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不平凡的星期六
到了宿舍已是深夜,刘京便沉沉睡去,早上六点半,却又被凯总叫醒,一起吃早饭。这世上两种码农最可怕,一种是熬夜的码农,另外一种是吃早饭的码农。而崔凯恰恰两种都是。
只要刘京不是早早地去那个劳什子的周口店,凯总就会在六点多把他叫醒,约着一起去吃早饭,几个月来雷打不变,包括周六日和节假。这是什么?这是一种被自律支配了的恐惧!
刘京一百个不愿意地起来,还是匆匆刷牙洗脸,套上外套,跟着凯总睡眼惺忪地往外走。
凯总对合理饮食非常重视,早饭要吃,午饭要吃,晚饭要吃,夜宵也要吃,夜可以熬一熬,但一定要午睡。近朱者赤,刘京被带着也稍微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也算是不太颓废。
户外,红日初升,映着校园里霞光一片。麻雀叽叽喳喳,校河流水潺潺,两人伴着清新的晨曦,步行去食堂。
凯总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叫刘京?”
刘京道:“我妈疯疯癫癫,生我后去公安局上户口,老说要让我留在北京,上北京户口。警察问我起什么名字什么也不回答,一生气,就写了个刘京,给我,算是刘京证了,哈哈哈哈哈。”
“哦,我还以为是遗精的意思呢,早上看你撂在洗衣机上的内裤,里面都是啥玩意呀,恶心死了”
“你。。。”刘京羞愧难当,追上那胖猪便打。
凯总也不气恼,就是哈哈狂笑,让刘京恨不得钻入地缝。说笑间两人便来到了食堂。清芬园,原来叫做七食堂的。
清华大学校园横竖都两公里多,基本上是个四方形,学生、老师、校工还有刘京这种赖着不走的“校友”住了十来万人。开始校内食堂多以数字命名,从一食堂排到十五食堂,还有荷园、近春园等校工食堂,总共二十来个。后来八食堂被改成保龄球馆,现在是量子信息中心;九食堂被汽车系霸占了成为实验室;十二食堂被改成学生就业中心;尤其是三、四、五、六,这四个食堂原先背靠背排成了个“回”字,后来被炸了,修成了万人食堂(后来据说校方感觉万人食堂与万人坑相近,不吉利,又改为“观畴园”)。自此校内食堂便不再以数字命名,那七食堂改名之后就是清芬园。
清华原是工科院校,女生稀少,尤其是工程物理、化工、汽车等系更是重灾区,和尚系比比皆是。偶然系里有了一两个女生,长相也是。。。一言难尽。成绩能考上清华的女生,其他,也就别再强求了。
人总是这样,一方面的欲望被压抑后,另一方面的欲望就会爆发。如同在清华这个环境,情欲无法发泄,食欲必然大增。因此,吃,成了很多人绝然的爱好。好在清华伙食还不错:融园餐厅的麻辣香锅;澜园的干锅羊肉、香辣羊肉拌面、水煮鱼、荠菜水饺、砂锅米线;紫荆的米椒螺丝鸡、豆花米线、海南鸡饭、四川冒菜、铁板羊肉;桃李园的黑椒牛柳饭、酸汤猪手火锅、麻辣鸭血、牛肉石锅拌饭;听涛园的清汤龙抄手、肉夹馍、涮羊肉、牛肉酥盒等等,都有络绎不绝的食客,天天排起长队。
清芬园也不错,重庆小面、秘制砂锅面、瓦罐汤、炸藕合等都很拿手,但真正让清芬园在清华内独树一帜、粉丝众多的——是因为这儿离女生宿舍近,是校内为数不多可以伴着悠悠的菜饭味,看着美女,能产生情欲幻想的食堂。。。
凯总却不好色,他是程序员,钟爱的是代码,来清芬园的目的很单纯,就是吃。
凯总不差钱,买了一桌子,从豆包、肉包,到油饼、茶蛋、小米粥,甚至包括免费的腐乳和咸菜,整整齐齐摆在面前。刘京坐在对面,包子、油条、豆腐脑,倒也是早餐标配。
刘京差不多吃饱了,看凯总也在奋力打扫着最后的战场,那原先一桌子的食物即将被吃的干干净净。刘京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
凯总不拉着大脑袋,若有所思,像是遇到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半响道:“没遇到合适的。”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凯总又想了想,缓缓道:“高一点、瘦一点、皮肤不要太白,健康的古铜色最好。不要老笑,要酷酷的女王范的,运动细胞要好,要灵活,眼睛要大,也不要太聪明。。。。。”
刘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胖男人,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异道:“大哥,你这就是在和自己取反集呀,把你所有的方面反过来,就是你喜欢的类型了呀!”
