定会救出慢男的。
正胡乱的想着,下人东方进来禀报,说砖头哈来了。卞爷曾经恼怒过砖头哈和艾美玛的不干净,但想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两人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而且买砖买瓦的事,不从砖头哈这里买,就得从砖头包那里买,两相比较,做什么样的选择不言自明。卞爷一言不发的给了个请进的手势,东方便也一言不发的退了出来。须臾,砖头哈入内,卞爷假装客气道:“哈老板啊,结账的事,让你家哈克过来一趟就可以了,不用劳你大驾的。”砖头哈摇头道:“那哪能行?卞府的门槛这么高,派一个下人过来,成何体统?”两人哈哈大笑,随意的客套了一番,又闲扯了老胡头家的麻烦事。待丫头奶莓端上茶水离开后,砖头哈将明细清单拿出,卞爷看了看,疑惑道:“嗨,我说哥们,你这价钱怎么又提高了?”
砖头哈嘻嘻一笑,说:“卞爷,价钱确实比之前高了些。不过镇上都是统一价,砖头包那边也一样的。说到这个,哈某另有一事相求,从本月起,您家王梦轩兄弟的保护费每月加收了一块现洋,还让手下特别声明不收黑币。这您知道吧?哦?卞爷您不知道?看来卞爷实在是太忙了。哈某的意思是,这保护费越来越高了,我们这做小本生意的,承受不起啊。您是他的妹夫,要不请您和他说说……”卞爷知道砖头哈要说什么,急忙打哈哈:“砖头哈啊,你都知道我只是他妹夫,不是他姐夫,更不是他大哥,我讲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吗?请你们进商会时,你看到了,没一个人跟我提这件事,摆明了看出我人微言轻,帮不上忙的。”砖头哈讪笑着说:“卞爷说哪里话?既然卞爷为难,哈某也是明白人,咱们一码归一码,先将账结了罢。”
砖头哈拿钱走后,卞爷回想他的话,甚是纳闷。要不是砖头哈说起,这王梦轩增收保护费的事,他还真蒙在鼓里,一点也不知道呢。王梦轩是卞爷小妾王卿琪的哥哥,天生一副张飞相,在镇里摸爬滚打好几年,已经混成了街头老大。卞爷寻思,这小兔崽子怎么比当年的毕英九还狠?每月每家多收一块现洋,一年下来,怎么也要多出几千块现洋。他捞这么多钱做什么?毕英九正愁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呢,这回要是察觉到了,还不新账老帐一块算,把他给办了?办了就办了,可我这筹备商会还当心别人暗中敛财呢,他倒好,不声不响就和我对着干了,这不是要坏我卞超人苦心孤诣了好几年的大事吗?不行!得尽快提溜了这小子问个明白,可千万别在非常时期给老子捅出篓子!
从卞府出来后,大奶大抬腿就往胡家走。走到一半,心想自己求卞爷又没求出个什么结果,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难保海豚、拉福和小带几个连襟会耻笑他,脑子里便冒出镇上有名的讼棍——马律师。于是肥硕的身子一扭,就往马律师家而去。他这一去,阴错阳差的,就走了一笔横财出来。
到得马律师家,下人马福招呼他在客厅里坐下,连茶水都顾不得端上来,就去叫马律师了。马律师一夜未睡,正和牌瘾极重的戏院老板牌特差、粗粮店老板巴厘、王子面老板伊西河通宵打着麻将。过了一袋烟的工夫,大奶大等得快没耐心了,才听见后堂传来马律师的大嗓门,似乎在责备马福不该催他。大奶大连忙站起身来,陪着笑脸道:“唉,马律师啊,是我找您,不关马福的事。我今天来,是要请您帮忙的。”马律师架着金边眼镜的一张胖脸闪了出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厌烦的说:“你是为老丈人家的事而来吧?刚略略听说了。不过我这几圈手气正旺呢,被你这一搅和,该少赢多少钱啊!”说着就近拉了太师椅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不停晃着,下巴一抬,说:“讲讲吧,究竟怎么回事?”大奶大便一五一十的讲了事情经过,临了说:“没有别的要求,就请马律师为我的小舅子做一下无罪辩护,他不可能毒杀我老丈人的。”
“你说不是他干的就不是他干的?审案要看证据!你有证据证明他没干这事?”马律师说到这里,端起桌上的茶杯凑到嘴边,却发现茶杯是空的,便大声吆喝道:“马福!马福!你长眼睛了吗?”侍立门外的马福忙不迭的跑进来,不明就里的问:“老爷,什么事?”马律师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掼,斥道:“老你妈个头!你今天泡茶了没有?”马福战战兢兢的回答:“泡了,看老爷在后院打麻将,就端到后院去了……”
“嘿!还敢顶嘴?马家律法第47条,背给我听!”马律师的脸立马被气成了猪肝色。
马福低垂着头,嗫嚅着说:“第47条,凡顶撞主人一次者,扣除两日薪水,凡两次者,扣除五日薪水,凡三次者,扣除十日薪水……”
马律师打断道:“几次了?”
“回老爷,三次。”马福小声应道。
马律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说:“知道就好。马上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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