凯总也低声念叨:“是呀,高、瘦、古铜色皮肤、女王范、爱运动、大眼睛。。。说的有道理”
“你对自己不认同?”刘京问。
“很认同呀。”
“那你喜欢的怎么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自我认同是一方面,”凯总解释道,“喜欢是另一方面。你总不能娶镜子里的自己吧?所以高的找矮的,矮的找高的;胖的找瘦的,瘦的找胖的。都是人性使然吧。”
“那祝你能找到理想的她吧。”刘京道。
“一定能”凯总回答:“要是我见到这样的女子,我就不顾一切地去爱她,倾尽我所有。”
也不管刘京和凯总在拌嘴、在吃饭,也不管这周六是不是本该休息的日子,不远处的西南楼,张所已经早早地到了人类所上班。他预感到今天可能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张所已经习惯了早上敲敲李书记的门,过来问候一下,也是报个到。今天也是如此。
当门被敲开,张所礼节性地打着招呼,却发现李书记不在办公室内,只有一个英气果敢的中年帅哥,叼着李书记的烟斗、吐着烟圈,直直的看着他。
张所知道,这应该是李书记的朋友过来,有个私人的交流吧,忙带上门。
里面却传来李书记那熟悉的沙哑声音:“老张,跑什么跑,进来吗。”
张所只得又推开门,他环视办公室,却没找到李书记的人,只有那个中年帅哥站在房内。便喊了两句:“李书记!李书记!”
那中年帅哥见状,拿开烟斗,放声大笑。那沙哑的笑声不是李书记本人又是谁?
张所好尴尬,愣磕磕道:“你,你。。。”
“老伙计,拆了纱布不认识我了?”那中年帅哥拍着张所的肩膀道。
张所仔细端详,那眉宇间的确正是李书记。也难怪,共事三个月,书记一直是裹得像个粽子,今天才算见到庐山真面目。
李书记也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昨天晚上大夫终于给拆纱布了。”
张所也看到,李书记在后颈,侧脸上,在新长出来的毛发覆盖下,那些长长的疤痕若隐若现,仿佛做过很大的开颅手术。他刚要开口去问,却见李书记那脸一沉,也就噎回去了。
张所道:“山上的搜捕数据同步过来了,是最后几片了,您要不要也去看一眼?”
李书记沉了一口气,用烟斗在桌上的方鼎烟灰缸上磕了磕道:“我去不了了,马上要和贵州连线开个会。”说完,显得异常沉重,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道“你先去吧,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告诉我一声。”
张所便行离开,他的心也有些惴惴不安,和李书记共事这三个月对他还是了解的,一向是老成持重有余。而今天,张所感觉到了他的慌张。
周六的所里,老师、专家、技术人员仍然来了一大波,大家忙前忙后的把三楼的指挥室打开,张所和几个专家陆续就坐。一个穿着小西装、短步裙的姑娘给大家一一倒了茶水。轮到张所,给他端来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张所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看到那端着咖啡托盘的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抬头看,是一张幼稚可爱的小脸,白衬衣的衣领竖的老高,也在看着他。
张所一愣。
那姑娘笑脸如花道:“我,李丽。周末也来加班了!”
“奥,是丽丽呀。”张所道
“上次领导说我穿的不正式,这次可以吧。”李丽说着,挑了挑眉梢,稍微左右晃一下。
张所点点头,没再理她,道:“除了我们参会的专家,其他人回避下。”
无关人员陆续退走,关门,指挥室里变得空空荡荡的就剩下六七个人。连上线,正在进行对“申某某的实况联合追捕”。
十几个避障机如灵猴般在山林中穿行,那主视角画面传来,配合着齐墙高的大屏播放,效果还是相当震撼的。
一万七千多人的部队,早已把那3平方公里的山头三面围得水泄不通,而留下的那一面,是万丈悬崖。整整一宿,轮岗、全时、全域、全天候监控,悬崖上的摄像机也都布了好几组,可以讲别说人,就是苍蝇,一晚上飞过了几只都是有数的。
大家都知道,那叫做申公豹的怪物,一定就被困在眼前这个山头上,他跑不了。
在人类所这个分会场聚着的都是相关领域的专家,包括语言学的、生理学的、心理学的、物理学的等等,核心目的就是出了任何突发状况都能随时备答,随时处置。现场,医疗、消防、防疫、生化、核化的各种可能涉及到的专业队伍也已经全部就绪。准备不可谓不周密,措施不可谓不细致,领导下了决心,要“抓住生命活体。”翻译过来是——活捉!
随着对密林的径向、维向,双方向同时扫描,整个山体的倾斜三维高精建模也在同步,颗粒度能达到厘米级!什么概念?就是山上的一个香烟盒,都能给数字化描绘下来。
现场、主指挥厅、几个分指挥厅,数万人的现场,而鸦鹊无声,大家在紧紧地等待结果,在应对突发。只听得那智脑用略微生硬的语音道:“F3区域搜索扫描完毕,F4区域搜索扫描完毕, F3区域已经人员部署。。。。”
随着解说,看到那大屏的示意上,标红的区域一片片减少,绿色区域逐步怎多。而特种兵打头,后续的军警跟进,一块一块清空区域马上就部署了军力和岗哨,各种防控设备、机器侦查手段、火力防控点也依次部署,精确地像一台机器。
张所默默看着,心中无限感慨,这四十年,中国的军力由弱变强,由小变壮,他是亲历者。想当年,他在南海,用十米的小舢板和对方的千吨战舰硬刚,考的完全是信念、和勇气,一步不退。想当年,他在西北,当暴徒如潮水般的冲来,他们只能以血肉之抵挡。终于能等到这一天,只觉得几滴热泪从他眼中滚落。他相信,今天,我们已经拥有了可撼天动地的力量,而我们没有失去的是那种铁的军纪和坚韧的担当,这两者的结合,未来就是有天大的困难,中国也能抗过去!
一个小时后,所有面上的风险点都已经被梳理完毕,控制、布防,可疑区域只有三个山洞了。
在最靠近山顶,也是最大的山洞外,大批的军警力量已经集结部署完毕,各种防控火力也已经瞄准了那洞口。
随着几架无人机飞入后坠毁,几辆无人车瘫坏在中途,前方的指挥员轻轻点了点头,所有人都知道,那怪物就在山洞内。
两种方案,一是火力覆盖,将怪物炸死在洞里;另一种是突前战斗小组强攻,可能会付出重大伤亡。正当前方和指挥中心的决策者都在犹豫权衡之际,一个战斗组的战士,提出了第三个方案:外面火力掩护,他进山洞特种作战!
那人叫王海东,山东荣城人,身材魁梧、健硕,面庞亮中带黑,棱角分明,一看就是被海风吹拂过的鲁东汉子。他扯着嗓子,压低声音道:“昨天,我的七个战友,其中一个还是老乡就死在这孙子手上,绝对不能饶了他!”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露,道:“大家都冲进去,目标多,牺牲的也多!我上,你们掩护,光荣就我一个!”
队长是倾向这个方案的,如果真是要炸死,昨天到今天那申公豹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知死过多少回了。说是要“抓住生命活体”,就要执行到位!可是强攻,以昨天对目标战力的了解,他清楚,伤亡不会小。但真是要海东一个人上。。。
看到队长的犹豫,海东却是硬气,道:“别犹豫了,我是北部军区的,昨天牺牲的那七个都是我的兵,我是班长。我自报名突前战斗组,就是为了这一刻。如果我光荣了,请把我们哥几个葬在一块。”说罢,那汉子把A4纸写的请战书交给队长,便要往里冲!
队长从后面把他搂住,道:“两件事,1、大事要请示,方案要上头批准;2、我陪你去,路上有个照应!”
五分钟后,方案被批准了!
洞外,各色火力掩护已经就位,王海东和队长击了下掌,便冲进山洞。
洞口的情景根据刚才实勘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晰。进去后,两人分别贴在左右两侧洞壁贴进去。
外面,强光灯照进去,视距瞄准下,山洞的情况也算了然。山洞不大,前面有块石头挡住了后面的转角。灯下黑,强光照射下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了。
队长示意后面把照灯关了,扔了一个照明筒在前面。果然,那照明筒燃着红光,悠悠冒着白烟,把整个洞内照的通明。但见,前方不远处,居然在乱石堆中露出一只稿枯的、褐色的脚来,那不是昨天那自称为神前的申公豹又是谁!
队长和王海东都是惊喜而又,万分紧张攥了攥托着枪的手,手心满是汗水。外面的队员,以及远方的指挥室、分指挥室也是同样紧张。大家不清楚,后面会是怎样的结局!
两人又往前凑了凑,离目标也就三米的距离。忽然那照明筒被砰的一下弄灭了,洞里登时一片黑暗。接着就听队长一声惨叫!
外面的强光灯啪的一下打开!但见队长已经倒在血泊中,而那王海东正在地上翻滚,不知道和什么扭打在一起。
几个战士便快速冲向洞里。
这时,大家在对讲里突然听到海东断断续续的喊:“不要,不要进来!”“我,我,我就要控制局面了!”
外面的人便就地停了下来,随身带着的大口径武器都上着膛,亮着红准星瞄着洞里。
王海东的声音渐渐连贯,又听他在对讲中道:“行了!搞定了!”
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中,海东踉踉跄跄地从地上起来,晃晃悠悠走出洞口。
外面的人有个扶起海东往外走,其他的快速冲了进去!果然,那申公豹已经四角吧拆,仰面躺在地上,嘴角还不断流出绿色的脓汁。
有人用枪托打了一下那怪物的腿,软绵绵的,任意扫拉着,应该的确是死了。
里面的战士保护好现场,便不再乱动了。外面,法医、防疫、防化、国安、公安一众人等拿着各色工具鱼贯冲入洞穴。虽然没有真正抓住活体,但留着一个基本完好的全尸,也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外面沸腾了,围着海东庆贺。那海东也恢复了体力,兴奋地一个个地和大家击掌庆祝,力气大的把好几个人都震了一个趔趄。
屏幕端,指挥室,分指挥室都是一片欢腾,张所起身也和每一个前来的专家握手庆祝。备而无用,这就是大家的价值,也是大家最期待的结果。
前方,两个战地记者也已经赶了上来,给王海东各角度拍照,记录这个英雄的时刻。那王海东也非常的兴奋,一改之前的憨直木纳,摆着各种POS让记者拍。
被这成功的氛围感染,谁又会难为这英雄的过度兴奋呢?
只见那海东露出胳膊秀肱二头肌,扯开胸口秀腹肌。他爬上一块巨石,左手弯弓,右手拉箭,斜指天际,好不霸气。而战地记者们,就是追逐着英雄,啪啪啪啪啪啪,将他的每一个瞬间记录下来。
忽然,在那巨石之上,王海东的左脚好像被拌了一下,向后便失足倒下!天呐,后面可是万丈悬崖!
所有人被这突出其来的情况打蒙了。大家目送着,看那刚刚的英雄如一页纸片一样,从这高高的山崖飘落,不久便坠入那白色的雾霭!
刚刚还在兴奋中的张所也被这突出其来惊住了,木木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而这时,指挥室的门被推开了,丽丽扶着李书记走了进来。
丽丽那娇小的身体几乎都要支撑不住书记的体重了。
书记扶着一张桌子缓缓坐下,示意张所送走了所有专家;示意其他工作人员也走开回避,包括丽丽;示意张所反锁上指挥室的门。他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张浩田同志!”
“到!”
“你是共产党员吗?”
“是!”
“你能保守党的秘密吗?”
“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
“你知道你的外祖是谁吗?”
“您知道,我当然也知道,但不能说!”
“你还有的身份呢?”李书记提高了嗓音。
“缚龙索主人!”
“好。”李书记道:“那你将是地球上知道这件事的第三十七个人,不要记录!严守秘密!”
张所被搞得一头雾水,他道:“刚才,那个自称是神前的申公豹死了。那个战斗英雄坠崖。。。。”
李书记挥挥手,打断了他,定了定神道:“这些都不重要!连线贵州FAST中心吧。”
张所只得照办。那FAST就是国家在贵州建设的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依托当地的喀斯特天然地形,在洼地内铺设了口径为500米的球冠形主动反射面,开创了全球建造巨型望远镜的新模式。那反射面相当于30个足球场大,灵敏度达到世界第二大望远镜的2.5倍以上,大幅拓展人类的视野,用于探索宇宙起源和演化。
当连上线,在大屏上的,是一张浩瀚的星图,在星图的一角,标了一个小小的红框。
李书记道:“高主任,高主任好,这边只是我和人类所所长张浩田两个人。刚刚批文收到了吧,我们两人被明确可以了解此事的详情,现在我两人的主动视频及大厅的安全通信模式已经开启,个人电子设备已经收储,请确认!请确认!”
屏幕的一角,显示是FAST的指挥厅,空荡荡的,只有三个人,中间的高主任道:“安全要求已经确认,先向你二人通报最新情况。”
随着那星图斗转,高主任拿着一份A4纸的稿子念到:
“在今日凌晨4时32分,我中心经“天心九号超算机”对夜星图进行例行计算,发现在赤经:06h 45m 08.91738s,赤纬:-16° 42′ 58.0161″处,存在快速移动的天体。初步测定天体的直径为6.53±0.02万公里,距离地球6120±10个天文单位,向我运动速度为0.194倍光速。该天体对路径范围内光源全遮蔽,在周围测的有光曲度折射,初步怀疑是类黑洞类天体。该天体有在2022年1月31日到达近日轨道的可能。”
高主任面无表情地念着稿子,翻了一页纸,继续念到:“在金晨8时58分,我中心再次验算,确认这一观测结果。现结果已经向领导进行书面汇报,并根据批示向相关单位进行口头通报。”
高主任合上稿子,道:“通报完毕!”
线断掉了,屏幕黑掉了!
李书记和张所呆呆地坐在诺大的指挥大厅里,相视无语,许久。
李书记缓慢,悠悠的说:“任何天体,将他所有的质量都逐步压缩到一个小小的体积上,他表面的引力就会增大。”
“当这个表面引力大到连光都逃离不出去的话,那就是黑洞。”
“此时,这个天体的半径就是史瓦西半径,就是他坍缩成黑洞的半径。”
“银河系中心超级黑洞的史瓦西半径约为780万千米。”
“太阳的史瓦西半径大约是3公里。”
“而地球的史瓦西半径只有9毫米。”
“我们今天有幸看到了半径6.5万公里的黑洞。”
“他有小半个木星那么大,可以装下1000个地球。”
“他的质量是太阳系整体的8万亿倍!”
“我们有幸能看到,他将在明年的年三十,造访我们地球。”
李书记深深地坐在位子上,挺直身体,渐渐斜躺着。他向上,看着的是那天花板上的射灯,透过天花板,他仿佛看到那浩瀚的宇宙。
张所不说话,静静地摆弄着他那块怀表,好像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一样。他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
沉默,
无尽的沉默,
两位也是品尽了世间沧桑,见惯了大千万方。此刻,齐刷刷地选择沉默。
一个仰望着星空,一个玩弄着怀表。
许久,嘟嘟嘟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中的二人。
是可爱的李丽。她甜声道:“中午了,二位领导吃不吃午饭?”
李书记这才意识到,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忙和张所出了指挥大厅。
在安全室的屏蔽柜里,李书记和张所拿回了自己的手机。齐刷刷,两个人同时都收到一条保密信息。信息是一样的,写着:“共产当人要保持政治定力、增强战略定力。党的根本是以民为本,不断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
李书记,玄即领会,向张所道:“下周一早上9点开所务会,下午三点我们干部民主评议做起来,其他事项按原计划推进。”
张所愣了一下,也明白了。
如果第二天世界末日,前一天怎么过才最幸福?
该怎么过怎么过,保持你内心的节奏和真我,直至那一刻直面死神。
刘京和凯总也早已用完早餐,那全球格局、宇宙洪荒分明影响不到屌丝生活的分毫。也许凯总不是屌丝,也许刘京也不是屌丝。
凯总骑车去清华科技园上班,刘京则打算回宿舍先睡一个回笼觉觉,再去找晓蓉。
刘京看着凯总挎着电脑包,骑上共享单车,感叹这毕业起手就是60万元年薪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看着那260斤的分量压在单薄的自行车上,窄窄的车座深深陷入到了两屁之间,形成黑色的T字型细条,就像穿着丁字裤的相扑运动员。
刘京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缺点什么呢?
缺钱。
刘京冲着凯总的背影大喊:“借我两千块钱”。刘京本就拮据,几天还赶上未来的老丈人来,是必须要借点应急的。
“等着收。”凯总说着便骑远了。
刘京溜溜达达往回走,不久微信一响,但见2000元转账,真是好兄弟呀。后面还跟着凯总的一条微信:“欠我正正正一”,刘京知道这是欠了16000元。
到宿舍,先睡个回笼觉,起来九点半了,这才找辆车,慢悠悠去按地址找晓蓉。
刘京有拖延症,严重的拖延症。事情不到了跟前,绝对不带动的。更要命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怎么改。
其实,今天更重要的心结还是晓蓉发来的地址上,那华清嘉园四个字。他知道,那是清华南门外的高端楼盘,他知道,那可能是他一生辛苦都不可能企及的目标。
他抵触,实际上是深深的自卑。
离得很近,刘京9点50就来到了华清嘉园小区门口。高大的楼盘,宽阔的楼间距,漂亮的花园,以及大理石砌成的欧式大门,一切的一切,压的刘京喘不过气来。
逡巡良久,刘京见有人刚进小区,门禁还没关上,便想跟着溜进去。不巧,真真被保安拦住了。
保安穿着红色的工作制服,带着蓝顶的帽子,一脸严肃,操着唐山口音的普通话说:“尊敬的访客,请出示您的访客证。”
“访客证?我没有。”刘京怯怯地回答着。
“那请问您要访问哪位业主?”
“我找1号楼2单元2601的马晓蓉。不过她可能不是什么业主,是新租进来的。”刘京轻声补充道。
那保安进去翻了翻业主名单,回身道:“马小姐是我们新入住的尊贵业主,您登记一下即可入小区访问。”
说着,那保安便非常职业地记录着刘京的身份证号,和手机。完成后,押了身份证,还不忘发给他一张“访客卡”。
刘京拿了那访客卡细细端详,是好像金属质感的一张卡片,比一般的IC卡厚的多,也重的多。卡的四周嵌着金丝银线,两边有两个希腊式的侍女浮雕,中间烫金的字写着“访客 0086”。一切都感觉那么高端。
刘京步入那社区,绿树掩映,彩花缤纷,又不时有苹果树、李子树、桃树间或期间。一棵棵都果实累累,而又无人采摘。又听到流水潺潺、看到水汽缭绕,那是小区的水系和喷泉,在盛夏的季节恣意地流淌。四只天鹅,两群黄鸭正在湖光绿影中戏水。
刘京的心,在颤抖。
他拿着临时卡,开了门禁,开了电梯,径直走到2601的门口,要敲门,又忽而停止。他想到,昨天晚上在香山之上,他搂着晓蓉发誓,要让她住大房子,要让她不再辛苦。现在看来,是何等的可笑。被养活的人,不是晓蓉,而是他自己。
在他犹豫中,那房门突然打开了,正是那位晓蓉花店里的阿姨。她热情的把刘京引到房内,指着边上起居室的晓蓉道:“老板在和大老板电话,您等一会。要不我先带您参观参观房子?”
“奥”刘京顺口回答着,向南看,在清晰凉爽的起居室内,晓蓉穿着粉色的家居服,站在落地窗前,冲着外面的高层景致,正在电话。家居服的袖子和裤腿都非常的短,露出晓蓉那纤细、骨感的手腕和脚踝,下面穿着一双蓝嘟嘟的毛毛拖鞋,把一双小脚刚好藏在里面。
刘京先前的那些逼仄仿佛一下都消失于无形,他好想偷偷从后面摸过去,搂住晓蓉的腰,给她个惊喜。再公主抱般把她擒在怀里,不经意间转头,却忽然看到刘阿姨那故作笑容的老脸,贱兮兮在催着刘京跟她去参观房子。
刘京回头又看了看晓蓉的背影,刘阿姨介绍道:“这是客厅,连着阳台,一共55平!
刘京心中一颤,这客厅面积都赶上自己老家的房子了。再定睛观看,罗马古典式装修,咖啡色做旧的地砖和漆木家居都很考究,转角过廊安装了镶金的罗马柱,再往上是三米二挑高的房顶。天花板上画着晴空、白云、椰树,以及翱翔的飞鸟,在射灯的照射下生动地如碧海蓝天。
刘京看傻了。
刘阿姨在那炫耀地道:“大老板特地给老板买的精装的房子,就是为了能马上入住。”
刘京向前看,客厅正中的墙上,挂着两幅大照片,左面的是晓蓉的妈妈,温婉地笑着。刘京见过她,在老家的时候,的确是大家闺秀。右面的是一个庄园,北、东、西三面房子围定,中间是个便亮的大院子,院子四周种着盛开的月季花,还有假山、金鱼池落在边上。院子的正中有条花砖铺就的大路,路的上面架着一大片葡萄藤,现在已经缀满了或紫、或绿的串串果实。葡萄藤下有个摇摇的躺椅,悠闲坐着的似乎就是晓蓉的妈妈。
刘京感觉照片和这屋子的氛围格格不入,正在端详。那刘阿姨解释道:这是大老板特地嘱咐挂上的,就是为了让老板能实时记着家里的老宅还有她娘。
刘阿姨边解释,边拉着刘京在这房子里四处参观。装着水晶吊灯的三十平餐厅,一个中式的厨房,一个西式的厨房,一间有着两面通天书柜的十五平书房,四间卧室,其中主卧是晓蓉老板的,次卧留给大老板来住的,三卧由王阿姨、刘阿姨合住,四卧空着备用。刘阿姨甚至把房子的三个厕所,两间浴室也带着刘京一一参观了。
刘京大着胆子地问,这房子怎么着也得有200多平吧?
“200多平?”刘阿姨一脸牛逼的道:“483平,是这个小区最大的平层。”
“奥”刘京含糊答应着,回想起来昨天晚上晓蓉说没有那么贵,一平23.8万。刘京有点算不过来账了。
他逼仄、紧张,又逐步地想入非非。他原先就知道晓蓉家里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他坐在宽大松软的沙发上,故意颠了颠屁股在上面,感觉像在飞翔。原先晓蓉租的是北大西门的一个两居室,和这两个老妖婆住在一起,实在是不方便。是不是这两天马爸爸走后,他就能经常来这里,甚至可能晚上和晓蓉就住在这里了?
刘京向后微微靠着,看着客厅天花板上的碧海蓝天,身边有人坐了过来。
刘京侧目一看,还是那两个妖婆,刘阿姨和王阿姨都坐在沙发上陪他,还给倒了一杯茶。
晓蓉的电话很长,这才打完。见刘京坐在沙发中间,两侧一边一个阿姨,只得在侧面沙发上坐好。道:“我爸的行程有变化,本来说是10点开车到的,现在改坐高铁了,下午两点到北京南站,咱们十二点半出发去接站。”
“行,我们一起去。”两位阿姨道
“您二位在家收拾吧,我和他去就行了。”
“我?”刘京有点头皮发麻,晓蓉爸爸在他的心中留着足够大的阴影。
“是,你。我爸直接点名让咱两人去接站的。”
“奥”刘京不情愿地回答着。
晓蓉见两位阿姨还在那里吃着点心磕着瓜子,拉着刘京道:“我还有话要和你讲。”便拽着他的袖子进了主卧室。
卧室的门关了,里面就晓蓉和刘京两人并排坐在床上。房间很大,有宽阔的落地窗和几个大盆栽。刘京轻轻将左手放在晓蓉的腰间,顺着家居服的缝隙溜进去,用手指在摸着她紧绷绷的肚皮。
晓蓉轻轻把他的手拿开,显得心神不宁道:“我觉得我爸现在状态很不好。”
“才听梁叔说,我爸前天做的开颅手术,现在却大老远从老家跑来。电话里,他说话都不利落了,还老是忘事!”晓蓉说着,匍匐在刘京的腿上,早已哭的梨花带雨。
刘京用脸颊贴敷在晓蓉的发髻上,轻抚着她的后背好生安慰。他用手环抱着晓蓉,用手指肚偷偷往家居服里拱了拱,触碰到了晓蓉身体上最柔软的部分。热热的,软软的,嫩嫩的,潮潮的。
刘京轻轻收回了手,他忽然感觉到万分罪恶,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无比之渣。我有什么值得晓蓉去爱?刘京又回想起崔凯曾经说过的话,心道:也许,我就不配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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